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探花

                  我爱的人，单名一个“野”字，上高中的时候自己改的，原因是觉得原来的名字太土，更不对他的“脾气”，哦，对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个性”，也正是从那天起，李家这支的孩子开始再也不用是否“对脾气”都要按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族谱取名，他的性格，和他的名还有他写的那手字一样，确实都很野，但也确实很优秀。直到如今，家里的老人们面对我这个现在看来还算文质彬彬，但在中学时代却着实很令人头疼的问题少年时，都会不无感慨的回忆说我很像同年龄那会的他，是的，他就是我的父亲，不像才怪了，谁叫我的身体里流淌的是他的血和基因。可据当事人我的奶奶称，我远不如他叛逆，甚至不如他“时尚”。

            “哔叽”,这两个看起来有些眼生，甚至生僻到可能让很多人不知道怎么发音的字，并且如今早已淘汰，却是当时很流行的一种面料名称，他就是因为穿了一身这个做成的衣服，外加戴一块外国手表，和骑一台飞鸽自行车，在那个封建的年代，被几个高年级的同学以太过张扬的名义大揍了一顿。不过据说，没过多久他就报仇了，而之所以令告诉我这件事的奶奶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为那段时间她接二连三的赔了好几家“高额的汤药费”，至于快速报仇的方法嘛，用奶奶复述给我他后来边挨批却边不以为然的原话说：“白天当面锣对面鼓的七个人打不过，晚上背地里一对一我还打不过吗？”。我怎么听，都有点像现在那句流行自江湖电影的台词呢——“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小例一个，就不难看出，为什么父亲是家里的几个孩子中物质条件享受最好，却最不受以诚恳憨厚著称地爷爷待见的原因了，用这位当兵出身耿直老人的原话说，做人不“安分守己”。而据我所知，我的老爹也确实没“安分”过，普通家庭出身的他，因为生性不喜欢受人拘束，放弃了在很多同龄人眼里铁饭碗，也是他花了四年时间读回来的教师工作。下海白手起家两年后就开上了“和县委书记一样的车”，然后陆续的做着那些让他赔赔赚赚，时而风光时而失意的买卖，加油站、建材商店、饭店、酒厂、煤场、洗衣粉厂等等，我早已记不清楚他到底换了多少样。

             直到今天，他可能都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因为除去提供给我无论他何种条件下都尽可能好一些的物质保障外，他好像经常血本无归，但相同的是，他也经常能在落魄一年半载后风生水起。嘴上说自己是个信命的人，却总是不断的跟命运较劲，“天老爷不踩住我的脑袋，我照样站起来”，第一次听他说完这句话后，他揣着仅剩的三千块本钱，开着一台充门面的二手尼桑，愣是做成了笔七位数的买卖。而父亲的商人生涯是否优秀还无从评断，因为现在的他好像再次进入了低谷期，和其他普通商人家庭一样，我也早就习惯了他的沉沉浮浮，“三穷三富过到老”，当别人的父母都在引经据典的培养下一代的时候，他却告诉了我这句老话，可就是这个简单到甚至有些俗气的道理，帮助我在任何境遇下都能平静对待坦然处之。倔强的百折不挠着，骨子里“可以输，但不可以服”的性格，算是言传身教吧。

           与其说这个貌似一身铜臭的老头很看重财富，我更愿意自豪的说，他是个敢于不断体现自身价值的人，因为他和很多“无奸不商”的商人在本质上不同的是，他不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义不养财”，可能这就是他为什么会经常生意败北的原因了，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坚持着“做什么事之前，都要把心放正，想做大事，就别贪图小利，别损人利己”，正直，这也是他愿意主动教给我为数不多的道理之一，更多的时候我们很少交流，甚至是令其他男子儿时深受其害的“棍棒政策”，在我身上也只有两回，之前的文字里我有提到，第一次是因我用左手写字而被学前班老师放学后留下，第二次则是因为一天还是两天之中，在各个游戏厅里不下五次抓住身为初一学生的我。现在想想，动手打我无非是两点，学艺不精，玩物丧志。

            除了闲暇爱写几个字，应酬时打局小麻将外，父亲和大多数中年人一样，几乎没有什么爱好，如果说非让他记住哪位娱乐人物，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他这人有多少身家，比如，在地震捐款后我终于让他知道了这个总是出现在电视里的大鼻子好莱坞大腕叫成龙，慷慨解囊，斥资千万。否则，任电视里在粉丝的尖叫声中流行天王同样频频登场，只是我却没有说周杰伦同样很有钱，所以，在他眼里，这始终是个唱歌饶舌且单眼皮小男孩，这就是为什么，我很难把他和那个上世纪90年代初，身在思想或物质都相当落后守旧的小县城，却为了追赶时髦，把自家饭店停业一晚专门用来办“庆生舞会”的“弄潮儿”男士联系成一个人。我知道这段话很饶舌，但远不如从母亲挖苦的口气中听到这段佚事后给我的瞠目结舌。

          他很少讲究吃喝穿戴，甚至是那一抽好多年的烟无论有钱没钱也从来没换过牌子，用他的话说，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无所谓的东西，印象里，只有我用第一次的报酬换来的一条中华被他放在柜子里好多天，我明白他是舍不得抽，当然，向来被人说成大手大脚半辈子的他不是舍不得那一盒的六十多块，而是舍不得他儿子的第一份孝心吧，可他嘴上从来没说过，最明显的则是他很少问别人意见，尤其是衣服，多年的保持着“皮鞋板裤衬衫”老三样的形象，我在同龄人眼中古板的着装习惯都是深受了他的影响，而就在昨天，临出门他居然出奇甚至可以说是破天荒的指着自己有些浅色的上衣问我：“穿这身看着不花哨吧”，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的我很世故的回了一句：“没有，看着挺符合你年龄的”，现在想想，这老头可能是真的有些老了，什么时候这么没自信了呢……

          虽然是一篇记录父亲的文字，但我不准备学人家一样，动不动就拿什么“微白的双鬓，渐弯的背脊”做文章，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很多在父亲逐渐老去之后，才想起来写这些于事无补的废话？也许是表达情感的方式不同，也许更是我心里阴暗了，但总觉得时时刻刻及时行孝远比偶尔来个“大彻大悟”后，写这些看来千篇一律赚人热泪的文字要实际很多，至于我的父亲，因为他确实还很年轻，起码看起来比同龄人都年轻，再者，相信作为他的角度，要强了一辈子的人，也不会希望在他眼里永远长不大的儿子这么写他。父母，爱他们，就通过实际行动证明，莫要等到有一天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那后悔的机会有的是，到时候不用写文感动自己，也能以泪洗面。

不过，还是想在文章最后和自己的老爹说点心里话。

           爸，朱镕基和你都是我的偶像，不同的是，他曾经擎天玉柱般的担负起泱泱大国，而你默默无闻的支撑了这个小小的三口之家，我同样崇拜的你们，可我不爱朱镕基，因为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个比他更铁面无私的总理，我却爱你，因为在我心里，没有比你更优秀的父亲，虽然，作为男人的角度，你时而对我太过不关心，比如，连我这“李元涛”都是因为出生后迟迟没有取出名字而又等着落户，你把户口本给了户籍民警，然后扔下一句，“你看着办吧”就着急忙慌去上班了，同是咱家亲戚的他给我取了现在这个和当时一位省长相同的名字，正因为这遍地开花再常见不过的“涛”字，我怪了你好久，也准备参加工作时学你一样自己改一个，但直到我和第一个女朋友分手时，你找灰心丧气的我进行了一次好久不曾有过的认真的谈话后，我才真正的意识到了我对你的重要性，也终于知道了，无论在家在外，向来说一不二的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看好我们的关系却一直隐忍不提，任由我自己处理的原因。

         记得你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儿子：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是哪一天吗？”，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确实不知道，“是你出生的那天”，你接着说，“之所以一直没有反对你们，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无论如何，我想看着你开心，这就足够了”，好吧，我承认我不像个男人的多愁善感了，因为写到这里时我掉眼泪了，人骨子里都有自私的一面，所以，老爸，让你的孩子再如儿时般任性一回，答应我，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做你儿子。别怪我昨天没有说“父亲节快乐，我爱你”，谁让你生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不喜欢两个男人之间肉麻的儿子。

探花，落笔，2010年6月21日，父亲节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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