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贵

篱前闲话

     老贵是一起工作二十多年的老同事,二十年前就叫老贵,二十年后还叫老贵。我并不清楚他的年龄,只知道87年6月大专毕业,是三年制大专,记得这个是因为每次统计人员信息他都要不厌其烦纠正我“我是三年制大专,我是6月毕业不是7月!”。为一个月斤斤计较是因为他认为6月和7月分别在上下半年,这在计算资历的时候往往起很大作用。他的计较在我们语文组是有名的,比如我称呼他的“拆迁中的刁民”,他就一定会很认真的跟我争论半天。不过脾气还好,争到脸红也不会生气,二十多年我就见过一次他发火的情景,那是很早以前跟曹吵架,那次他突然暴怒抄起一把椅子叫嚷着要砸死曹同志。

    二十多年了,老贵本身我能想起来可记录的也就这么一点。人哪,太熟悉也不好玩。这次想起来提一提他,主要是因为他和他的家人在最近举国关注的几个热点事件中表现有点意思,记录下来,普通人的历史,才是真正的中国历史。

    其一,老贵家在安庆,安徽安庆!最近轰动全国的因为殡改逼得多名老人自杀事件的发生地。老贵的父亲90多了,据老贵描述,当他给老爷子提到政府规定以后老人都改火葬,家里那副寿材也要没收的时候,老爷子强自镇定,浑然不觉自己双手双腿都颤抖起来,还连声说“我不怕,我不怕,哼,我——不怕”。虽说嘴上不怕,但这几天精神一下子衰了下去。我们说这都马上快六一了,别的老人上吊喝药投井寻死,别弄得你们家老爷子吓死就麻烦了。建议,安庆殡改我们池州没啊,不行让老爷子搬到咱们这边住好了。老贵说不妥,老人讲究个叶落归根,哪能尸骨不能还乡呢。下午老贵接到他妹妹电话,说乡政府带人到家里收缴寿材了。一副寿材,政府给1000元,拖出门当场锯断。殡改我们都还能理解,一则是每次看到到处山头上白花花的墓碑就瘆得慌,再就是也都知道年初安庆大龙山风景区因为人们上坟一把山火烧掉安庆好多官员头上的乌纱,才导致今年这么强硬的殡改政策出台。这移风易俗的事,也不完全是坏,只是太急了点。可这强行收缴棺材多少让人不舒服,怎么说也是人家财产呀。大家都怂恿老贵拒交,不过按他的性格,大约是不会顽抗到底的。可怜的老爷子,准备三十多年的一副上好寿材,大约还是睡不上的。

    其二,老贵自己的房子面临拆迁。拆迁在我们,大多人认为是一件幸运的事。老贵的房子我没见过,但前些年传出要拆迁的风声后,我就听说他们家的房子面积变魔术般已经达到惊人的500多平米!本地拆迁政策,拆迁后会按人头给还迁房,每人40平米,独生子女双份,也就是说他们家只能拿到160平的还迁房。这当然是不够,老贵说,他的房子里还住了他老爷子,他弟弟一家,还有什么亲戚一家,这些人都得算!至少要还400平!我便笑他是“刁民”,罔顾党国大义。他很不服气,平时我抬杠儿他都举白旗,只有这个,他会反复啰嗦举证,直到我承认他不是刁民为止。其实,拆迁中发了财的人多了去,老贵这种只会弄点小聪明的已经算老实人啦。

    其三,老贵的女儿很优秀。靠个人努力取得去法国留学机会,老贵两口子省吃俭用供孩子读书,孩子很懂事,学习之余在学校找了份教英语的工作赚点生活费。我把这事讲给儿子听,儿子啧啧赞叹“中国人在法国给法国人教英语!这得多牛啊!”老贵很以女儿为荣,办公室经常说“我女儿在法国如何如何”。对于外国,我的认识都来自新闻电影什么的,老贵嘴里的法国给我的是另一种感觉。有两件事我印象很深,第一件是说闺女因为省钱,住在巴黎一个贫民区里,有很多黑人,治安很不好,经常有人被抢劫(你们看,万恶的资本主义,连首都都这么乱),尤其是中国人(尼玛,我们中国人好欺负是吧!)。没过几天贵闺女就真的被抢了,手机笔记本都损失掉。闺女这边报警,那边学校就获得消息,立即找她问有什么困难,还给介绍了一份翻译资料的活。第二件是说巴黎税务部门发现她缴税很少,便主动找上门,并不是查偷税漏税,而是以缴税少就是收入低为理由,退给她一笔钱补贴!我们都很感叹:这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怎么对一个外国穷学生都这么有人情味!老贵,让闺女以后别回来了,做个法国人也蛮好。
 

文章评论

葳蕤

出钱我就全家出国去

梅子

又一篇好文章出炉,辛苦了![em]e183[/em]

风平浪静

普通人的历史,才是真正的中国历史。[em]e179[/em]

迷走的神经

中国人善于钻营,因为拆迁大发横财的有的是。

永遇乐

你这说的,那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呀?

夏洛的网

哈,这篇可作议论文的范文了;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一个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