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桥

——我是妈妈的“星星落”

           （此文发表于《庄河之窗》2014年03期）

 小时候，家里的兄弟姐妹多，一共六个人。除了大哥在生产队当会计以外，二哥往下包括三个姐姐边读书边干活。妈妈管教我们可严厉了，每天午饭前和晚饭前要主动向她汇报当天上午和下午所干的活。谁没干活就吃饭了，往往会遭到严厉的批评和指责。那时候，我们都很诚实，干了就干了，没干活绝不敢撒谎。从大姐往下，每天都给布置一些任务：拔猪草、间玉米苗、放猪、拾粪、上山拾柴禾、劈木柴、推磨、抬水、喂鸡喂猪、扫院子……

 我们每天先和屯里的小伙伴玩一会儿，然后赶紧去完成妈妈布置的任务，否则就捞不到饭吃。我那时，由于营养不良，常常推不动磨，我和姐姐们数圈，推完十圈就换人。有时候由于贪玩，玩到晌歪歪才想起回家，二姐总是负责把我召回，刚走到院里就听到妈妈的训斥声：“惯子如杀子……大人都快累死了，你们却玩疯了，饭都不知道吃，还得派人叫你，不想吃饭照样得给我干活！……看！都是我把你惯成‘星星落’了！”

 我不懂妈妈说的“星星落”是什么意思，反正就是感觉跟“星星”之类一定有关的东西。我那时脑袋特别聪明，也善于动脑思考，可是任我怎么思考，我也理解不了“落”字是什么意思。我有一个勤学好问的习惯，但是这次不行，妈妈厉害得很，我怎么敢问呢？就跟鲁迅当年问寿镜吾先生“怪哉”这虫被训斥的情景是一样的。就这样，这个问题一直揣在我心中，郁郁不得其解。再后来也就一点一点地淡忘了。

 妈妈不识字，她知道不识字有多么痛苦，就把读书的希望寄托给我，并严厉地教导我好好读书。当我读书的时候，妈妈即使有再要紧的活需要帮忙，也尽量不去安排我。我那时很争气，每次考试都是班级里数一数二的，因此也成为妈妈乃至全屯里人的骄傲。后来我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在一所中学教学。参加工作的我，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孩子了，妈妈就不再训斥我。每当我很晚下班的时候，妈妈就出去迎我，一直迎到屯中的沟口外。我理解妈妈的心理，尽量少让她操心。后来我搬走了，搬到庄河居住，一下子从妈妈的视线中消失，妈妈就像掉了魂似的怅然若失。有时候她做好了饭，站在门外张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再后来我调到现在的三中，就定期回去看望她老人家，钱和礼物自然不用说。每次见了面，她总是絮絮叨叨跟我说起家乡的事来，我也仔细地倾听她的话。妈妈也年老了，眼睛也浑浊了，头发也斑白了，背也驼了，每次看到她，我都于心不忍。临走的时候，她总是拣些家乡的土特产让我带走。每次都亲自送我到三里地远的车站，怎么劝也劝不住她。家乡，因为有我牵挂的老父和老娘，所以思乡情结更浓重。

 记得妈妈79岁那一年，有一次，我又回老家了，回家的感觉真好。我跟父母唠扯了很长时间，后来话题扯到我小时候，我忽然想起妈妈曾经训斥过我的那句话——“星星落”，禁不住地问：“妈，我想问你一件事。”妈妈说：“什么事？说吧。”我说：“你能告诉我什么叫‘星星落’吗？……”妈妈“嘿嘿”地笑了，不好意思地说：“这……这……我也不知道。”

 天那！妈妈怎么会不知道什么叫“星星落”呢？那可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名言啊！我努力地想，也是的，妈妈不识字，她说话只求能表达心中的意思就行，并没有像我想得那么深刻。

 现在，我总算参透了“星星落”的意思：拆开讲，“星星”，就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星星和月亮代表孩子们的过分愿望；“落”，农村人称蝴蝶叫“蝴贴落”，也就是要蝴蝶不给蜻蜓。孩子们要的东西可蹊跷了，真是“老太太吃麻花，要的就是这个劲”！“星星落”总体意思是比喻对孩子的溺爱。

 我都四十六七岁的人了，快奔五十了，在老娘面前依然还是一个孩子，依然还是她心中的一个牵挂。多少年来，家里的年猪不等到我回去，坚决不能杀。我工作很忙，哪有时间回去杀猪？可是不回去不行，老娘宁愿等到腊月二十八！

 天底下没有比母亲更亲近的人了，母亲对儿子的爱，儿子穷其一生也报答不完。我是妈妈的“星星落”，不知道“星星落”下一次陪妈妈会是什么时间，就写到此吧。

写于2014年1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