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无垠。[下]

∨ 寒小勋。

                   第37章
馄饨摊子对面的胡同口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坐着,冬天的寒风把挂在墙上的残破灯笼吹的来回摇摆,微弱的一团光时不时从那孩子身上晃过。蔚蓝看清那是个只有三四岁的小男孩,身上的衣服褴褛污秽,根本不能御寒,他的脸太脏了,眼睛却在灰暗的泥污里显得异常明亮。
步元敖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也蹙起眉头。
他叫老板娘上四个热馒头,然后向盯着馄饨摊子看的小孩子招了招手。孩子很迟疑,步元敖不得不拿起一个馒头向他示意。
孩子跳起身冲了过来,蔚蓝的鼻子骤然一酸……他好小,站起来的他瘦弱的好象经不住一阵风。年纪太小,走路都有些踯躅。
小小的孩子根本无法一下拿走四个馒头,老板娘好心的拿来油纸替他包好。孩子眨动清澈却绝望的眼睛看着放在桌子上的两个糖人……那么小,他已经知道不奢求,只是看,却不敢渴望拥有。
蔚蓝的心一刺,绝望练就的不贪心她太懂。拿起糖人,她看了看,把仙女递给了孩子……另一个,就留给她吧。孩子还是怯怯的不敢接,她执起他的手,好冷的小手,只有她的一半大。
当他抓住糖人的棍子时,只剩骨头的小手却握得那么紧,好象抓住了一个自己都无法置信的梦。
老板娘也包好了馒头塞进孩子的怀里,孩子被隔着纸的热气振奋了,不急着吃,却转身就跑。胡同里漆黑一片,他跑进去,嘈杂中仍清楚地听见他不脱稚气的声音:“奶,奶,馒头。”
没有回答。
他再喊。
然后大家听见他尖锐的哭声。老板娘摇头叹气,用围裙擦眼泪。“婆婆去了,这孩子可怎么办……”
蔚蓝走过去,这祖孙在此地要饭已久,听见孩子的哭声,周围的一些小贩举着火把灯笼围过来,她便看清躺在胡同墙下薄薄被褥里的老人……这么亮,她仍无法看清老婆婆的相貌,只看见花白脏乱的头发,很深深塌陷的紧闭眼睑。
孩子太小,平常又不总说话,他的语调显得异常生涩,他把糖人塞进老婆婆已经没有热气的嘴里,“糖……糖……吃了……醒过来。”他对他生平的第一块糖抱着无限的希望,觉得这梦寐以求的东西有无比神奇的力量。
奶奶没有醒过来,他哭了,他并不懂什么是死,只是不知道奶奶不理他了,他该怎么办?
步元敖一直默默的看着,蔚蓝侧过脸来看他时,竟然发现他眼角微微的水光……她一僵。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扑在奶奶身上哭的孩子。她的心又猛地袭上一阵痛,太痛了,不得不紧紧捂住,甚至微微弯下腰。
他……一定是想起自己失去所有亲人时的情形。
他紧紧的抿着嘴,眼睛冷冷的,可那么冷漠的眼睛里……有泪光。
步元敖……也是失去了所有亲人才长大的,也是孤独无助的成为步爷的。
糖人的把柄都快刺破掌心……她觉得自己是个可怜的人,他呢?她默默怀念那个微笑温柔的步三少爷……也许他也怀念。那也是他人生里最温暖的一段岁月,家,家人,她……
有时候他对她的温柔让她迷惑,现在她懂了,那也是他的迷障,毕竟,这个世界上,她是他和那段美好岁月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联系。
正如她想沉迷在梦里,他偶尔也想……
她直起腰,梦终归是梦,他和她就如同老婆婆嘴里的糖,太迟了,已经尝不到甜味了。他和她的结局……命运早已经给出答案。
他拿出碎银问谁愿意去他船上找人来,很多人应声,他随便的把银子抛给一个。很快,管事和伙计就闻讯赶来,帮助老婆婆料理的后事。
“爷,孩子怎么办?”
步元敖沉吟了一下,“把他领回铺子里养活吧。”
蔚蓝含着泪笑了,她是他的美梦,也是他的噩梦……等她离开了,消失了,他从死抓着不放的又爱又恨的迷梦中醒来时,步爷,也是天下最最好的男人。
                  第38章
炭在大铜盆里燃烧着,时不时发出噼啪的一声微响。
船舱的板壁再致密也是木头,点再多的炭火还是有些冷。
蔚蓝背对着步元敖躺着,一动不动。船悠然晃动着,如同摇篮,他以为她睡着了,把脚下的汤炉踢的更靠近她,他翻了个身,发出轻而长的一声叹息。
泪水从紧闭的眼中蓦然划过,打湿枕头。曾经她怕他的好,他的温柔……那是没有希望的天堂,可望不可及。现在,她比他还明白,对她的每一分好,更痛的是他,只要她还在,爱和恨的火永远会灼烤着他。
他爱她吗?
她缓缓睁开眼,即使他的爱偶尔战胜对蔚家人的恨,如同此刻,那也是他的错觉,他以为自己还爱着年少时爱过的姑娘,毕竟……她也是他的初恋。
她又把眼闭起,笑了。他和她可能都没辜负对方的一片情,是命运辜负了。
她听见舱外的风吹过树梢,发出哨子一样的尖锐呼啸……这一刻,她的心真正平静了。他折磨她的时候,她知道自己不该恨他,因为蔚家欠他,可是,再掩饰,再压制,她也怨他。五年的痴等,她理直气壮的认为是他辜负了她,不管什么原因。
现在,她真的不恨了,不怨了。
他和她……都已经改变了,时间不可能倒流,也不可能人为的再现。她和他最好的结局,就是再别用对昔日的执妄折磨彼此。
蔚青好了,她能解脱了自己的时候……也就解脱了他,不管最后是用何种方式。
脚步声来的快速且沉重,在舱门外顿了顿才轻轻地叩了叩。步元敖动了动,翻身坐起下床,门外的人又加重了力道敲了敲,步元敖低低地嗯了一声,回身为她掖好被子才披衣开门。
她听见来人小小声的说话:“殷老爷昨天突然病故,爷,快做打算。”
殷叔叔过世了?蔚蓝坐起身,姝姝会难过成什么样子?她披衣下床点了灯,默默地听他们说话。
步元敖沉默了一会儿,低沉果断地吩咐:“立刻准备马车,你们继续北上,按计划进行。我处理好家事,立刻追上你们。”
他转回身,看着坐在床上默默出神的她。
“你……”他显然在犹豫,“跟我一起去。”
蔚蓝一愣,不解的抬眼看他,带着她不仅会拖慢行程,而且……姝姝现在需要的是他,只是他。
步元敖烦躁地皱着眉,显然不想解释,可他还是不怎么耐烦地说:“她一直把你当姐姐,有你在更好一些。”
“爷……我还是回去好了。”她说,女人的心,她当然明白,可他——似乎不懂!
“少废话,马上收拾行李!”他又冷声大喝了。
一走三天,日夜兼程,她的体力已经接近底限,但她默默的坚持着,他的焦急,她懂。脆弱的姝姝现在一定哭的浑身发抖,渴盼着他去把她从悲痛中解救出来。
一路上,他没有和她再说一句话,她也明白,他从梦中醒了,觉得对她的好是对姝姝的背叛。放她回去,又怕她做出背叛他的事,他始终还是不信她的。
她甚至能微微笑着承受这一切,理解……比任何其他感受都更能毁灭爱情。
在他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应该有姝姝那么个美好善良的姑娘爱着他,陪着他。他们能相爱的毫无芥蒂,毫无挂碍……他,会幸福的。
他骑马速度快,她到达殷家时,他已经快步的跑进灵堂了。她进入灵堂的时候,看见姝姝正扑在他怀里哭,他的手怜惜又轻柔地拂着她的背,他的手臂紧紧地环揽着她,而她小小的身体完全陷入了他的怀抱。
蔚蓝听见她一边呜咽一边喃喃低语:“……元敖……我只剩下你了……我只有你了……”
姝姝没有兄弟姐妹,母亲又早早亡故,父女二人相依为命,殷大叔死了……他的确成为她的全部了。
她终于发现了恻然站在门口的蔚蓝,失去唯一的亲人让她变得敏感又激烈,她骤然推开步元敖,眼睛里射出冰一样的刀光,“为什么带她来?你什么意思?你还是爱着她对吧?想在这时候解除和我的婚约抛下我对吧?”她有些疯狂了,冲过来推倒了蔚蓝。
“姝姝!”步元敖一脸焦急,“我不是这个意思!殷大叔对我有恩有义,我怎么会抛下你!我带她来,是以为你喜欢她,能安慰你,陪着你。”
姝姝哭得浑身打抖,“除了你,我谁也不想看见,尤其你的任何一个女人!”她又扑到步元敖的身上,用小小的拳头捶打他的胸膛,似怨似悲,“元敖,我只要你!你只是我的!元敖!”
他任由她捶着,失去亲人的痛他当然比谁都明白,可怕的孤独感会让人疯狂地抓住现有的任何一份温情。“嗯……我只是你的。”他轻轻地哄着她,她越捶越轻了,终于伏在他的胸膛上低低哭泣,他搂紧她,“别哭了,我来了,我来了……”
蔚蓝沉默的站起身,轻轻的扶着墙,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这一刻她实在是个多余的人。他难道不明白吗?能安慰姝姝的,只有他。姝姝是把她当姐姐,可现在……她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和她抢夺他的人,曾经和他有过婚约的人,她的出现是对姝姝的伤害。
等待,哭泣和情绪的发泄都消耗了姝姝的体力,步元敖抱着她坐在椅子里,不一会儿她便在他怀里沉沉睡去,时不时还在梦中哭泣出声,他轻轻的拍着她。
准备把她抱回房,他才看见一直贴着墙壁站着的蔚蓝,眼神一黯,“你……去你大姐家吧。”
她点了点头,还向他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或许是想表示一下自己真的不介意,她本来就不该来,虽然错了,但还能看看同在一个县城的大姐,她也很高兴。
她的笑让他的表情一冷,有些残酷。
大姐家和殷家相隔不过几条街,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大姐夫符敦义做木器家具买卖,生意红火,几年没见,府第修建的更是华丽考究。
听见消息,大姐夫、大姐、两个侄子一个小侄女都跑出来迎接她,她惊喜地看着十岁的侄子,无法置信地用眼睛询问着姐姐,这真是原来那两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家伙吗?都快成小伙子模样了!小侄女她是第一次见,好可爱!
“四姨,四姨!”孩子们围着她欢呼跳跃,四岁的小侄女还撒娇着嚷嚷让姨抱。
大人就没孩子那么单纯的为重逢而高兴了,符敦义和妻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心疼地看蔚蓝瘦弱的身体,尖削的下巴以及过度苍白的脸色和她短短的头发……这孩子,蔚红趁蔚蓝不注意赶紧擦去涌出来的眼泪,太可怜了。
蔚蓝太喜欢漂亮的小侄女了,伸手去抱,双臂一使力,人却眼前一黑。
                  第39章
躺在床上睡了整整两天,蔚蓝半阖着眼长长吐了口气……原来,看不见他是件这么轻松的事,她该高兴吗?
姐姐在门外向丫鬟低低询问她的情况,不甚清晰的对答让她的心柔柔暖暖的,她又在亲人身边了,这是一种很塌实的感受。
姐姐推门进来,蔚蓝看着她微微一笑。蔚红快走几步到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你真吓死我了。”她怜爱的抱怨。“是因为赶路累的吗?”
蔚蓝点了点头。
蔚红看着她,一阵沉默。蔚蓝垂下眼……她变了很多吧?
“蓝儿,你受苦了。”蔚红说着一下子哭出来,蔚蓝赶紧拉住她的手,反而安慰地轻拍着,宽心的话却实在说不出口。“他……他对你到底怎么样?”蔚红擦着眼泪,有些疑惑,看妹妹的样子,绝对谈不上好,但步元敖能带着她出门,还让她来看亲戚,又似乎算不得不好。
她要怎么回答?好……不好?还是只能沉默。
蔚蓝蹙了蹙眉,一来就病倒,最重要的话还没顾上和姐姐说。
“大姐, 爹和娘还有蔚青,蔚紫,他们……”殷实的大姐家的确是父母最后的希望了。
蔚红的眼泪又来了,一脸愧色,“蓝儿,不是姐姐狠心。步元敖早就已经放过话了,你姐夫有今天不容易,我们还有三个孩子,我们要和他作对,真是以卵击石。”
蔚蓝点了点头,这种自身难保的感受她明白的,姐姐也是母亲,她也想保护好自己的孩子,更何况,大姐夫实在不是步元敖的对手,步元敖想弄垮他也许都不用亲自出马。
“蔚蓝,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事。我准备了些钱,你带去给爹娘吧,只千万别让步元敖知道是我给的就好。”
蔚蓝重重颔首,刚想再说什么,就看见小侄女吃着手指扒着门瞪大眼看着她,她向她笑着招招手,她便蹒跚着跑过来拉她的手,奶声奶气的说:“姨姨陪我玩。”
蔚红瞪了她一眼:“四姨的病才好,不能劳累。”
蔚蓝向姐姐摇摇头,把小侄女抱上床揽在怀里,微笑着放柔声音说:“四姨给你讲故事可好?”
小女孩欢呼雀跃起来,一直躲在门外的两个男孩也跑进来,生恐落后的嚷嚷着:“我也要听,我也要听。”
蔚蓝让他们全坐在自己身边,“四姨想一想,讲什么好呢?”她完全沉醉在被人单纯的需要和喜欢里了,这种感受让她自己的心也温暖柔和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微笑给孩子们讲故事的妹妹,蔚红鼻子一酸,眼泪又成串涌出来。曾经她以为这个美丽又温柔的妹妹会是姐妹里嫁的最好,过的最幸福的一个。
带着孩子们在暖阁里玩耍,蔚蓝好象忘记了所有烦恼,当看到姐姐一脸忧郁地走进来欲言又止,她愣了愣,是他来了吧?五天了,她知足了。
厅里,他的身边坐着还是一身缟素的姝姝,蔚蓝的手被小侄女和侄子们紧紧拉着不肯松开,一时不知道该行礼还是问好,只是僵僵地站着。
她看见姝姝乖巧地看了他一眼,他微微点了点头,姝姝便咬着嘴唇,鼓足勇气站起身向她走来,她看着她的眼睛,诚恳的说:“蔚蓝姐,那天的事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脑子好象只想着一件事。”
一件事?盼着他来吧……
蔚蓝看着她摇了摇头,笑了:“姝姝,姐姐怎么会怪你呢?我知道你是太伤心了。”
小侄女好象也很喜欢漂亮的姝姝,主动拉她的手,邀请道:“姨姨,姨姨……也一起玩。”
孩子们拉着姝姝和蔚蓝出去了。
厅里只剩下符家夫妇和步元敖,步元敖沉着脸,没有攀谈的意思。
符敦义咳了一下,看了看老婆,蔚红鼓励的点了点头,于是他有些尴尬地开了腔:“元敖……”被步元敖冷冷地一瞟,他不自觉地呐呐改口,“步爷……”
步元敖还是不答腔。
“步爷,我知道蔚家、我们都欠了你很多。”符敦义终于说出心里的话,语气反而恳切流畅了。“你怪谁,也不能怪蔚蓝!当初……当初……”还是说不出口,“那件事蔚蓝是真的不知情,她是真的准备和你走的。我岳母一直骗她说你不忍心带她去吃苦,所以独自去创业。她就痴痴等你,身体好的时候就一针一线的绣自己的嫁衣。步爷,你见过她发寒毒吗?”符敦义说着都鼻子一酸。
步元敖的脸色更加森冷,紧紧握着椅子的扶手,虽然没说话,嘴角却微微抽动。
“她发作起来比蔚青厉害好几倍,我们都不知道那么柔弱的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疼极了,就一遍一遍喊你的名字。”
蔚红终于抽泣出声。
“刚开始我们是不忍心告诉她你的情况,后来是没人敢告诉她,怕她断了最后的念想,就熬不过去了……”
“够了!”步元敖恼怒地拍了一下扶手,“我不想听。我不是答应治好她和蔚青了么。”
蔚红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身,“元敖!就算看在她对你的一片痴情,你别再折磨她了好么?放她一条活路!”
步元敖不说话,放她一条活路?那……他怎么办?
孩子们在梅花树下跑跳笑闹,把片片红梅摇晃的如雪般飞落。
殷佩姝看着微笑望向孩子们的蔚蓝,迟疑着皱起眉,咬了半天嘴唇,到底还是问出口:“姐姐……”
蔚蓝转过脸来看她,也疼爱的看着她,“嗯?”
“你还喜欢元敖吗?”顿了顿,才问了最想问的一句,“元敖还喜欢你吗?”
有时候,他真的让她很疑惑。
知道这么问很傻,可是,除了蔚蓝姐,她已经无人可问,无人可以说女儿家最最隐秘的心事了。可笑,却无奈。为什么,偏偏和元敖有那么多过去的人是蔚蓝姐呢?为什么,和元敖共同拥有未来的是她呢?
蔚蓝一愣,慢慢拉起她的手:“姝姝,我和步爷……已经不可能了。”
“为什么?”
蔚蓝摇了摇头,“姝姝,我现在还不能走,可我迟早是要离开的。步爷……元敖……”叫出这个名字她淡淡的笑了笑,“其实他也是个很可怜的人,这个世界上,他和你一样,再没别的亲人了。姝姝,将来……”鼻子很酸,却没有眼泪,她属于过去,而姝姝是他的将来,“你不仅要把他当爱人,当丈夫,更要把他当亲人,你们会幸福的。你是天下最善良,最美丽的姑娘,他也会喜欢你,疼你,爱你的,你不要再怀疑了。”
“蔚蓝姐!”姝姝扑进她的怀里,“姐姐!你不要离开!一直陪着我,即使……即使把元敖分给你一些我也想让你一直在我身边。”
蔚蓝笑了,抚着她又柔又滑的长发,“傻瓜,你长大了,不能总像个孩子似的说傻话了。”
“姐姐……你离开后打算去哪里?”
蔚蓝看着孩子们的笑脸和梅花雪,“这次出门我看到了那么广阔的天地……我和蔚青的病好了,我想……”她也笑了,“陪在我父母身边,靠自己的力量好好生活,和人们快乐的相处。有了多余的钱就去漂亮的地方游历,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第40章
吃饭的时候蔚蓝被孩子们左右围住,谁也不愿意和四姨隔开坐,蔚蓝只好把小侄女抱坐在腿上,让两个侄子分别挨着坐。
符敦义有些尴尬的向步元敖伸了伸手,客套地布菜。步元敖看都不看他,为身边的姝姝夹了一筷子菜。蔚红忍不住偷偷看妹妹的表情,蔚蓝居然还能置若罔闻的微笑着喂小女孩吃饭……她的心,怕是已经伤透了。
最大的侄子符荣徽颇有敌意的看着步元敖,假作大人口气的问:“你是来接四姨走的吗?”
步元敖没抬头,只冷声“嗯”了一下。
“那你是四姨夫吗?”
一阵沉默。
蔚蓝爱责地看了他一眼,“小荣徽,又说傻话了。这位爷是这个漂亮阿姨的相公呢。”她指了指对面的姝姝。
“那他为什么要接你走?”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蔚蓝垂着眼,为他夹菜,“……好了,快吃饭。”
“姨姨,饭不好吃!”怀里的小侄女抱怨,“我要吃姨姨做的春卷。”
“我也要!”
“我也要!”
妹妹的提议受到了哥哥们的热烈响应,蔚蓝有点为难,看了看步元敖。
步元敖没有回看她,只是冷冷的说:“给他们做完了再走。”
蔚蓝向孩子们笑,“四姨,这就给你们做。”
孩子们在门口急切又欢喜的等待,她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着,香味飘浮在空气中,第一盘春卷出锅,孩子们笑起来……步元敖远远的看着,很久以前,他似乎做过这样的梦。
姝姝一直好奇又羡慕地看着她忙碌,将来她也想像蔚蓝姐一样,能做出那么多好吃的东西……而且,她忙着为家人做食物的样子好美,她把一小盘春卷递给她的时候,那个甜美的微笑……好美。
有时候,她觉得有点对不起蔚蓝姐,可是……无论如何,她不愿把元敖分给任何人!
春卷真的很好吃,元敖一定也很喜欢吧,虽然他不说话,但他眼睛里闪烁的柔光让她的心微微一刺,他是喜欢春卷的味道……还是做春卷的人呢?
离开的时候,符家人哭成一片,符敦义和妻子哭的比较含蓄,孩子们却哭的惊天动地,还死死拖住蔚蓝的手、衣服不放。
步元敖被这个好象生离死别的场面弄得有些烦躁。“你就再多住几天吧,我和姝姝先回攸合庄,到时候派人来接你。”
蔚蓝点了点头。
望着他拉着姝姝远去的背影,一瞬间,只有一瞬间,她希望他回头看她一眼,可是他没有,他留给她的……只能是背影。她明白的,他不该回头,不能回头……希望有一天,她笑了,也能让他看见她潇洒离去的背影。
                  第41章
蔚蓝看着已经在望的攸合庄,徐缓的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要回来。
不知是他的仁慈还是遗忘,她在大姐家过了二十几天快乐的日子……她不得不回来了,因为寒毒可能又快发作。
听说她回来,姝姝跑来接她,身后还跟着大管家柴霖。
姝姝一边跑过来,一边像小孩子逃避功课似的碎念着:“就让我休息一会儿嘛!我头都疼了!”
柴霖无奈又苦恼地追着她:“不行啊,爷吩咐的,您必须把这些铺子的情况彻底弄清,记熟!”
说着两个人已经到了她的面前,蔚蓝有些意外,他竟然要姝姝插手生意的事?
“蔚蓝姐,你可回来了!”姝姝撒娇地扑进她怀里,“我早就想去接你的,可是他不让!”她向站在那儿的柴霖一指,有些抱怨。
“我也是听爷的。”柴霖一脸痛苦,想来这些天调皮的姝姝也把他折磨够呛。
蔚蓝微笑,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嗯……”姝姝转动水灵的眼珠,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她看着柴霖笑,柴霖不寒而栗,不知道她又异想天开些什么。“蔚蓝姐回来了,我想让她陪我一起学。”
“不行!”老柴脸一沉,郑重地拒绝,“铺子的帐本,每天流水的银票都是外人碰不得的。”
“蔚蓝姐不是外人……”
姝姝还想强辩,却被蔚蓝拉住手,向她摇了摇头,老柴说的对,那些步家的秘密不是她该知道的。
“姝姝,去吧,好好学,晚上再说。”她鼓励地向她笑了笑。
“那个……”姝姝想说什么,又有些为难似的顿了顿,“一会儿你看见那个人可别太惊讶。”
蔚蓝不解地看着她,姝姝还是忍不住说出来:“蔚紫。”
蔚蓝一惊,蔚紫?!她何止惊讶……
她又被领回原本的小屋,是啊……姝姝已经来了,她再住在他的房间太不合适,一直就不合适。小屋已经重新被收拾过,放了一个特别大的炭盆,被褥也是崭新又厚实的。
有人推门进来,蔚蓝茫然抬眼,竟是香琴,她回来了?
香琴看见她,似乎有许多话,又什么都说不出,只默默地愣在门口。
“对不起……”蔚蓝抱歉地看着她,一直给她带来苦难,她真的很对不起她。
“不!”香琴慌乱地接口,看见蔚蓝伤感的神色,她又不知该说什么了,感谢或者安慰?她都说不出口。
“我妹妹……”蔚蓝神情有些恍惚,像是呓语似的低声问,自从听了这个消息,她的心就乱成一团,是步元敖要她来的吗?他到底想干什么?
香琴有些鄙夷地哼了一声,突然又意识到那个女人到底是蔚蓝的妹妹,收敛了一下脸色,“她是自己来的!”
蔚蓝浑身一颤,越来越糊涂了,自己来的?
香琴皱了皱眉,她已经去过厨房那种最苦最累的地方了,本来不想再多嘴惹事,但关于蔚家五小姐,她还是想对蔚蓝原原本本的说一说!太可气了!
“你那个妹妹!”香琴忍了忍,“居然在爷面前说自己姐姐的坏话,说你当年告密害爷,说你因为有病才没找新婆家……就算那些都是真的吧,妹妹这么说姐姐也真让人寒心!”
蔚蓝站不住,颓然坐在床上。
“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收她做姨奶奶,还分了院子给她住!”
蔚蓝空洞地看着她,好象没听懂似的。
“她和邢姨奶奶……”
“姐姐,你回来了?”
香琴还想说,被门外俏生生的声音打断了,人也艳光四射的走了进来。
蔚蓝愣愣地看她,这么多天没见,她更漂亮了,妹妹一直就比她俏丽。
蔚紫用眼角冷冷地瞟着香琴,“多嘴的奴才!等元敖回来,还得让你去烧火做饭!”
元敖?她记得以前蔚紫总是半开玩笑半调皮的叫他四姐夫。
香琴隐忍地沉着脸走出去,她阴冷地一直瞥着她的背影。
蔚紫……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她的个性是尖锐刻薄了些,总还不失少女的活泼开朗,她还一直羡慕她有那么激烈的性子。可是,现在……少女的活泼全变成妇人的凌厉,眼睛里爽朗的神色也被一种让人心寒的算计代替了。
蔚紫又转回眼看她了,嘴角的那抹柔媚却森冷的笑几乎让蔚蓝害怕,她怎么了?
“姐姐……”她笑的更媚了一些,“我来了才知道,你也许没有对娘说谎。”她俏生生的大眼睛嘲讽地在简薄的小屋里转了一圈,“你怎么搞的?也算是他的旧情人吧,就弄成这样?”
蔚蓝直直看她,像看一个陌生人,她的确是个陌生人。
“别以为是因为爹,他才这么对你的!”她骄傲的转了个圈,一身华贵,“你看看我,你再去看看我的院子,我的下人!”她满足的笑,“我算是来对了!苦日子我已经过够了!够够的!”她的眼睛里又闪着那种怨恨又恐惧的光了,那是对贫穷的极度厌恶。
蔚蓝终于深吸了一口气,“蔚紫……在这里,你高兴吗?”
“高兴!高兴的要死!”蔚紫冷酷又满足的说。
“那好,你留下,我走。”
“你肯走?”蔚紫倒是有些惊喜,随即她别有深意的一笑,“也对,你留下也没什么意思!你有病,连个孩子都不能给元敖生,看看我,这个月的月事就没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掩嘴笑,似乎很害羞。
蔚蓝沉默……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放心,”蔚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诈的光,“你和蔚青的药,我每个月都会按时送回家的,也算对你的一点补偿。”
补偿?蔚蓝的唇边浮起一抹极淡的笑,她没有亏欠她,如果她真的对这里的生活感到高兴,而他……似乎也对她不错,谁说这不是一个好的结局呢?
                  第42章
姝姝沉默地坐在蔚蓝身边,原本少不更事的漂亮小脸终于也蒙上一层复杂的忧愁。
“姐姐,真的要走?”
蔚蓝点点头,她这声姐姐叫的比蔚紫还要真挚,真有些讽刺。
“等元敖回来吧……”姝姝明亮的眼睛黯了黯,如果蔚蓝姐就这么走了,他回来也许要生她的气。
蔚蓝看懂了她的顾虑,拉起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姝姝,还记得蔚蓝姐和你说过的话吗?”姝姝的心……其实敏感又脆弱,太善良了就没那么自信。小小年纪的她,在邢芬雪和……和蔚紫那样尖刻的女子面前,恐怕难有当家主母的威势。当然,这都不是她该操心的,姝姝——有他,他会保护好她的。她能做的,就是鼓励姝姝,消除她对她和他过去的犹疑。
“姐姐现在很高兴!”她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明朗,其实她真的该高兴的。“姝姝要和元敖幸福的生活!我也要幸福的生活!”
“嗯。”姝姝也被她的笑容感染了,重重点头。笑过了……还是那抹淡淡的忧伤,“姐姐,教我做春卷吧。”希望有一天,元敖吃她做的春卷时,也会有那么柔和的表情和那么深情的眼神。
蔚蓝一愣,点了点头。
天终于亮了……蔚蓝一直在等。
提起随身小小的包袱,蔚蓝最后环视一下这间小屋。来的时候她是那么雀跃,以为等待她的是最甜蜜的幸福,走的时候……她也要充满希望,这样的分别,对谁都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最后一件事——就是去见闵公子。
修德苑一如往昔的死寂,她却感觉到一丝温馨……这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里,唯有这里,唯有他,以后她还愿意稍稍想起。
她还是不敢走进闵公子工作的房间,她笑了,心底又是一阵似有若无的温暖。
闵澜韬听见她的叫声,走了出来,脚步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沉重,他看见了她背在肩上的包袱,紧皱着眉别开了眼光。
“闵公子,”蔚蓝向他微笑,如果可以,她希望他能记得她笑的样子。“我要离开了。”
他不说话,眼睛愣愣的盯着虚无缥缈的一点。
“我大姐给了我一笔钱,我可以把银子还您了。”这是她最后一件心事。
“步元敖不会让你走的!”
他突然转回眼光盯着她,凌厉的让她几乎一哆嗦。
“我要走!”她几乎有些固执地说。
闵澜韬冷笑,“你以为……他是因为还爱着你才不让你走的吗?”
蔚蓝一颤,多可笑,刚才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真的是这么想的,或者是自欺欺人这么想的。毕竟,她看到了他的矛盾,就算那只是他对往昔的迷恋……
她看着闵澜韬,他怎么会有这么刻薄的表情,都不像是他了。
“先把这药吃了。”他还是笑的那么讥诮,递给她一个小小的药盒,刚才他一直攥在手里。“这是步元敖出门前特意留给你的解药。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怕你死。吃了它,我告诉你一个有趣的秘密,关于你和步元敖。”
蔚蓝愣愣地咽下药,她和步元敖的秘密?为什么闵公子会有这么骇人的神情,像是……要疯了。
“知道为什么掉进寒潭的人不少,偏偏你和你弟弟会染上寒毒吗?因为你们的体质特殊,尤其是你,身为女体,是罕见的纯阴体质。”
蔚蓝呆呆的听着,不知道为什么闵澜韬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会笑的那么冷,那么讽刺。
“步元敖的血能解寒毒,因为他是九阳玄血吧?”他反问,笑起来,“因为他是极阳体质,与你正相反。等他到了三十岁,身体抵受不住血里的热毒,他就会一夕烧胀而死。唯一的解药……就是你身体里最纯净的血,心脏里的血。”
蔚蓝踉跄后退,终于跌坐在冰冷的石砖上。
“你和他的爱情……”他还是那么讥诮地说起这个词,却终于露出怜悯的神色,“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步家选中你当步元敖的妻子,对你们百般示好的时候,就已经预谋着让你为他们的儿子去死,而且,死的心甘情愿。”
没有泪水,她空洞地仰望着说话的他,“他……一直都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道?”
闵澜韬看着她,摇了摇头,“是他父亲临终前告诉他的。”
她笑了,还好……还好……她人生中最美丽的回忆还是纯洁无暇的,记忆里的步三少爷……还是真诚的爱着她的。或许,这对她来说已经够了。
看着她的笑容,闵澜韬一阵恼怒!
步家,步元敖……彻底玷污了这个姑娘的爱情,玷污的太彻底,让她居然为了那谎言里最可憎的部分笑了!
步元敖怎么还能说的出口?!怎么还能把这么肮脏的事情说成是爱情?!他居然还能对他说他爱她?他是全天下最没资格这么说的人!
就算爱,他不也得要了她的命才能活下去吗?
谎言!最无耻的谎言!
                  第43章
很吵,真的很吵!
蔚蓝烦躁地皱起眉,很烦!她只想静一静,只想把脑子里已经碎成一堆的片段联系起来。她凝聚了眼神,终于看清了噪声的来源——怎么会有这么一大群人涌进修德苑来呢?
邢芬雪,又是邢芬雪!蔚蓝无法忍耐地直白表现出对她的厌恶。
她已经招呼着跟随来的下人一把拖起坐在地上的她,粗鲁的左右架住。假作焦急却又露骨得意,“抓起来!把这个凶手抓起来!”
又想趁步元敖不在逞威风是吧?蔚蓝冷笑,突然好恨!恨的浑身发抖!恨她吗?不知道!谁都恨!
来的一群人里大部分是跟着大管家柴霖来的,他显得格外焦急,脸都变了色。“闵公子!快去看看殷姑娘吧!她中了毒!”
毒?!蔚蓝一凛。
“搜身!搜身!”邢芬雪大声喊,她要趁柴霖在把戏都做足。
邢芬雪的两个丫鬟扑过来,一个在蔚蓝身上乱翻,一个蹲下身抖蔚蓝的包袱。当发现包袱里的三千两银票时,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邢芬雪掩不住惊喜,真是意外,看来老天都助她!“看吧!她就是凶手!昨天晚上就是她和殷姑娘在一起的,肯定是见财起意!”
蔚蓝冷笑,对她,根本不屑解释。
柴霖愣了愣,终于冷下脸,命令下人把蔚蓝关到地库里去。
“放开她!”闵澜韬冷眼看着步家人的种种丑态,喝了一声。
“闵公子,时间不多了,先去看看殷小姐吧!”柴霖发急。
“不放开她,我才不管谁死不死。”他冷声说,毫无感情。
蔚蓝被两个大汉架着,她深深地看着他,“闵公子,一定……一定要救姝姝!我不会有事的!”
她的眼神让闵澜韬微微变了神色。
蔚蓝苦笑:“他……不会让我死的。”大汉们已经向外拖她了,她还是不放心地回头嘱咐:“救她!救她!”
地库很黑,只有一盏随时都可能熄灭的油灯……也很冷。
门外的石阶上响起脚步声,一阵铁链的撞击声,门便开了——很亮的灯笼,让蔚蓝的眼一花。
“姐姐!”这一声喊,蔚紫叫的很惶急,人也扑倒在她面前了。蔚蓝麻木的看着,不知是无力做出反应,还是不想做出反应。
“姐姐!是邢芬雪的阴谋!她看见你和姝姝在一起做吃的,就下了毒,拿了姝姝身上的银票,嫁祸给你。”说着还抽泣起来。
蔚蓝还是默不吭声地直直看着她。
“我无心得知了她的阴谋,现在她又来威胁我!她说,如果我不能劝你认罪,就……就说我是主谋!”
蔚蓝觉得很冷,真的冷。是不是主谋,蔚紫自己明白。邢芬雪是什么样的人,她清楚,她没这两下子。
“姐姐,我肚子里有元敖的孩子……我……我……输不起啊!”
蔚蓝看着表情生动的她,这的确是她的妹妹!
“只要你们别再去害姝姝,我知道该怎么办。”她淡淡的说。
蔚紫对她的漠然有些意外,狐疑地用手绢擦着眼泪,眼泪是真的,她刚才也没说谎,到了这步,她是输不起。
“你会认罪?”她不得不确认一下。
蔚蓝一笑,“你走吧。”
终于……安静了。
蔚蓝仰面倒在稻草堆上,现在……她可以好好想一想了。
原本……她以为她已经看穿了他的心,原来没有。
他的狠,他的伤害,他的柔,他的眷恋……这一刻,她才懂!
他是天底下最不能对她心软的人——如果他心软,就会舍不得让她去死,那么死的就是他自己。
烟火下,白雪中,繁花里……拉着手,笑着,抱着,吻着的他和她,是否知道,他们是天下最无缘的两个人!
他……想让她恨他,这样他就也能恨她了。
泪水,从眼角分别滑向脸的两侧。
这是她的又一次自欺欺人吗?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太会欺骗自己了,太会为他找理由了。
或许他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可是……他的眼,他偶尔触摸她的手……
她不想再想了,她要等,等一个他的明确决定。
元敖……这一次,别让她再失望了吧。
                  第44章
过了多少天?
地库里看不见外面。
但她等的很耐心。
她来了一次月事,无法打理,任由脏血流的满身满地。石墙角上放了一个旧木桶装她的屎尿,没有盖子,原本就闷的空间始终漂浮着排泄物的臭味,她也很臭了,浑身一股腐烂的味道,她不在乎,她只是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对她来说,结局已经定好了,只是……怎么离去,带着最最美的回忆,或者,最深重的失去。
没有人来看她,除了蔚紫劝她认罪来过。每天送饭、倒桶的中年妇人表情也越来越嫌恶,最后甚至用布蒙着鼻子才肯进来。
她知道,快了,他快回来了。
终于……她听见了他的脚步声,那步调深刻入她的灵魂,她盼他的时候分辨的出,怕他的时候也分辨的出。她瞪大已经消弭了光彩的眼睛,突然有些怕,谁都想临走的时候带上美丽的东西,他会给她吗?
她相信他!
她相信他墨黑的眸子,她相信他握住她的手。
门被大力的踹开了,她听见他微微一呛,咳嗽了一声。下一刻,一身华贵的他冲了进来,抱住了污秽的她。
“蔚蓝……”
他又喊她的名字了。
太久没说话,她的舌头都有些僵了,她想推开他,却没力气。
“脏……”
他却搂的她更紧,豁然抱起她离开肮脏不堪的草堆,向外奔去。她睁不看眼,下雨了?密密的水珠掉在她的脸上,有几滴润在她的唇上,她轻轻去舔,咸而苦涩……是他的泪。
他亲自为她沐浴净身,当他用箅子帮她梳箅头发上的虱子时,她感觉他的手抖的厉害。她的头发……曾是他最珍爱的,原本滑顺如丝的长发,现在短而蓬乱,干枯纠结,甚至一梳会断裂开来。
她和他谁都没说话,她甚至不感到难堪……她在专心等他的答案。
终于……她摆脱了一身的臭味,干净的坐在椅子里,让他一口一口温柔而耐心的喂着粥。
有人跑进房来,脚步沉重,大病初愈的姝姝喘得很厉害。原本因为奔跑而红润的小脸,因为看到这一场面而瞬间苍白。
泪水涌出眼眶,他回来了,回来第一件事,还是去见蔚蓝姐!那种表情……那种温柔至极的表情,伤她至深,因为只有在他看蔚蓝姐,想起蔚蓝姐的时候才会出现!
步元敖垂下眼,没看她,也没说话……没有任何人说话。
姝姝哭出声,他的沉默比任何话语都要伤人……她狼狈的跑开了。
蔚蓝看着他固执侧开的脸颊,“不是我……”她第一次想向他解释,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姝姝。她不能让她陷在阴谋里而袖手旁观。
他缓慢地转回脸,看着她。
她终于开口解释了,真的听到了,却觉得那么无谓。其实,他并不需要她的解释。以前是,现在也是。
“你走吧。”他说,低沉而轻柔。
“走?”她直直看着他,他却没再迎视她的眼光。
“让丁管事送你回家。”他微微一笑,有些苦涩,“等你的寒毒好了,你就真的自由了。”
自由?
她笑了,他终于给了她自由……给了她比自由更重要的东西,生命,给了她比生命给重要的东西,爱情。
这就够了,够了……
她站起身,腿有些软。她伸手拉他也站起身,然后,她抱住了他,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不!这不是梦!这是比梦更美的分别。
“元敖……”她终于又可以如此坦然的呼唤这个名字,笑着呼唤。“我走了以后,你要幸福!”
他先是一愣,渐渐收紧了手臂。
幸福?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才明白,失去了她,他根本无法幸福。
背弃了一切,他也选择爱她。
“你……也要幸福。忘了我,忘了过去……”他说。
“嗯。”她在他怀里笑了,这也是她想说的。
她发现他让姝姝管理生意,他收了蔚紫……她明白,他已经做好了放弃一切的准备。
元敖,到底不曾辜负她。
她松开搂住他腰身的手,踮起脚捧住他的脸,吻住他的唇……
自从相逢,他们没有吻过。
她吻他,他也吻她,彼此的灵魂好象通过缠绵的唇齿交缠了一起……吻,然后,遗忘这个吻。
                  第45章
攸合庄上下一派喜庆气氛,比过年还热闹,因为主人的二十五岁生辰马上就到了。原本主人出门,今年就错过了,现下主人提前回庄,庆贺之事又重新提起,成为攸合庄目前最主要的工作。
各院的姨奶奶们更是张罗的用心,献歌献舞的,收罗奇珍异宝的……都用了十成力量。
对所有攸合庄的女人来说,这次庆典上讨到步元敖的欢心犹为重要,这是一次令她们无法揣测的机会,是福?是祸?
欢天喜地的热闹场面背后,都是胆战心惊的恐惧和猜测。
尤其是蔚紫和邢芬雪,步元敖的缄默就是对她们最大的煎熬!他到底信不信蔚蓝是凶手?他到底怎么看“抓住”凶手的她们?
为什么?他放走了蔚蓝,却再不提中毒这件所有人都关切的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信蔚蓝是凶手,他不该放她走!不信……却也不来找她们对质。
沉默……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折磨。
殷佩姝默不吭声的坐在自己房间里,她比他的其他女人都幸运,至少她不必强作笑颜。几乎所有的女人心里都明白,他的沉默是种灾难,她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真的要嘲笑那些女人,她又做不到……这场灾难,她真的置身事外了么?
她知道……他要了蔚紫,可他从不碰她。原本,她以为这是他对她的珍重,现在,她没这么天真了。
天已经黑了,为庆典而早早挂上的各色彩灯把攸合庄的夜晚照耀的异常纷呈华丽。
殷佩姝沐浴后精心的打扮了一番,镜子中的自己年轻美丽,在珠翠宝钿的装饰下,异常动人。她凝视着自己,不比蔚蓝姐逊色!
是的,她自鄙的承认,她盼望蔚蓝姐离开!当蔚蓝姐说要走的时候,她的心底竟有一丝踊跃,蔚蓝姐走了,元敖的眼睛终于只能看见她了吧!
可是……没有!蔚蓝姐走后,他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任何人。
今夜,她要为自己的命运最后一搏!
她要元敖看见她,要她,把她当妻子,当爱人!
那些属于蔚蓝姐的过去,只是过去!元敖一定也明白,他和蔚蓝姐已经有太多太多的理由不能在一起,至少是不能幸福的在一起。明白,他为什么还沉迷?!
她就是要他醒过来!
当她轻盈而柔媚的走进他的房间的时候,椅子里的他悠悠地转过眼来看她,眉目间竟然没有一丝变化。她暗暗捏紧了拳头,这间曾经属于他和蔚蓝姐的房间……这个曾经属于蔚蓝姐的他……她都要抢过来!
她看着他媚媚的笑,走过去坐在他的腿上,搂住了他的脖子。他看着她,也环住她的腰。她忍住羞涩,开始的不错!
她咽了口唾沫,吻上了他的唇……只吻到了他的唇,很凉,他甚至抿紧了嘴。然后,他捧住了她的双颊,把她推离些许,柔和地看着她,叹息般低语:“姝姝……你真美。”
泪水……纷乱的涌落,他推开她的一瞬间,她就隐隐明白……不属于她的东西,永远也不属于她了。
他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如同祝福,“姝姝,元敖哥不能一直保护你了,你要学着坚强。”
“我不要坚强,我要你!”她固执地说,有些孩子气。
他笑,有些苦。“如果我时间还够……我要帮你找到幸福。”
时间还够?姝姝瞪大眼,什么意思?!
她找到幸福?那他打算怎么办?“你要去找蔚蓝姐吗?”她有些绝望。
他笑着摇摇头,“不找了……她,已经自由了。”
她的确已经自由了,他知道闵澜韬去找她了,妒忌的发疯他也要忍住,给她幸福,多痛他都要忍住,只能忍住。
宴会,已经达到高潮,几十个舞娘的华丽舞蹈是压轴的表演,歌声乐声,月光灯光,美女华服……交织成最奢靡的享受。
步元敖喝下所有姬妾的祝酒,微微醉了,搂殷佩姝在怀斜坐在上首,浅笑低语。女人们因为他的笑而放心释虑,也笑的各有媚处。
步元敖含着笑的眼一一看过她们时,却让每个人没来由的浑身一冷,他的笑讥讽,怜悯。
舞蹈跳完,翩翩的人影倩然退下,乐声也止了。所有人都看着上首的步元敖,等他宣布宴会的结束。他搂着殷佩姝的肩膀坐直身体,笑了笑。
巨大华丽的厅堂里一片死寂,所有人不自觉的也挺直了身体。
“你们都在盼着我要说的话吧?”
原来他都知道,这歌舞升平欢笑快乐的表象下所有人都是恐惧焦躁的。
“第一个消息,与你们无关。”
几个乐观的姑娘甚至松了口气。
“我要把我所有的财产都送给我的妹妹,殷佩姝。”
这一击相当沉重,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妹妹?殷佩姝一颤,她已经成妹妹了么?
“第二个消息,明天一早,你们就可以都回娘家了。我想……”他笑,“姝姝是不需要小老婆的。你们自己的东西都拿走吧,算是我的补偿。”
“不!”蔚紫站起身,所有人又都呆呆地看她,“元敖,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有了你的孩子。”
“哦?”他笑,“你该希望肚子里最好没有孩子,如果真有,就坐实你真是个婊子了。你们,谁都不可能有我的孩子,我没打算让你们生。”
“元敖……”邢芬雪哭起来,带动其他女人,厅里一片嚎哭,“你不能这么对我。”
“嗯,你和蔚紫是特别的。”他看着她俩,“你们不用回娘家。”
两人一阵惊喜,其他姑娘纷纷哭着说不公平,她们也不要走。
“你们直接去衙门。”他冷笑,“证据我已经送去了,希望你们的钱还够贿赂青天大老爷。”
步元敖享受的闭起眼,这些女人的哭声让他突然很畅快!
突然,哭声一下子停了,像是猛然都被掐住喉咙,他感觉怀里的姝姝剧烈颤抖起来,疑惑地睁开眼,他便看见俏然站在门口的她……
他猛地一眯眼,像是被光晃的睁不开,是她身上的光!
他慢慢站起身,这璀璨灯火下的她……不是他的幻觉吧?
“蔚蓝……”
她在笑,这是他梦里的笑,甜美,纯洁,宽容……
精心打扮过的她,好美!
蔚蓝看着他笑,走向他,华丽的裙摆拖在红地毯上,宛若下凡的仙子般高贵,这是她五年来精心绣制的锦袍,打算和他一起回门时穿的。
他痴痴地向她伸出手,她走上台阶,握住。
殷佩姝泪如雨下,她愣愣地看着微笑的蔚蓝,这辈子……她都无法超越替代蔚蓝姐,她太美了,在元敖的眼里,她最美,他的微笑,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和她都在笑……眼睛只看到了彼此。
“生辰快乐,元敖。”她说。
“蔚蓝……”他笑。
“元敖,我要好好敬你一杯酒。”她笑叹,“喝了这杯酒,我们都可以各自去找寻各自的幸福。”
他的笑僵了僵,但还是点点头,端起了酒杯。
蔚蓝看着他,真的,她庆幸他和她之间有了这么多的爱恨情仇……如果一直那么幸福的话,她会舍不得死,舍不得把他一个人留下。
“元敖,为了遗忘,我们干杯。”她微笑,拿起一个大盏,却没倒酒。
“元敖……”她想笑着祝福,可眼泪还是慢慢地泛进眼睛。“来生……我们一定要做一对有缘人!”
匕首就藏在袖子里,她笑了,刺向闵澜韬告诉她的位置,那里的血……最纯净。
“不!”步元敖惨呼一声,伸手来抓那匕首,锋利的刃划破了他的手指。他愣愣地看着杯里越聚越多的鲜血,增加的竟是刻骨的恐惧!他将要度过数十年她用生命为他换来的岁月……没有她的岁月!
她用她的生命为他斟满遗忘的酒,遗忘,遗忘……她的最后一个心愿,就是他能遗忘,她也能遗忘。
来生,一定不要这么悲哀了,她一定要大口大口的喝下孟婆汤,即使遗忘了他和她的甜蜜,她也想遗忘这分别的悲哀。一定要有来生,她要遇到一个没有家仇,没有恨意的他。
她倒在他的怀里……的确,这就是她最后的归所。她用最后的力气向一直哭的姝姝伸出了手,抓住他的手放在她的手里。她深深的看还年轻的姝姝,从今以后,这个悲伤的男人就交给她了……
她想抬眼再看一下他的,却没时间了。
原本,她想穿她的嫁衣来祝贺他的,可是她又怕那鲜红的颜色会让她变成游荡的鬼魂,不,她不想,她要快快去到来生,有他微笑着等她的来生……
                  第46章
殷佩姝不得不扶着院子里的大树才能坚持站住,泪水已经流不出来,只能酸酸的积蓄在眼眶里。已经站了多久?从半夜到凌晨,直至现在……她不知道同样僵直站在院子里的步元敖是否看见了她,意识到了她的陪伴?
没有……
他的眼睛,他的心……全凝注在闵澜韬那间听不到声音的房间里。
她从没站过这么长时间,疲惫的浑身都痛楚了,尤其是腿和脚。可是,她不离开,不能离开。闵澜韬在救蔚蓝姐,不仅是救蔚蓝姐……也是在救这条绳索上的每一个人!
绳索……是的,命运的绳索!每一个被捆住的人都要无法呼吸了,互相拉紧,互相束缚。如果……蔚蓝姐死了,内疚,悔愧,因为终止而变成永恒的记忆,因为离去而变成梦想的恋人,都将活活勒毙痛苦不堪的元敖。如果蔚蓝姐被救活了……殷佩姝深吸了一口气,灌在眼睛里的眼泪几乎发呛,其他人能算获救吗?她——将被失去元敖的痛苦掐紧窒息,苦笑,无论蔚蓝姐是死是活,她都失去元敖了。
今生今世,元敖是属于蔚蓝姐的……
闵澜韬终于开门出来了,脸色铁青,一向沉稳的手明显的颤抖。步元敖没急着上前询问,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他没有勇气去问,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个答案了。
沉默了许久,闵澜韬终于吸了一口气,低沉的说话了:“她曾经对我说过,希望死后埋入野花丛中的那个土坑,你埋,还是我埋?”
步元敖像是被谁狠狠打了一拳,身体剧烈一晃。
闵澜韬垂下眼,无法正视他。
“死了……死了?!”他空洞地睁着眼,该意外吗?他亲眼看见匕首刺进了她的心。可是,他一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他艰难地向房间迈了一步,又停住,下巴剧烈地抖动起来。
死了?死了?!那个他爱的,恨的,怨的,放不开,舍不下的她……蔚蓝!他突然加快了脚步奔入房间。长案上的她甚至还带着离去前最后一抹微笑。他忍不住去掩住那笑,她是笑着走了,那他呢?
为什么,每次被留下的都是他?!家人,岁月,她!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微笑着离去一次呢?!
“蔚蓝!”他抓她的手,还是那么柔软,没温度了,没关系,她一直是手脚冰凉的,他躺在她身边时,总被那寒冷微微一蛰,他能捂热的,能的!
曾经,他想要这样的结局,她作为蔚家人把命还他,公平合理。可是……向她讨债的过程,更像是他在向记忆讨还自己的爱情!
那么多次的印证,他无奈的发现,她是蔚家人,更是爱人,妻子,初恋……虽然他死了,他的生意、家业、所有的所有都可能分崩离析,他也不在乎,哪怕那么多人都成为他的陪葬他也不在乎,只要他给了她生命!
兜兜转转,还是这样的结局!他捏紧她的手,早知如此,他何必还要对她狠心,何必还要逼自己无情?!早知如此,他一定要她在有生之年成为世间最幸福的女子!他……不该那么伤害她!这无法弥补的伤害,现在全成了他的枷锁,快把他拖入更深黑的地狱了!
“蔚蓝……”他无措的呼唤,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她留下他一个人,他该怎么办,怎么活,怎么面对这么沉重的生命?
闵澜韬和殷佩姝都站在他身后默默的看着,没有人哭,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是你!是你告诉她血毒的秘密的!是你害死她的!”步元敖突然回过身,扑过来揪住闵澜韬的胸襟,怨毒,愤恨!
闵澜韬苦苦一笑,坦然承认:“是的。”
对,是他说的。因为他没想到步元敖竟会放她走,给她一条生路。生路?他讥诮的一挑眉梢,当蔚蓝知道她这条生路的代价是他的生命时,结局……他还是什么都得不到!正如现在的殷佩姝,只能傻傻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恋人,束手无策。
与其让蔚蓝痛苦的活,他冷笑,还不如让她幸福离去,让步元敖承受这无法解脱的痛,这是他欠蔚蓝的!
闵澜韬的笑让步元敖浑身颤抖,无奈,无奈!他的人生就剩下无奈!
他冷冷地抬眼望着窗外看不见的墓地,鲜花丛中的那个坑吗?她……一直是喜欢花的,他要亲手把她放入那丛还未开放的花,他回头看她,眼神温柔,蔚蓝,他要把世间最美的花都种在她身边,迟早……他也是会躺到她的身边的。
闵澜韬又一次避开了眼光,不能说,这毫无把握的希望,他不能告诉步元敖,这个男人,已经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了,就算成功了,元敖和蔚蓝……也不会有幸福的未来。
他抿紧嘴唇,好吧,他承认自己的自私,这最后一次机会……就留给他自己吧。
                  第47章
五年后
步元敖牵着马,缓步走在杨柳初青的乡间小路上,春天的阳光清新明媚,让人浑身懒懒的,却充满希望。希望?他仰起头,深深呼吸带着野花芬芳香味的空气,什么才是他的希望呢?
“步大哥,你还不能忘记那个女人吗?”走在他身后的英俊青年皱起眉,他的深沉在步元敖眼中不过像是学大人表情的孩子。
步元敖浅浅的笑,忘记?只要他还活着,还呼吸,他就忘不了,因为这些都是她给的。
“就算你忘不掉吧,也该考虑一些现实的问题。”瞿景箐撇嘴,“你现在那么大的家业,连个孩子都没有,将来留给谁啊?”
步元敖看这他笑,“给你和姝姝的孩子么。”
瞿景箐不满地叫起来,“就是你总给我们压力,才到现在还生不出孩子来!你还说,你还说!”
步元敖看着他有些孩子气的表情,这样快乐又单纯的男人真的很适合姝姝。
“这两年来,我多不容易呀!”瞿景箐拍自己胸口,“看病吃药,补的直流鼻血,就差脸上贴一个‘不行的男人’签子了!”
步元敖被他逗笑了,俊美沉稳脸上的笑容让瞿景箐一呆,愣愣看他。
步元敖瞪了他一眼,“好好走路,看我干什么。”
“步大哥,你笑的样子……真好看。你以后千万别对着姝姝笑了,不然她对你又该动心了,让她嫁给我,我费了多大力气?”瞿景箐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见步元敖脸色一僵暗暗后悔,这段他和姝姝都不愿提起的过去,他又多嘴什么?
“希望这回的神医能治好我的病,让我和姝姝能有一大堆孩子。”他故意耍宝,“步大哥,你不知道,原来有个什么江南第一神医竟然要用那么长的针扎我的小兄弟,让我一脚踢飞,那针扎上我还有命吗?”
步元敖又笑了,能这么坦然面对自己无法生育的男人,也真是少见……他总是那么乐观,那么充满希望,这也是他一眼看中,答应把姝姝嫁给他的原因。
“这回你又要去拜会哪一位名医?”步元敖笑,四年来,他很少来看望姝姝。这次前来正赶上好天气,半是突然兴起,半是踏青,他才会想陪景箐一起来。
“这回这位倒是挺神秘的,据说没他治不了的病,却总居无定所,碰见他要靠缘分,我也是两三天前才得到的消息。”
步元敖没说话,心却微微一动。
“这人肯定没有赚钱的脑袋,如果有那么多人苦心费力的找我看病,我一定好好开一家医馆,那得赚多少钱啊……”出身世代商家,景箐当然是很会赚钱的。
“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景箐挠挠头,“不知道,好像姓闵。”
步元敖停住脚步,是他……五年了,他好些了吗?他突然很想见他,毕竟他们对同一个女人有相同的记忆。
马被寄放在山脚的小茶寮里,步元敖仰头远眺半山腰的小村落,闵澜韬也有些变了……他以为他会独居在人烟稀少的山林,他是不喜欢和人们交往接触的,没想到也会落脚在人群聚居的村寨。
上山的路不算崎岖,也颇陡峭。因为山里有村落的关系,上下往来的山民络绎不绝,他们看见步元敖和瞿景箐都会意的笑笑,热情些的还会主动问:“也是来找闵先生看病的吧?”
步元敖似笑非笑的挑了下嘴角,闵先生?看来,闵澜韬真的变了很多,竟然能让人这么亲切的提起他了。
进了村,淳朴的山民对他们也非常友好,甚至不用他们主动问路就会笑着为他们指“闵先生”的住所。
瞿景箐笑,“看来这位神医人缘很好么,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古怪。”
步元敖皱了皱眉,或许他真的弄错了。
小小的茅舍与其他村屋并无二致,竹篱围的小院里有一株桃树正开着繁茂的粉红花朵,为简陋的房舍增添了些许诗意,主人家喂的鸡鸭发出热闹的叫声,一个娇小身材的村妇正在喂它们。步元敖的眼睛刚看向那抹荆钗布裙的影子,她已经发觉有人转过身来,向他们微微一笑……
一切都停止了,心跳,血液,声响,时间……
眼睛因为无法置信而瞪的大而显得空洞,身体却在剧烈摇晃,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要溺毖的人,他甚至忘记了呼吸。
瞿景箐并没发现他的异样,因为他也同样惊讶,在这样偏僻的山村里竟会有这样的美人?!她穿的朴素,即使别的女人穿着最华丽的衣裙也不能比她高贵,她微笑的看着他们,那笑容就好像暗夜里的星光一样美丽耀眼,象泉水一样清澈婉约。只要看着这笑容,一切悲苦便消退了。
“你们……”她含笑看着他们,“是来找我相公看病的么?”
血,原本已经凝固的血全涌进脑袋!步元敖无法自控地踉跄了一下,她的相公?!他瞪着她,眼睛里湿漉漉的不知道是血还是泪。她竟然这样微笑着看他,宛若看一个陌生人!
她不认识他了?!或者她只是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女人?!可是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微笑,她的一切,是她!就是她!
不!即使到了这一刻,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甲已经刺进掌心,很疼,可他还是不信!蔚蓝,她还活着?!眼前这个把他当陌生人,微笑着的女人真的是蔚蓝?!不!不!不可能!
“相公,又有人来找你。”她向茅屋里喊,忍着笑意,甚至有些顽皮。
“不看!不看!”闵澜韬发脾气的大喊,有些像耍赖,“烦死我了!蔚蓝,我们搬家,这里没法住了!”

文章评论

大郝人- er

感觉没结尾,虐心死了[em]e105[/em][em]e105[/em]

夢了

结局不得行[em]e101[/em][em]e101[/em][em]e101[/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