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桥

 大哥在年轻的时候，一表人才，给他说媒的人也不少。在马家村，就有两个姑娘看上了他，其中一个姑娘姓牟，晚上还约大哥去看电影。牟姑娘长得不漂亮也不丑，反正就是挺顺眼的那种，可是父亲知道了这件事以后，表示不赞同，大哥也就不再同她来往。后来七太太给大哥介绍了一个对象，是蓉花山镇柞树村姓韩的一位姑娘，七太太带着大哥去看了，中午还被留在一面山大姑姑家吃了一顿饭。

 大哥看中了韩姑娘，他见了韩姑娘，心情比蜜还甜。临走的时候，韩姑娘把大哥送到大道边杨树下，低着头，羞红着脸，十指使劲地摆弄着两只前襟。试探地问：“大哥，你还会来俺家吗？”

 大哥犹豫了一会儿，他不知道怎样回答韩姑娘的问话，他俯下身子，伸手拽起地上的一根熟草，说：“如果我们有缘的话，我想我们还是会见面的。”

 韩姑娘笑着点了点头，说：“既然这样，我就再送大哥一程。”走着走着，前面路边的草坪上有一朵盛开着的黄菊花，大哥说：“喜欢这朵黄菊花吗？喜欢我就掐下来送给你。”韩姑娘点了点头，表示喜欢。于是大哥把黄菊花掐下来，别在韩姑娘的秀发上。韩姑娘故意将一头秀发倾斜下来，歪着头问：“你看我好看吗？”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大哥。大哥被她的真情打动了，不住地说：“好看，好看！”大哥很想引用一句诗歌来形容她的美，可是终究没有想起来用什么诗才好，他心里无比的懊恼，只恨自己书读的太少。

 好不容易想起陆游的诗：“尽道吴中时节晚，菊花也有一枝黄。”这是他读小学时学到的一首诗。韩姑娘颇为惊奇，禁不住地问：“大哥哥还真读了不少书！”大哥不好意思地说：“我才念了小学。”韩姑娘说：“我也念一首诗给大哥听听吧：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

 大哥猛然一惊，原来韩姑娘也识文断字，确实刮目相看。临别时，韩姑娘拉着大哥的手说：“大哥，希望我们还能相见！”

 七太太和韩姑娘的父母走在后面，送行的人止住了脚步，大哥与韩姑娘就此道别，依依不舍地离开。

 回家以后，大哥把相亲的过程诉说了一遍，父亲将信将疑。七太太自以为好事不怕看，硬逼着我父亲母亲再看一遍。可是我父亲是一个爱挑剔的人，他见了韩姑娘，竟然说人家这个不中，那个不意，最后把这事搅黄了。大哥也气哭了，他发誓以后谁也不看，除了韩姑娘。父亲狠狠地掌掴了大哥两记耳光，说：“没出息的东西，你还真对韩姑娘念念不忘呢！天下就韩姑娘一个人吗？赶明个，爹再给你说一个更好的！”

“再好我也不要！谁看中就跟谁结婚！”

“你还反了不成！只看了一次就被她迷住了，她有什么好？你爹我就是不同意！”

 大哥一连两天没吃饭，母亲愁坏了，再这样下去是要出人命的！她开始责怪起父亲来了，可是父亲倔强地认为，婚姻大事由不得孩子的心！

 韩姑娘得知父亲不同意这门婚事，非常伤心，不知暗地里流了多少眼泪，后来一点点地才把这事淡忘了。能够猜想得出，在那个年代，如果通讯事业发达，有手机有电话，有摩托车，两个人早就私奔了。

 大哥虽然是个有主见的人，也有反抗的精神，但毕竟反抗精神不彻底，否则的话，他与韩姑娘的婚事准保不能吹。这与大哥平时听惯了父亲的话有关系。在他心目中，父亲的话总是对的，反抗父亲，会让左邻右舍的人家见笑。所以，父亲的计谋才能够得逞。每每提到韩姑娘，我都为大哥惋惜几次。

 再后来父亲替大哥物色了一门亲事，姑娘名叫孙本荣，刁桥村黄岭屯人。长相端庄，梳了两个整齐的麻花辫子，言语不多，说话声音很细很小，一副很文静的淑女形象。父亲派邻家婶子张桂兰前去说媒，张桂兰去了以后，姑娘的父亲孙丰乙坚决不答应。后来这门亲事就搁下了。孙家姑娘看见了大哥本人，她一眼就相中了，可是她的父亲却从中作梗，也就卡在这里上不来下不去。给孙姑娘提媒的人不计其数，可是孙姑娘一口拒绝所有人的好意，她说自己还小，不着急找。提媒的人也只好作罢。

 忽有一日，本家的五爷爷听说大哥的婚事进展不利，就说：“我有办法做好这个媒。我认识一个人，就是小峪村的孙老六，他跟孙丰乙绝对是至交，只要他进一言，准保婚事成功！”

 五爷爷找到了赶大车的孙老六，把来意讲明了，孙老六一拍胸脯说：“这事没问题，就交给我！”

 这年正月初六，孙老六拉了一马车的柴禾到孙丰乙家，还带了几瓶好酒前来拜访。孙丰乙热情款待。酒桌上，孙老六问到孙本荣的婚事，孙丰乙回答说：“不是我不同意，而是我们一家想搬到黑龙江，不想在这里住了。你想想啊，我们全家都搬走了，我能把女儿留在这里？所以，这就是我不同意女儿在眼前找婆家的原因。”

 孙老六“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啊！既然这样，我就不便多说。可是不知道你们一家什么时候动身啊？”

 “过了正月就走。”

 孙老六又“哦”了一声说：“好，那就祝贺老兄乔迁之喜，异地发财！不过，要是我听说老兄过了正月还不走呢？是不是女儿也不许嫁给刘家？”

 “如果届时不走的话，那嫁给谁我不管，反正我闺女同意就行！”

“好！咱们一言为定！来，把这杯酒干了！”

“干了！”

 ......

 正月过去了，孙老六打听到孙丰乙一家还没有走，就问：“老兄，是不是不走了？”

 “嗯，不打算走了！”

 “那你女儿的婚事......”

“这个......他们老刘家挺穷的，但是，如果他们老刘家肯拿出400元的彩礼钱，我就答应把女儿嫁给他！”

“好，老兄真是一个爽快的人！回头我就把您的意思传达给老刘家，您就恭候佳音吧！”

 五爷爷把孙老六的话转叙给父亲听，父亲听后想都没想地应承下来。事情就这么成了。

 定亲那天，人来得不少，记不住都有谁。记得那天是父亲最高兴的一天，他倾尽了家中的一切给大哥做彩礼，大哥也很开心。我是小孩子，不懂得那么多，只知道大哥今天跟这个姓孙的姑娘定亲，将来有一天大哥还要跟这个姑娘结婚，这个姑娘将来就是我的嫂子，想起来我就非常高兴！

 我在大街梨树边玩耍，记得那是梨树花开的日子，风景格外美丽。“嫂子”穿了一件很漂亮的碎花衣服从我对面走来，大大的眼睛，头上扎了两根黝黑的辫子，笑盈盈地，我心里充满着甜蜜。我的“嫂子”真漂亮！

 定亲后的第二天，按照规矩，男方需要到女方家拜访，大哥就去了。住了一天，大哥就把大嫂带回来。

 我又在门前的大梨树下玩，玩着玩着，彪子刘桂信来了。这是一个老跑腿子，痴呆傻那种人，谁家有好吃的，他就去谁家吃。谁家杀年猪了，他就去谁家吃，不知道饥饱，暴饮暴食，吃饺子一顿能吃100个，直吃到拉稀喷到墙上为止。

 他父亲是晚清的衙役，名叫刘朝贵。彪子小时候并不彪，是哄孩子的人往空中抛把孩子吓彪的。

 张明斗追上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开始打彪子，彪子反抗。张明斗从柴胡垛上扯下一根木棍就开始揍，打断了两根木棍，打得彪子嗷嗷直叫。我是个孩子，站在一旁目不忍睹，我大声喊：“别打了，太残忍了！”可是没有人听我喊叫，棍棒像雨点一样打在彪子的身上，我分明看见血从彪子的手上腿上淌了下来。还未过门的大嫂从我家跑出来，看见这一幕，非常气愤，一向只会细声细语说话的她，厉声喝道：“住手！打死人不偿命怎的？”

 她冲过去夺下张明斗手中的棒子，把人拉开。

 嫂子有一颗善良的心，她还未过门，我就已经领教了。我心里对她是由衷的敬佩！

                                                                  写于2015年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