空灵淡远

2012、10、2     周二   雨
    女娲，渎职；天，漏了。今年的雨、秋雨，总也没完没了，点滴霖霪迷蒙着；天空，总也铅灰色着，灰白清冷；心绪，一抹一抹浓浓淡淡，浅浅散漫，固执倔强地氤氲弥漫、交融模糊、空白梦幻着；日子，总也阴霾迷幻着。今天，又是一个麻风细雨的日子。

阴郁空白的日子里，回家几天了，过节呢。

过节的日子少了几分喜庆。

我多么希望自己能舒展眉宇，想笑能笑生气了能粗声呵斥，能吃能睡能动，能鲜活地在大家面前晃来荡去。可是，我不能，我怎么努力，还是继续吃不下饭，好多天无法睡觉，伤口创面照样痛着，只能躬身弯腰，右手臂动弹不得，胸前永远拖着引流壶，行动不便，连睡觉都横竖不对，左右不是。最要命的是，一连几日继续不大便，整个小腹腰椎以下又坠又胀，一股子一股子气流转不顺转不通，疼得呲牙裂嘴、额头沁汗、眉头紧锁、捂着肚子直不起腰身，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蜡黄的脸，卡白的唇，深陷发青的眼眶，加哭泣的天，让家人们的双节过得完全不是想象的那么舒心愉悦。

10月2日，看能否取引流管换药的日子。又是麻风细雨，我小心认真地将已经变得有点不像人样形如枯槁行动不便的我包裹严实，坐上老公叫的车，直奔医学院住院部。

管床医生让老公到门诊取药换药，老公回来絮叨没完：“取药另外花了现金四十多，没挂号又不能刷医保卡，早知道该先挂号还可以刷卡。叫车又花了四十，换个药就八十多近一百，估计在当地也能换也就不怎么花钱的事吧……”我说：“刷卡其实也是个人账户里的钱，跟交现金效果一样的……”等管床医生换完药，说是引流管还是不能取掉。老公疑心：“是不是没送礼就总也找麻烦哦，还不取，要多久才能取，其他那些人是不是这样嘛，说你一根筋你就是不信，拖着个壶多不方便嘛……”我解释：“本来存在个体差异，个体不同，人体伤口里面的积液当然就不一样，所以取壶的时间也就不一样，如果创面里的积液没流尽就取引流壶，到时用针管抽积液更麻烦还另外花钱的，没必要凡事去比。”花八十多块钱换回药的事儿让老公一直耿耿于怀絮絮叨叨，但解释没用，便由着老公念叨没完，可心里终究不是味儿。心，如丝丝冷雨，蜡黄无血色的脸上应该比铅色的天更铅色，沮丧之至。

掠过脖颈的风多了几分寒意，紧了紧薄棉袄，抱紧双臂，将头颈缩进衣领子，必须去看回中医，缓解缓解脾胃、腹胀、方便睡眠等问题。坐在中医那里等号时，霜风阵阵袭来，丝雨滴滴答答，双手吊扯着老公臂膀，全身倚靠老公身上，已经不能坚持下去，旁的病人只是同情地望着，小声劝慰着老公：“好好医，一定要好好医。”熬到看完中医回家已经中午。口腔、牙龈、扁桃等都已经痛得不行，不能吃饭咀嚼，连吞咽口水都艰难了。老公不敢怠慢耽搁马不停蹄赶紧熬药，我更是以药当水喝，渴盼早早脱离苦海。

熬过去，熬过去。

                                （二）

                              幸福很简单

2012、10、3     周三   阴雨转阴   

坐窗口，透窗户往外看，天阴沉沉的，昏暗无边。雨，总算停了。偶尔一两声“嗒--”“嗒--”的雨滴声，让昏暗里有了一点生气。今天，术后13天，化疗后第5天。

昨晚，总算睡了个囫囵觉。小腹、腰椎以下的坠胀疼痛已经有所减轻。右胸、右臂依然似有若无，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伤口还一样麻木地收缩、发热、胀痛，但全身不再那么说不出的不自在不舒坦，清爽多了，人不再那么痛苦了。

右手指的皮，竟然开始大块厚重地老化、干枯、坏死、脱落。

口不再那么干淡苦涩，虽然还觉无味，虽然依然口腔、牙龈、扁桃疼痛不已。但至少，今天，第一次比较清爽地吃了几顿饭，已经好多天没吃饭了。早晨，一个炖蛋，难得的有口感。饭后，老公削了个爽口的香梨，汁多，味甜，有味道啦！再认真贪吃一回提子，酸酸甜甜的味儿太美妙了。中午，老公煮了爱吃的红枣、红苕、绿豆稀饭，精心煎炒了鲜姜牛肉丝，鲜姜的味儿别提有多爽口爽心了，美餐啊！术后、化疗后的每顿饭，都吃得那么艰难、辛苦，那么累，今天忽然觉得无论多苦多累，都过去了，虽然吃得不多，但很开心了。为了帮助消化，晚饭后，在老公陪护下，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深深呼吸。

开心其实很简单：知足，知足常乐。

幸福也很简单：不奢求，知足是福。
   

2012、10、5     周五   阴雨

天总也阴沉着脸，忧郁而低沉，整个国庆节几乎就在绵绵阴雨中延伸。这些天，一直有朋友、学生等前来探视。朋友的关爱担心，我自是感激不尽，颇为安慰。只是，越发发现，安慰的话语有时真的很苍白。所以，要么是更用心地关注过相关方面的东西再说些内行真实朴素的话，要么不说，因为有时，倾听与关切的眼神亦或一个用心的拥抱，会更让人觉得实在，更能动容动心。

昨天，老公在几位老友面前，又激动了，激动得满脸绯红。他恣意地不容打断地表达着他的不满与疑惧。老公固执地认为：如果不去做什么穿刺，便不会有癌症一说，不会去什么住院手术化疗根本就是冤枉挨刀子，不用让大家伙儿都这么苦着累着艰难着担惊受怕着，不会如此拮据困窘着……诸如此类。老公的激动不满，不再有人直接阻止，阻止了言语阻止不了思想；我不再有任何解释、反驳，没用。但无疑，他的情绪，如瘟疫一般，悄悄地，蔓延，扩散，弥漫，不管是老公还是朋友还是我，心情都跟连日的天空一样，阴郁而低沉，一整天笼罩，氤氲不散。是啊，原本就不高的工资，没有任何其他收入外援，两人不断学习深造、成家、购房、养老人，特别是养育培养女儿，让原本并不富余甚至时时捉襟见肘的家早已承载不起任何风雨，更哪堪动辄上万医疗费用的癌症突袭？是啊，我何苦要去做什么检查，做什么手术化疗？烧钱，还累及家人，不仅仅自己身心如此倍受煎熬痛苦，还让老公如此无奈艰辛，不易啊，理解老公。既来之则安之，既成事实，好好治疗吧。朋友们离去，我不再说话，老公沉浸不拔，不过，显然意识到这种瘟疫般的情绪带来的负效应，各自沉默，空气不再流动。所幸，今早老公总算缓过劲来。

为了不让什么神经萎缩、肌肉粘粘等，以至于手臂废了，我每天咬牙训练着手臂。今晨，我让侄子帮着训练，努力往上抬，做“爬墙”动作。但是，好像过了，疼痛有加，重要的是伤口好像因此有撕裂现象。右胸、腋下、手臂、后臂膀，依然似有若无，依然好像不是自己的不属于自己一般，但稍稍一动却疼痛不已。康复、训练都任重而道远。

听好些人说第一次化疗后十来天头发就开始脱落，头发还没明显掉落，不会出现奇迹就不掉了吧，呵，那该多好，悄悄在心底祈祷。

欣慰的是，前些天口干淡苦涩，全身软弱无力，小腹腰椎的坠胀疼痛等已经消失，可以睡着觉了；虽然口腔牙龈扁桃还痛，但开胃能吃了，能吃能睡的感觉真好。引流壶没取，但重要的是吃中药后能拉啦，虽然一拉起来又没完没了，每天几次，但比起不能拉，已经是好大一个进步。

幸福很简单：能吃能睡能拉，便是幸福。

                                     
                                     （三）

                              高烧来袭，不退

2012、10、8     周一   风雨

风兮兮雨霏霏，一大早，不吃不喝，遵医嘱顶麻风细雨，去抽血化验各项指标，顺便看看能不能取引流壶。动身早，没遇上堵车，乘公车有好心人让座，一路好心情。趁等化验结果当口，吃点东西，呵，先进便捷的进食也颇有弊端，先是吸管插进豆浆袋子颇费了些功夫，接着是集中的热度吸一口到嘴里，便就让舌尖烫了一个大水泡，真是龙（浓）肉了，原本有些发痛的嘴，疼死了。笨死了，呵呵。

化验结果，大不如人意，白细胞：每升1.4x10的9次方，正常值每升（4-10）x10的9次方。教授们大呼太低，要吃药打针，又是三四百钱钱，门诊自付。如今，钱，纸也。当下立即又是打针又是吃药。教授们说，白细胞太低，没抵抗力免疫力，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最好少出去走些，出门戴上口罩，为了避免感染最好不慌取引流壶。并且，打针吃药后，明天再来抽血化验，再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千万注意不要感冒发烧啦。这是生病手术以来医生护士病友们说得最多、耳朵塞得最满的一句话。住院期间，也真亲眼见过白细胞太低而引发高烧晕倒送医院急救的，还真不敢怠慢，自是小心翼翼。

遗憾的是，医生的话魔咒一般，虽然打过针吃过药，中午，牙龈已经痛得不能嚼东西，喉咙不能吞咽口水，舌尖、口腔都继续疼痛，头晕晕的，周身酸软，肩周疼痛，艰难吃了点儿东西。下午，躺下不起，高烧三十九近四十度。自己吃了些感冒药，夜半，老公感觉火烫觉得不对，再起吃药，大汗淋淋，老公每小时为我测一次体温，高烧不退。

一夜，又是雨滴声声，滴得人心乱，明天又将是一个阴霾的日子，给原本行动不便麻烦多多的我带来更多太多忧烦困扰。老公一夜不眠忧心忡忡，好不容易，挨到凌晨。

                    
                                     （四）

                          被迫二进“宫”--入院

2012、10、9     周二   风雨

一夜未眠，急坏了的老公等不得天明，让他四弟开车前来。风雨中，黎明前的静夜里，车疾驰，人无语，一路只听得车轮与路面激起的唰滋滋刷滋滋作响的声音。我烧得昏昏沉沉，躺着。挂号，漫长的等待，我躺车里昏睡。又是抽血化验，不用说，又是超低没升起的白细胞，又是升白细胞的针和药。老主任教授要求住院。又住院，我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花大钱；老公刚耽搁了半月有余才上班，难不成让他上班医院两头跑，路上还整天塞车误时；老母亲年纪七旬，让她来？任谁来照管我，我都于心不忍，无法再次面对。我哀求医生，再打针吃药试试。医生总往重了说：“不是说了吓唬你咦，白细胞无法上升，感冒发烧，随时可能晕倒，会死人的。”老公担心得很，准备要住院。我再三恳求，医生终于同意让必须回当地输液住院。

风兮雨兮，昏昏沉沉兮，只想睡觉的我回到镇上时，硬被老公强行拉下车去了镇卫生院。考了体温，医生说：“口腔已经溃烂，牙龈、扁桃已经化脓了。”又问：“还有什么不舒服？”“没啦，昨天还全身痛，今天不痛了。”“什么叫今天不痛了，已经被烧得不知道痛了，都烧40度了，还敢不住院！”医生责骂。到底还是又住进了医院。

又是皮试、打针、吃药、输液、打针……好在，离家近，不管对于老公还是老母亲，要料理我都方便了不少。老母亲来了，喊我问我，无奈我没力气理睬老人家，只管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睡去，脑中眼前空白一片。后来听说，老母亲哭了急得打电话给远在他乡的哥哥。呵呵，我这折腾哦，我的错，我悔过。一觉醒来，傍晚，衣服裤子全湿漉漉，都是医生开的退烧发汗药发的汗给弄的。

我活过来了。活着，真的是福？

    2012、10、10     周三   风雨

还记得《风雨夜归》里那份满满的温馨，还记得《凉风有信，风雨无边》里那份独贪清凉鲜的明净静谧、朦胧飘逸与轻松欢愉，还有《秋雨，点滴霖霪》里慵懒散漫优雅的放逐，《雨夜》里的幽寂清冷的独享……我曾经如此痴迷于静静伫立秋的凉风细雨里，贪享着那份梦幻般的明净清冷鲜与忧郁恍惚与缠绵。然而，今天，我却如此畏缩于绵绵无绝期的秋之风雨。近在咫尺的街上医院，因为风雨，老公却只能叫车接我去输液，镇卫生院里居然找不出一颗留置针。善良的护士小妹妹看见手臂上密集的针孔，喔哟地唏嘘一声，小心温柔地扎针。可是，输着输着，手背又青肿了。每日热敷，青肿不消。

突然发现，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到处都有我的青丝，仔细瞧瞧脑袋，被橡皮筋绑紧的黑发掉得好像并不多嘛，我双手合十，悄悄在心底祈祷：不会掉的，会有奇迹的。我始终在心底怵着：光头的我是怎样的难看，将怎样地面向我以后的生活，即便只是短暂的。

一切，特别是高烧不退昏沉得有那么点不省人事的事儿，让女儿知道了，一直以乐观展示给妈妈以积极暗示强颜欢笑鼓励妈妈的她，终于忍不住，电话里泣不成声，好久好久，哭得不能自己。老母亲警告老公和我，再不准什么都告诉孩子了，她还是孩子啊，影响孩子！

是啊，孩子再怎么懂事，再怎么坚强，怎么勇敢，也终究只是个孩子。

    2012、10、12     周五   阴雨

这些天，又疯癫着跑去地狱的鬼门关游荡了一圈，跟阎王爷亲热聚了一回。昨天，输完了3天一组的液体，退烧了。今天，发烧输液的第四天，虽然牙龈、喉咙依然疼痛，但烧退了能吃东西了，能吃东西便有了精神。与医生交流，是否还要验回血测测白细胞。这医生让人多了几分信任，他也患过癌症。他说：“不用测，再怎么吃药打针输液，白细胞也只能慢慢地升，癌症只能慢慢地疗慢慢地养，凡事都急不来的。”想想也是，如果不是这些天老是拖着羸弱的病体风里来雨里去去查什么血指标，升什么白细胞，不定就没受每日里的风寒侵蚀，就不会感冒懒得发烧了。看来，听话是乖孩子没错，可听话也得看情况不是？ 

我们要听从权威的安排，但同时，具体情况还得要具体分析。

                   
                                    (五）

                       镜前“剃度”，秀发玉殒

2012、10、14     周日   阴

突然觉得头上像被糨糊酱住了一般，整个脑袋不活动，紧绷绷的。头发是不是完全被头屑、分泌赃物堵塞了，很脏很脏吗？来到梳妆镜前，对镜仔细打量，发现，原来是纵横交错凌乱如麻的脱发，生生被封锁在了绑紧的橡皮圈周围。想要梳理梳理，以让脑袋清爽轻松一下。小心拆下橡皮圈，伸出几个指头拈住秀发，轻轻一牵，指头牵多少，便有多少发丝柔顺听话地跟着指头而来，我睁大双眼，张大嘴巴。我试着用牛角梳搭上头发，轻轻一梳，一大网的头发顺着梳子下来，我心痛得赶紧伸手接住发丝，我不再忍心梳下第二梳子。

老公老妈都劝我干脆剃了，免得每天面对满屋满地的发丝，心痛还麻烦，并且背心也老是因了脱落的发丝粘住而发痒。只能剃了。可是，怎么也心不甘情不愿，看来怎么祈祷也终究难逃“剃度”厄运了。

趁输液的最后一天，准备好棉纱帽来到理发店。坐靠在理发店的椅子上，我几乎不敢睁眼看墙面上偌大的镜子，心里空落落的难过。说是没关系，很豁达的样子，在家还笑着对老母亲说:“您不是说我没剃过胎毛，三天不剃头不如喊石头吗，现在把胎毛剃了，好喊动了。”可其实心里在乎着呢，不在乎你干嘛心底里要若有所失，要难过，说不在乎那只是无奈的理性而已。

    真是，伤心镜前青丝落，曾是惊鸿照影来。

                                       （六） 
                            二次化疗，伤、痛累累
     

2012、10、24   周三   晴   软磨硬泡“求”住院

2012年龙年，多雨的年份，深秋里，居然难得的好天气，明媚的阳光张开笑靥，扬眉吐气一扫往日的阴霾，十来天来能吃能睡的精神头，让我有足够的信心面对第二次化疗了。

昨天电话问询，结果是医院人满为患，让等着通知。要不是已经因为第一次手术化疗后反应、生病、发烧几番折腾后，为调养身体而耽误二次化疗的时间，才不急呢；加上老公好不容易碰到三分之一考试，为了少耽搁课程，已经请假，做好调课安排，时机不易，不然，鬼才火急火急的。凡此种种，依然决定去医院看情况，做好入院准备。

有经验了，反正一大早不吃不喝就对了。到了门诊，排队挂号，开入院卡，赶到住院部。一上楼，就见不仅走廊上住满了病人，甚至都开发到楼下第二病区去了，看来果真是难了。如今这人都怎么了，动不动就病了，还癌症了，从谈癌色变到癌症如地里小菜一般葱葱茏茏。唉--

护士站的小姑娘铁面无私，就是不让入院，说没床位，而且前面还有好多预约的等着呢。一起手术的病友透露，明天有好几个出院的，还听说今天下午也有几个。主要是老公不好耽搁工作已经请假了呀，老公不高兴，再重新调课毕竟麻烦。我便找管床医生，找上次的护工妹，软磨硬泡，还是不行。我说，预约明天吧，后天也行，还是不行。老公先前很气冲，现在决定放弃。我不气馁，干脆耐心向小姑娘解释说明特殊情况，恳请她能看在我们工作性质不同，完全看在孩子们的份儿上，而且我现在也还不吃不喝等着的情况，能酌情考虑先安排。功夫不负有心人，护士小妹总算同意入院。

原来，病室里有空病床！

我和老公赶紧分项各自去排队，进行化疗前各项检查，早饭算是彻底泡汤了。

唉，如今这医院，这人世……

    2012、10、26   周五   晴   成绩斐然，血管依次硬化

今天，化疗输液第二天。虽然加倍爱护血管，昨晚还热敷来着，可到中午，液体还是输不进去了。久病成医，自己学会要注意摆弄好手的姿势了，可无论我怎么进行各种尝试，怎样小心翼翼用心地变换各种手势，液体是真滴不进了，最终宣告失败。没办法，只能找护士。护士耐心地帮着捏输液管、调整留置针、变换手的姿势、试液体流动情况……各种尝试的结果都一样，必须得另寻血管重新扎针。于是，上次护士的数落声突然又萦绕耳际，看样子，这血管暂时是又废了。不知损伤的血管什么时候能完全恢复，现在只是痛，一直到小手臂上。上次化疗那疼痛的血管也有了个小硬块，不能再输了，手上因为发烧输液针孔密集，不得已输脚，坚持完这次化疗。

这两三天都不曾大便，有些不妙，护士说这是化疗的正常反应，还有环境饮食的变化都会影响，多吃些利便的东西吧。虽然我知道，一切都是正常反应，这样的所有的正常反应还将要一直延续甚至更严重到以后的每一次化疗，直到化疗疗程结束。但我还是不敢稍有差池，赶紧又加倍地吃香蕉，吃得发呕；加倍地喝番茄叶儿泡的水。

晚上，先前输不进液体的手、手臂都已经肿了，疼痛不已，热敷。偶有想吐，努力控制住。全身软弱无力，两腿从骨子里透出股股阵痛，连邻床能吃能睡能拉的胖嫂也连叫腿痛，懒得起床。右手指肚、双脚都总木木地发麻。双手几个指头指甲月牙底部瘀青发黑，眼前便浮现出上次手术时，对面病房那六十岁的很有气质的阿姨的身影，耳边想起她乐观悦耳的声音：“你们发现没，我看了好几个病友，指甲底部都黑了。呵呵，不怕，一关一关地过，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翻，最后便就胜利了。”

嗯，一座山一座山地翻，一关一关地过，翻一山过一关，最后就胜利了。

    2012、10、27   周六   晴   无法大便，所里哭泣

继续好天气。暖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满我靠窗的病床，铺满床边地上。温暖里，我却毫无生气，软软地躺着：依然木木的其它东西轻轻触碰到它都没感觉的、稍稍用力一摸一按就会发痛的伤口及创面；不能反背用力、不能使劲上举、不能使劲用力的右手臂；还有一直木木地发麻的如朽肉的手指、脚掌；从骨子里股股地、隐隐透出痛的腿脚；从手背到小手臂红肿的用手一按，硬硬的，伸手、做事、按摩都作痛的硬化的血管；还有阵阵作呕的胃；以及软弱无力难受得说不出哪里难受的全身。这一切，现在都不是我介意的，都不算是我最大的敌人。

最令人苦恼的是：我依然不能大便，眼见着有大便的欲望，却一次次走进厕所，蹲下去听听水流冲刷的哗啦声，而后又照例带回病房。终于有一次，蹲下，好像能大便了。可这一蹲，便是艰辛难熬的一个多小时啊。硬疙瘩儿便便生生卡住肛门，用力，再用力，跺脚，拍墙，没用，硬疙瘩儿就是不出来。腿，蹲软了，蹲痛了；弓身，弓起，腰弓痛了；手肘撑着膝盖，手肘没力气软了也痛了；没法，蹲下。蹲下，弓起，撑着；用力，跺脚，拍墙，就是出不来。张开的肛门又坠又胀，绷得生痛。出不来收回去吧，可是，几天来所有的大便全拥堵一块儿，任我怎么使劲着急都于事无补，它回不去！天，肛门、肚子，都又坠又胀又痛，腰痛腰无力，手臂酸软手臂痛，腿脚发麻酸软无力发痛……

我该怎么办，我没力气了，快要坐下去了，又回不去。我哭了，嘤嘤哭泣，呜呜哭泣，泪水顺着脸颊止不住往下流。

老公见我半天不回，追到厕所，听到我的哭泣，急了，怕了，他知道，我难得因为劳累病痛苦难挫折哭过。老公急忙跑去找管床医生，跑药房拿开塞露药。狭窄的厕所里，老公一会儿弓腰，一会儿蹲下，一会儿抬起，艰难地将一个又一个开塞露塞进肛门，挤压露液。液体压进，流出，压进，流出，我拼命地用劲合作，好几次都因站不住、蹲不稳差点瘫下。可是，便便就是不出来。老公那个急呀，他一边想方设法一边骂骂咧咧，可便便照例我行我素。没辙，老公硬是用开塞露的柄，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地将硬疙瘩儿便便往外掏，一边掏一边急一边骂骂咧咧，骂人骂医院骂医生怨我。我顺势用力配合着，好不易便便一点儿一点儿被掏出来，每艰难掏出一点点儿，肛门便轻松一点点儿。不知弄了多久，顽固的疙瘩儿便便出来啦，最后，堵得发慌的便便一拥而出。总算轻松啦！只可惜，我已经没力气站起，站不起来走路，老公好不易拉扯搀扶着我回到病房。

我有理由相信：世界上最舒畅最痛快最幸福的事是：能吃能拉！！
   （后记：虽然相信“不是当事人永远也无法体会当事人当时的心境”，虽然很清楚自己书读得不够多，于是才疏学浅少了那么些积淀，所以写出的文字很苍白，苍白得不能很好地描述生活、事件的原本面貌，但总觉得只要是真实的能引起自己回忆就行，所以还是想留下一些点点滴滴的记忆，哪怕是很拙劣很不全面也无妨，于是坚持了这次记录。我知道，以后还有的多次化疗，大约就是这之前若干的点点滴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正常反应”再加上若干若干的“意外”的九死一生组成了，不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