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 （中）
个人日记
到乡民政所要走十几里的路程，偏僻的小村庄里还没有公车可以乘坐，加之两个人谁也没有坐车的心情，于是他们就徒步而行，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能打开婚姻牢笼的乡政府。
一路上，谁也不说话，就好像两个陌生人偶然同行在同一条路上。正是刚入秋的天气，眼望四周，春天播下的玉米已经拔起一人多高，刚刚撇出的玉米棒槌也吐出了绒绒的丝线。一阵风吹过，叶子的摩擦声飒飒作响，仿佛告诉人们：今年的秋收肯定是个好收成。云雀茫然地看着那一片片葱翠的庄稼，心想：庄稼的种子播下地，只要付出劳动和心血，就能收获到丰硕的果实。而我播下的种子，我付出的劳动和心血，又能结出一颗什么样的果子呢？想到此，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独自黯然神伤。抬头看看天空，天好高，竟没有一片云朵，虽说是浅秋，却没有一丝秋的凉意，骄阳依旧如火炽烈，连风扑在脸上，都没有一丝的清爽。云雀走着、想着，十几年的忍耐、十几年的屈辱、十几年的酸楚，那些曾经的岁月，那些黯淡的往事一件件涌上心头。此刻，云雀再思过往，竟如泥浆灌喉，一阵窒息。
她回头看宝根，想再看一看那个和自己同食共睡了十几年的人，看一看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看一看那么想靠近如今却要永远离开的身影。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宝根已被自己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正打着电话在原地徘徊。云雀转过身继续慢慢往前走，这时候宝根大步赶了上来，招呼她说：“哎，你等一下。”“怎么了？”云雀停下脚步，转过身冷冷地问。宝根装起手机拉起云雀的胳膊往回就走，边走边说：“咱今儿先别去民政局了，我刚接到学校电话，说女儿跟同学打架被学校开除了，咱先回家看看，把女儿的事处理完了再说。”云雀一听女儿出了事，什么也顾不得多想，甩开宝根撒脚就往家跑，而宝根在她的身后，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
原来，宝根这一路上脑筋里也没闲着，说离婚也不过是一句气话，真要离，宝根并不想。宝根觉得，守着云雀这样的老婆过日子，自己特“爷们”，云雀那软弱的性格也正适合自己。自己在家说一不二的，就像个土皇帝一样，真要和她离了婚，被人背后指点不说，指不定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女人，如果遇到个难缠的泼妇，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不如想个办法先把她哄回去，以云雀的脾气，以后这家里照样还是自己的天下。宝根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让上初中的女儿小茹回来劝说她妈，孩子是娘的心头肉，别人的话她不听，女儿的话她是一定会听的。于是宝根拿出手机拨通了女儿班主任的电话，跟班主任说老婆要跟他离婚，正往民政局去，谁也拦不住，让女儿回家劝劝她妈。这样宝根骗回了女儿，又把云雀骗回了家。
云雀匆匆忙忙赶回家里，见女儿还没回来，推起自行车就想去学校，宝根这时跟随其后也进了家门，见状一把抓住自行车，说：“你别着急，小茹一会儿就回来了，等她回来问问情况再说。”“出这么大的事儿你让我怎能不着急？女儿已经上初中了，我还盼着她将来上高中考大学呢，怎么可以半途而废！我不能看着她走我走过的路，我要去学校跟老师求情，哪怕是跟同学家长赔礼道歉，我也不能让学校把孩子给开除了！”宝根一看云雀急成这个样子，只得告诉她实话说：“你就别去了，小茹没打架，是我打电话要她回来的。”云雀愣了一下，问：“孩子在学校好好的读书上课，你把她叫回家干什么？”“云雀，咱俩脑筋一热说离婚就离婚，你有没有想过女儿？她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咱们也该听一听她的意见吧？”“哦，你今天也知道有女儿啦？这些年你对女儿不闻不问，和她说过多少话数都数的过来，你何时真正把她当过你的女儿呀！”“你这话就不对了，我怎么不把她当女儿啦？我不挣钱她拿什么去上学念书？这些年你们娘儿俩花的钱还不都是我挣的？我亏待你们了吗？”“宝根，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你了。”“你怎么说我也是小茹的亲爹，赶紧回屋去，别在院子里吵吵闹闹的丢人现眼！”“你！......”云雀被气的无语，站在那里没动，这时小茹一步跨进了大门，看了看他们，什么也没说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云雀见女儿已经回家了，便放下自行车跟着女儿进了屋。而宝根看着她们母女的背影，哼了一声：“哼，小样儿，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你还嫩点儿！”说完点燃一根烟，深吸了一口，吐出一股浓浓的青色烟雾，出门找朋友喝酒去了。
云雀进了女儿屋里，见小茹坐在床上，表情冷漠，一言不发，就走过去把她揽在怀里，叹口气说：“孩子啊，你爸说的也对，如今你也懂事了，我们离不离婚也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跟妈说说吧，你是啥意见？”小茹靠在妈妈怀里，神色黯然，声调幽幽，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她说：“妈，这些年我把对你咋样、对我咋样，我虽然不说，可我是看在眼里的。我知道你心中的委屈和辛酸，如果你真想离开这个男人，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不过，对于我，我也有自己的生活选择，你们要离了婚，我不会跟着你们任何一方，我不会跟着我爸将来管一个和我没关系的女人叫妈，也不会跟着你将来管一个陌生人叫爸，我想好了，你们的手续一办完，我就退学，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打工，自己养活自己。”云雀一听女儿这话，不由一阵阵惊愕。她原本以为女儿或许会反对他们离婚，也或可会支持，最起码会给她一些安慰的劝说，她万没想到女儿说出的竟是这样一番话。她真的被惊到了、被吓到了，她愣愣的看着女儿，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小丫头，没想到她小小的心灵里竟埋下一颗如此叛逆的种子。恍惚中，她仿佛看到女儿背起背包离家出走；她仿佛看到女儿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忍饥挨饿受人欺负；她仿佛看到步入邪途走向堕落；她仿佛看到女儿被人掐死扔进了臭水沟......她越想越怕，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再也不敢往下想。云雀终于明白，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可能潇洒的自由来去，命运也由不得她去选择，如果为了自己能摆脱不幸的婚姻，那将会害了女儿，毁了小茹的一生。于是，云雀不得不再一次向命运屈服，委曲求全，只当是为女儿换取一生的平安。
云雀从此更加忍气吞声，只求女儿能安心上学，不再为家里的事分心。而宝根经过这次云雀提出离婚的举动，倒是也稍稍收敛了些。可是，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两个月，有一件事的发生，把云雀盼望女儿上大学的梦彻底毁灭了。
那天是周日，早饭后小茹出去带了几个同学来家写作业，云雀见同学中有两个男生，就把小茹拉到一边悄悄问：“小茹，你怎么把男同学带到家里来了？让人看见多不好！”小茹解释说：“妈你想哪儿去了？我们只是一起写作业，今天的作业需要用电脑查资料，他们几个家里没电脑，我们是一个小组的，平时他们也经常帮助我，所以我就让他们来咱家写，顺便用咱家电脑。你别那么复杂好不好！”“不是妈复杂，是你还小不懂得人言可畏，妈妈就是怕你小小年纪被人说三道四的。既然是这样，那你们快去写作业吧。”“嗯，好的妈。”
小茹正和几个同学围着电脑查资料，宝根回家来了。当他看到小茹和几个男女同学挤在一起看电脑，内心阴暗的他立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才一丁点儿年纪就学会了往家勾男人，都跟你妈学的吧？真是什么样的妈就养出什么样的女儿，跟你妈一样的不要脸！你们几个都给我滚，以后不许到我家来！”那几个孩子吓得什么也没敢说，匆匆收拾起书包一溜烟跑了出去。小茹被骂的面红耳赤，又羞又急，她第一次和她的爸爸大声分辨：“爸，你这说的什么话呀？我们只是一起写作业，又没做什么，你干嘛骂的那么难听？！”“你还敢犟嘴？我看你是找抽呢！”宝根被女儿顶撞得恼羞成怒，从腰里抽出皮带就向小茹抡去，打的小茹抱着脑袋惨叫着在地上翻滚。小茹的叫声惊动了在院子里干活的云雀，她慌慌张张地跑进屋里，见宝根手里的皮带还在抽打女儿，惊喊了一声“宝根，你这是干什么！”就扑到了小茹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女儿。宝根的皮带并没有停止，又无情的落在了云雀的身上。云雀顾不得喊疼，习惯了逆来顺受的她只是哀求着：“宝根，你快停手吧，你这样打女儿到底是为什么呀？有什么事你问清楚了再说好吗？你这样打孩子，会把孩子打坏的！宝根，我求你了，别再打了！”
许是云雀的哀求起了作用，也许是宝根打累了，他终于停下了手，把皮带一圈一圈缠在手上，指着云雀说：“你还有脸说，都是你养的好女儿，好儿没学会，倒学会往家勾男人了。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闺女，跟你一样不要脸的骚货！看着你们就烦，哼！”宝根哼了一声嘴里骂骂咧咧的就走了，他没有听母女俩的一句解释。
云雀见宝根走了，从地上爬起来顺手也拽起嘤嘤啼哭的女儿说：“不哭了小茹，你爸走了，快跟妈回你屋里去，让妈妈看看你伤得重不重，要不妈妈给你请个医生看看？”听妈妈这么一说，小茹“哇”的一声痛哭失声，她哽咽着问：“妈，我是不是我爸亲生的呀？你到底做过什么事要让他这样的恶语责骂，还要说我是小娼妇？我又做错什么啦？呜呜呜......”云雀听女儿这样问，不由一阵心痛。这些年，宝根哪一次的谩骂不是极尽侮辱之词，以前忍，是觉得自己对不住丈夫，后来的忍，已经完全是为了女儿了。可如今女儿竟也这样的责问自己，这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这太可怕了！云雀只觉得万箭穿心、手冷心寒，可是，她看着女儿哭得伤心，也不忍心再加以责备。唉，都是自己造的孽，又何苦过责于孩子呢？如今要做的，只有安慰女儿，不让她多想，不能让家里的矛盾影响了孩子正常的生活。想到这些，云雀拉起女儿的手，为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对她说：“小茹，别瞎想，回你房间去，听妈妈跟你说。”
云雀湿了个毛巾给小茹擦把脸，然后坐下来对小茹说：“孩子啊，你相信妈妈，你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妈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你可不能因为你爸爸的话就瞎想啊。”
“可是，为什么爸爸每次骂你你都不争论、不分辨，任由他的言辞侮辱，如果你没有把柄在他手里，你为什么会那么怕他？”小茹已经止住哭声，转为啜泣。
“把柄？”云雀苦笑一声，“如果那也叫把柄，不如说那是我给自己下了一个魔咒，我中了自己的蛊。”
小茹不解其意，两眼看着妈妈问：“妈，什么魔咒？什么蛊？你在说什么？”
云雀见小茹一脸迷惑，想必不和她说清楚孩子还是会怀疑自己，如果连自己最疼爱的女儿都要怀疑自己的作风不检点，那可真就没有一个明白自己、信任自己的人了。“唉，”云雀叹了口气，只得把自己当初和大海之间发生的事告诉了小茹，并说出了自己为求得宝根的信任对他也没做隐瞒，可是换来的却是此事成了自己被宝根抓在手里的“把柄”，乃至这些年自己在这个家里从没有抬起过头来。
“妈，你就为这件事忍受了我爸爸这么多年？你没做亏心事，干嘛那么忍让他？你也太窝囊了！我爸为这点事揪住不放地欺负了你这么多年，甚至就连我也捎带着不待见，他简直就是变态嘛！你为啥不早早离开他？守着这样的男人过日子你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小茹听完妈妈的叙述深感不平，愤愤的说道。
“唉，孩子啊，你还小，哪儿知道做女人的不易啊。你想想，如果当初我和他离了婚，村里的人会怎么看我？如果你爸爸跟别人说是因为我行为不检点而离的婚，别说别人会戳我脊梁骨，你姥姥姥爷也饶不了我，你让妈怎么做人呀！流言如刀，会杀人的！虽然我也想过早点结束这样的日子，可是后来有了你，妈妈更不忍心让你缺爹少妈的受委屈，所以妈所有的忍耐，只为保全一个完整的家。只要你不会让人说你是缺爹少妈的孩子，只要妈妈出门不被人指指点点的，妈都能忍。”
“妈，我懂了，这些年，你太委屈了。”小茹靠在妈妈怀里，双手环住妈妈的腰。
云雀搂着女儿，用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苦笑一声说：“小茹啊，妈现在就盼着你快长大，好好上学，将来考个好的大学给妈争口气，这样妈受的委屈也值了。”
“上学？”小茹听到“上学”两个字，立刻从云雀的怀里挣脱出来。她两眼瞪着妈妈，反应异常强烈地说：“妈你认为我还能去学校吗？我爸当着我同学的面骂我是不要脸的小娼妇，还骂走了我的同学，我还有什么脸去面对我的同学们？到了学校，谁还敢和我接触、谁还会理我！妈，你也知道人言可畏，我就能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和耻笑吗？这学，说什么我也不上了！”
“啊？”云雀没想到女儿会有这样的想法，一下就傻了眼。孩子要辍学，这等于毁了自己的希望，孩子的一生也就定格在这小乡村里，再也不可能出人头地、飞出这穷乡僻壤了，那自己可就罪孽深重了。云雀心焦情切，只得继续劝说女儿：“小茹啊，你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妈是没希望了，可你还小，你的路还长啊！你还有出头的机会，只要你好好上学，你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飞出这小山村，去外面看更广阔的世界，你的一生才会有幸福啊！听妈的话，明天回学校，安心读书啊。”
小茹又淌下了两行泪，幽幽地说：“妈，跟你说实话吧，生活在这样一个阴暗的家庭里，我根本就没有心情读书学习，。妈你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吗？你的懦弱、爸爸对我的冷漠、还有他对你的每一次辱骂和殴打，都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一道道阴影。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被爸爸背着、抱着、哄着，我就特别羡慕，就痴想着什么时候我的爸爸也这样抱着我，给我买好吃的哄着我。每次看到爸爸冷漠的眼神我就怀疑我不是爸爸亲生的。妈妈，在家里，我除了你给我的疼爱与关怀，根本就感受不到家里的温暖。其实，上次你们要离婚的时候我就动了辍学的念头，只是怕你伤心，才勉强又回了学校。可这次，我真的不能再去上学了。妈你也不用对我抱什么上大学的希望，我的成绩根本就不好，大学的校门不会为我打开的，我这辈子注定走不出农村了。”
“孩子，你真下定决心了？妈说什么也不顶事了吗？”
“嗯，妈你什么也别说了，这次就是爸爸用皮带打死我我也不去上学了！”
“唉，都是我造的孽，都是妈害了你呀！”云雀痛哭不止。
小茹重又把妈妈搂在怀里，帮妈妈擦着眼泪说：“妈，你别伤心，从今以后，家里的事我和你一起分担。我帮你做家务、干农活、喂鸡喂猪，我也和你一起面对那个男人的冷漠和无情。不哭了，你就当多了一个帮手好了。”
“好吧，”云雀擦擦眼泪，“妈不逼你，这都是命啊！”
云雀让女儿休息一下，自己偷偷跑到门外一个僻静的地方拨通了宝根的电话：“宝根，你在哪儿？”
对方冷冷的声音：“你管我在哪儿！有什么事快说！”
“小茹说什么也不上学了，你快回家劝劝吧，孩子不上学哪儿成啊。”
“就这事啊？她爱上就上，不上拉到！这种贱货上学也只会勾引男人，白糟蹋钱，不会有出息的！她不上正好，省的丢我的脸糟蹋我的钱！”嘟嘟嘟嘟......电话挂断了。
云雀彻底死心了，从此再也不提让女儿上学的事。
小茹辍了学，从此在家里和云雀打理着家务。她很少说话，日子仿佛有了些许的平静。
日子真的从此平静了吗？
五年后，小茹和她妈妈云雀一样，经人介绍找了婆家嫁了人。云雀和宝根也平平淡淡的生活着，可是就在小茹结婚一年后，一个人的出现又一次搅乱了云雀的生活，给她家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一路上，谁也不说话，就好像两个陌生人偶然同行在同一条路上。正是刚入秋的天气，眼望四周，春天播下的玉米已经拔起一人多高，刚刚撇出的玉米棒槌也吐出了绒绒的丝线。一阵风吹过，叶子的摩擦声飒飒作响，仿佛告诉人们：今年的秋收肯定是个好收成。云雀茫然地看着那一片片葱翠的庄稼，心想：庄稼的种子播下地，只要付出劳动和心血，就能收获到丰硕的果实。而我播下的种子，我付出的劳动和心血，又能结出一颗什么样的果子呢？想到此，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独自黯然神伤。抬头看看天空，天好高，竟没有一片云朵，虽说是浅秋，却没有一丝秋的凉意，骄阳依旧如火炽烈，连风扑在脸上，都没有一丝的清爽。云雀走着、想着，十几年的忍耐、十几年的屈辱、十几年的酸楚，那些曾经的岁月，那些黯淡的往事一件件涌上心头。此刻，云雀再思过往，竟如泥浆灌喉，一阵窒息。
她回头看宝根，想再看一看那个和自己同食共睡了十几年的人，看一看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看一看那么想靠近如今却要永远离开的身影。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宝根已被自己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正打着电话在原地徘徊。云雀转过身继续慢慢往前走，这时候宝根大步赶了上来，招呼她说：“哎，你等一下。”“怎么了？”云雀停下脚步，转过身冷冷地问。宝根装起手机拉起云雀的胳膊往回就走，边走边说：“咱今儿先别去民政局了，我刚接到学校电话，说女儿跟同学打架被学校开除了，咱先回家看看，把女儿的事处理完了再说。”云雀一听女儿出了事，什么也顾不得多想，甩开宝根撒脚就往家跑，而宝根在她的身后，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
原来，宝根这一路上脑筋里也没闲着，说离婚也不过是一句气话，真要离，宝根并不想。宝根觉得，守着云雀这样的老婆过日子，自己特“爷们”，云雀那软弱的性格也正适合自己。自己在家说一不二的，就像个土皇帝一样，真要和她离了婚，被人背后指点不说，指不定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女人，如果遇到个难缠的泼妇，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不如想个办法先把她哄回去，以云雀的脾气，以后这家里照样还是自己的天下。宝根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让上初中的女儿小茹回来劝说她妈，孩子是娘的心头肉，别人的话她不听，女儿的话她是一定会听的。于是宝根拿出手机拨通了女儿班主任的电话，跟班主任说老婆要跟他离婚，正往民政局去，谁也拦不住，让女儿回家劝劝她妈。这样宝根骗回了女儿，又把云雀骗回了家。
云雀匆匆忙忙赶回家里，见女儿还没回来，推起自行车就想去学校，宝根这时跟随其后也进了家门，见状一把抓住自行车，说：“你别着急，小茹一会儿就回来了，等她回来问问情况再说。”“出这么大的事儿你让我怎能不着急？女儿已经上初中了，我还盼着她将来上高中考大学呢，怎么可以半途而废！我不能看着她走我走过的路，我要去学校跟老师求情，哪怕是跟同学家长赔礼道歉，我也不能让学校把孩子给开除了！”宝根一看云雀急成这个样子，只得告诉她实话说：“你就别去了，小茹没打架，是我打电话要她回来的。”云雀愣了一下，问：“孩子在学校好好的读书上课，你把她叫回家干什么？”“云雀，咱俩脑筋一热说离婚就离婚，你有没有想过女儿？她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咱们也该听一听她的意见吧？”“哦，你今天也知道有女儿啦？这些年你对女儿不闻不问，和她说过多少话数都数的过来，你何时真正把她当过你的女儿呀！”“你这话就不对了，我怎么不把她当女儿啦？我不挣钱她拿什么去上学念书？这些年你们娘儿俩花的钱还不都是我挣的？我亏待你们了吗？”“宝根，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你了。”“你怎么说我也是小茹的亲爹，赶紧回屋去，别在院子里吵吵闹闹的丢人现眼！”“你！......”云雀被气的无语，站在那里没动，这时小茹一步跨进了大门，看了看他们，什么也没说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云雀见女儿已经回家了，便放下自行车跟着女儿进了屋。而宝根看着她们母女的背影，哼了一声：“哼，小样儿，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你还嫩点儿！”说完点燃一根烟，深吸了一口，吐出一股浓浓的青色烟雾，出门找朋友喝酒去了。
云雀进了女儿屋里，见小茹坐在床上，表情冷漠，一言不发，就走过去把她揽在怀里，叹口气说：“孩子啊，你爸说的也对，如今你也懂事了，我们离不离婚也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跟妈说说吧，你是啥意见？”小茹靠在妈妈怀里，神色黯然，声调幽幽，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她说：“妈，这些年我把对你咋样、对我咋样，我虽然不说，可我是看在眼里的。我知道你心中的委屈和辛酸，如果你真想离开这个男人，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不过，对于我，我也有自己的生活选择，你们要离了婚，我不会跟着你们任何一方，我不会跟着我爸将来管一个和我没关系的女人叫妈，也不会跟着你将来管一个陌生人叫爸，我想好了，你们的手续一办完，我就退学，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打工，自己养活自己。”云雀一听女儿这话，不由一阵阵惊愕。她原本以为女儿或许会反对他们离婚，也或可会支持，最起码会给她一些安慰的劝说，她万没想到女儿说出的竟是这样一番话。她真的被惊到了、被吓到了，她愣愣的看着女儿，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小丫头，没想到她小小的心灵里竟埋下一颗如此叛逆的种子。恍惚中，她仿佛看到女儿背起背包离家出走；她仿佛看到女儿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忍饥挨饿受人欺负；她仿佛看到步入邪途走向堕落；她仿佛看到女儿被人掐死扔进了臭水沟......她越想越怕，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再也不敢往下想。云雀终于明白，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可能潇洒的自由来去，命运也由不得她去选择，如果为了自己能摆脱不幸的婚姻，那将会害了女儿，毁了小茹的一生。于是，云雀不得不再一次向命运屈服，委曲求全，只当是为女儿换取一生的平安。
云雀从此更加忍气吞声，只求女儿能安心上学，不再为家里的事分心。而宝根经过这次云雀提出离婚的举动，倒是也稍稍收敛了些。可是，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两个月，有一件事的发生，把云雀盼望女儿上大学的梦彻底毁灭了。
那天是周日，早饭后小茹出去带了几个同学来家写作业，云雀见同学中有两个男生，就把小茹拉到一边悄悄问：“小茹，你怎么把男同学带到家里来了？让人看见多不好！”小茹解释说：“妈你想哪儿去了？我们只是一起写作业，今天的作业需要用电脑查资料，他们几个家里没电脑，我们是一个小组的，平时他们也经常帮助我，所以我就让他们来咱家写，顺便用咱家电脑。你别那么复杂好不好！”“不是妈复杂，是你还小不懂得人言可畏，妈妈就是怕你小小年纪被人说三道四的。既然是这样，那你们快去写作业吧。”“嗯，好的妈。”
小茹正和几个同学围着电脑查资料，宝根回家来了。当他看到小茹和几个男女同学挤在一起看电脑，内心阴暗的他立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才一丁点儿年纪就学会了往家勾男人，都跟你妈学的吧？真是什么样的妈就养出什么样的女儿，跟你妈一样的不要脸！你们几个都给我滚，以后不许到我家来！”那几个孩子吓得什么也没敢说，匆匆收拾起书包一溜烟跑了出去。小茹被骂的面红耳赤，又羞又急，她第一次和她的爸爸大声分辨：“爸，你这说的什么话呀？我们只是一起写作业，又没做什么，你干嘛骂的那么难听？！”“你还敢犟嘴？我看你是找抽呢！”宝根被女儿顶撞得恼羞成怒，从腰里抽出皮带就向小茹抡去，打的小茹抱着脑袋惨叫着在地上翻滚。小茹的叫声惊动了在院子里干活的云雀，她慌慌张张地跑进屋里，见宝根手里的皮带还在抽打女儿，惊喊了一声“宝根，你这是干什么！”就扑到了小茹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女儿。宝根的皮带并没有停止，又无情的落在了云雀的身上。云雀顾不得喊疼，习惯了逆来顺受的她只是哀求着：“宝根，你快停手吧，你这样打女儿到底是为什么呀？有什么事你问清楚了再说好吗？你这样打孩子，会把孩子打坏的！宝根，我求你了，别再打了！”
许是云雀的哀求起了作用，也许是宝根打累了，他终于停下了手，把皮带一圈一圈缠在手上，指着云雀说：“你还有脸说，都是你养的好女儿，好儿没学会，倒学会往家勾男人了。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闺女，跟你一样不要脸的骚货！看着你们就烦，哼！”宝根哼了一声嘴里骂骂咧咧的就走了，他没有听母女俩的一句解释。
云雀见宝根走了，从地上爬起来顺手也拽起嘤嘤啼哭的女儿说：“不哭了小茹，你爸走了，快跟妈回你屋里去，让妈妈看看你伤得重不重，要不妈妈给你请个医生看看？”听妈妈这么一说，小茹“哇”的一声痛哭失声，她哽咽着问：“妈，我是不是我爸亲生的呀？你到底做过什么事要让他这样的恶语责骂，还要说我是小娼妇？我又做错什么啦？呜呜呜......”云雀听女儿这样问，不由一阵心痛。这些年，宝根哪一次的谩骂不是极尽侮辱之词，以前忍，是觉得自己对不住丈夫，后来的忍，已经完全是为了女儿了。可如今女儿竟也这样的责问自己，这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这太可怕了！云雀只觉得万箭穿心、手冷心寒，可是，她看着女儿哭得伤心，也不忍心再加以责备。唉，都是自己造的孽，又何苦过责于孩子呢？如今要做的，只有安慰女儿，不让她多想，不能让家里的矛盾影响了孩子正常的生活。想到这些，云雀拉起女儿的手，为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对她说：“小茹，别瞎想，回你房间去，听妈妈跟你说。”
云雀湿了个毛巾给小茹擦把脸，然后坐下来对小茹说：“孩子啊，你相信妈妈，你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妈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你可不能因为你爸爸的话就瞎想啊。”
“可是，为什么爸爸每次骂你你都不争论、不分辨，任由他的言辞侮辱，如果你没有把柄在他手里，你为什么会那么怕他？”小茹已经止住哭声，转为啜泣。
“把柄？”云雀苦笑一声，“如果那也叫把柄，不如说那是我给自己下了一个魔咒，我中了自己的蛊。”
小茹不解其意，两眼看着妈妈问：“妈，什么魔咒？什么蛊？你在说什么？”
云雀见小茹一脸迷惑，想必不和她说清楚孩子还是会怀疑自己，如果连自己最疼爱的女儿都要怀疑自己的作风不检点，那可真就没有一个明白自己、信任自己的人了。“唉，”云雀叹了口气，只得把自己当初和大海之间发生的事告诉了小茹，并说出了自己为求得宝根的信任对他也没做隐瞒，可是换来的却是此事成了自己被宝根抓在手里的“把柄”，乃至这些年自己在这个家里从没有抬起过头来。
“妈，你就为这件事忍受了我爸爸这么多年？你没做亏心事，干嘛那么忍让他？你也太窝囊了！我爸为这点事揪住不放地欺负了你这么多年，甚至就连我也捎带着不待见，他简直就是变态嘛！你为啥不早早离开他？守着这样的男人过日子你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小茹听完妈妈的叙述深感不平，愤愤的说道。
“唉，孩子啊，你还小，哪儿知道做女人的不易啊。你想想，如果当初我和他离了婚，村里的人会怎么看我？如果你爸爸跟别人说是因为我行为不检点而离的婚，别说别人会戳我脊梁骨，你姥姥姥爷也饶不了我，你让妈怎么做人呀！流言如刀，会杀人的！虽然我也想过早点结束这样的日子，可是后来有了你，妈妈更不忍心让你缺爹少妈的受委屈，所以妈所有的忍耐，只为保全一个完整的家。只要你不会让人说你是缺爹少妈的孩子，只要妈妈出门不被人指指点点的，妈都能忍。”
“妈，我懂了，这些年，你太委屈了。”小茹靠在妈妈怀里，双手环住妈妈的腰。
云雀搂着女儿，用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苦笑一声说：“小茹啊，妈现在就盼着你快长大，好好上学，将来考个好的大学给妈争口气，这样妈受的委屈也值了。”
“上学？”小茹听到“上学”两个字，立刻从云雀的怀里挣脱出来。她两眼瞪着妈妈，反应异常强烈地说：“妈你认为我还能去学校吗？我爸当着我同学的面骂我是不要脸的小娼妇，还骂走了我的同学，我还有什么脸去面对我的同学们？到了学校，谁还敢和我接触、谁还会理我！妈，你也知道人言可畏，我就能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和耻笑吗？这学，说什么我也不上了！”
“啊？”云雀没想到女儿会有这样的想法，一下就傻了眼。孩子要辍学，这等于毁了自己的希望，孩子的一生也就定格在这小乡村里，再也不可能出人头地、飞出这穷乡僻壤了，那自己可就罪孽深重了。云雀心焦情切，只得继续劝说女儿：“小茹啊，你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妈是没希望了，可你还小，你的路还长啊！你还有出头的机会，只要你好好上学，你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飞出这小山村，去外面看更广阔的世界，你的一生才会有幸福啊！听妈的话，明天回学校，安心读书啊。”
小茹又淌下了两行泪，幽幽地说：“妈，跟你说实话吧，生活在这样一个阴暗的家庭里，我根本就没有心情读书学习，。妈你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吗？你的懦弱、爸爸对我的冷漠、还有他对你的每一次辱骂和殴打，都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一道道阴影。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被爸爸背着、抱着、哄着，我就特别羡慕，就痴想着什么时候我的爸爸也这样抱着我，给我买好吃的哄着我。每次看到爸爸冷漠的眼神我就怀疑我不是爸爸亲生的。妈妈，在家里，我除了你给我的疼爱与关怀，根本就感受不到家里的温暖。其实，上次你们要离婚的时候我就动了辍学的念头，只是怕你伤心，才勉强又回了学校。可这次，我真的不能再去上学了。妈你也不用对我抱什么上大学的希望，我的成绩根本就不好，大学的校门不会为我打开的，我这辈子注定走不出农村了。”
“孩子，你真下定决心了？妈说什么也不顶事了吗？”
“嗯，妈你什么也别说了，这次就是爸爸用皮带打死我我也不去上学了！”
“唉，都是我造的孽，都是妈害了你呀！”云雀痛哭不止。
小茹重又把妈妈搂在怀里，帮妈妈擦着眼泪说：“妈，你别伤心，从今以后，家里的事我和你一起分担。我帮你做家务、干农活、喂鸡喂猪，我也和你一起面对那个男人的冷漠和无情。不哭了，你就当多了一个帮手好了。”
“好吧，”云雀擦擦眼泪，“妈不逼你，这都是命啊！”
云雀让女儿休息一下，自己偷偷跑到门外一个僻静的地方拨通了宝根的电话：“宝根，你在哪儿？”
对方冷冷的声音：“你管我在哪儿！有什么事快说！”
“小茹说什么也不上学了，你快回家劝劝吧，孩子不上学哪儿成啊。”
“就这事啊？她爱上就上，不上拉到！这种贱货上学也只会勾引男人，白糟蹋钱，不会有出息的！她不上正好，省的丢我的脸糟蹋我的钱！”嘟嘟嘟嘟......电话挂断了。
云雀彻底死心了，从此再也不提让女儿上学的事。
小茹辍了学，从此在家里和云雀打理着家务。她很少说话，日子仿佛有了些许的平静。
日子真的从此平静了吗？
五年后，小茹和她妈妈云雀一样，经人介绍找了婆家嫁了人。云雀和宝根也平平淡淡的生活着，可是就在小茹结婚一年后，一个人的出现又一次搅乱了云雀的生活，给她家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文章评论
鄢、卟语
额为了续上之前的情节，先跑到去年滴蛊里把记忆叫醒了[em]e120[/em]
鄢、卟语
这种男人太不要脸了，不仅对妻子毫无怜惜，连对亲生女儿说话都那么恶毒，不如赶紧死了算了[em]e135[/em]
伊静据聊
[em]e163[/em] 现实生活中。真有这样的婚姻吗。[em]e118[/em]
默然
当爹的，不可能对长大的女儿那么狠！我不信能骂女儿那样！
依﹎◇恋ゞ（拒加群）
好久没来看姐姐，秋安[em]e178[/em] [em]e163[/em] [em]e177[/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