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夜雨

咋一看这题目，似乎有点暧昧，敏感的人们，估计一下子就会嗅到爱情的味道，所以，我一定要先强调一下，这不是一篇关于爱情的文字，而是纯粹的一段怀旧，因为我是一个极其自卑且胆小的男人，或者说，根本不够格的男人，我要是爱上了谁，哪怕深藏在心底，还担心被别人看见了笑话，更别说白纸黑字了。

朱秀梅是我的一个故人，我所谓的故人，就是旧相识，我之所以没有用故交这个词，那是因为我和朱秀梅之间，到现在为止，还没相识过，只是我的单相识，我们之间，到目前为止，还没说过话，就是说，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

说到才女，我还要说一些题外话，要从我的生活经历说起，我小时候在农村长大，在一个叫做孙铁铺的小镇上读的高中，后来，一直到现在，我都在煤矿工作，我所认识的人，几乎都是普通人，而且是男人居多，能碰到一个才子，那跟挨雷劈的几率差不多，更别说才女了，碰上才女的机会，比挨雷劈还要少，那就是天上掉馅饼正好砸在我头上，你还别说，生活之所以美好，就是因为她常有奇迹，在我二十岁的时候，真就被馅饼砸了一下。

我认识了朱秀梅，一个才女，那时候，她不叫朱秀梅，叫朱秀蕾。

我读的那个高中，是个农村高中，学校很小，办学条件也很差，全校一共只有六个班，每个年级两个班，一个文科班，一个理科班，我在理科班，我们班叫做三十班，跟我一届的文科班，叫做三十一班，我们那时候，农村穷，重男轻女，上到高三，女生就很少了，一个班就那么几个人。

朱秀蕾不是跟我们一起按部就班上的，她是在高三的时候，突然出现的，忽然有一个课间，让我们所有理科班男生眼前一亮、芳心乱跳的一幕出现了，隔壁的文科班多了一个女生，而且是个美女，那就是朱秀蕾。

那时候的朱秀蕾，不仅是个美女，而且是个大美女！不仅是长相秀美，更重要的，是她有不同于一般女子的自信优雅和旷达。

朱秀蕾是孙铁铺街上的女子，父母都是国家职工，在我们眼里，就是城里的女子，而我们那所中学的孩子们，基本都来自乡下，更重要的，朱秀蕾还不是孙铁铺街上的土著，而是从县城下来的，她本人来自我们县唯一的重点高中，“光山二高”！你想想，重点高中下来的学生，能不让我们刮目相看吗？

那时候的朱秀蕾，不仅有着一般信阳女子的清秀，更重要的，是她的高挑和饱满，因为她来自城里，小时候不缺营养，现在也不住校，吃住在家里，所以，面色红润，恰似秋天的红苹果，跟我们这些吃大锅饭滚大铺的面带菜色乡下孩子们比较，绝对是鹤立鸡群。

更重要的，是她学习好，是她们班里的第一名，文章也写的好，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名，同学们的爱戴和仰慕，老师们的喜欢和宠爱，你想想，别说是她，换了你，你会不骄傲吗？

朱秀蕾的与众不同，还不在于她的学习好，更在于她独有文人的孤傲和豪迈。

话说有一天，一个夏天，上午快下课的时候，突然天降大暴雨，倾盆大雨，那时候，我们还在上课，因为夏天，教室的门开着，上课的学生们，随时都有机会窥视外面的世界，何况这突然的大雨。

忽然就有一个人尖叫了一声，“看，朱秀蕾”！大家都往外看，连老师也停下了讲课，跟我们一起往外看。原来，朱秀蕾自己逃课了，一个人毫无遮拦走在暴雨中，脚步沉稳，心态悠然，旁若无物，好一个书生意气。

不久，我又发现了朱秀蕾的一件出格事，也是在一个上课时间，我们班上的是生物课，她们班上的是地理课。高中地理，大家都知道，老师讲课是次要的，一律照本宣科，主要靠学生自己背，你要是记性好，完全不需要听课，或者说，听课完全是浪费时间，大家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没有一个敢逃课的。

但朱秀蕾就敢。要是逃课，你就逃得远远的，让老师眼不见心不烦，而她却不，她就坐在自己教室的门前，双腿伸直坐在地上，背靠大树，面对讲台，从容自如地背书。这完全是挑衅，赤裸裸地挑衅，我要是老师，一定不能容忍，但她的地理老师就能容忍，学习好就是可以任性。其实，我是说大话的，我要是老师，也会容忍的，因为校长都会容忍，因为我们那个高中，每年能考上本科的，也就是一两个，而朱秀蕾的成绩，铁定是要上本科的，那时候，朱秀蕾是我们全校的脸面，谁敢打自己的脸面啊！

老师们不敢挑战朱秀蕾，但并不意味着学生们也不敢，我们班就有个叫陈辉的家伙，自恃有点文采，也自恃是孙铁铺街上的，就给朱秀蕾下过战书。

原因是我们学校有个报纸栏，经常张贴一些学生们的优秀习作，朱秀蕾的文章，就当仁不让地经常出现在那块阵地上，好像有一篇赞美杨花的文章，被我们的陈辉兄逮住了破绽，也写了一篇，攻击人家，意思大概是杨花不是生命的种子，随风起舞，随波逐流，没有主见没有个性，不值赞美。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人家朱秀蕾没有接招，没有跟他打笔墨官司，他自己无趣地收场了。

当时，我也觉得很振奋，很为我的老兄的胆识爽快。前不久，我在郑州又见到这位老兄，回忆起当年，我忽然想起，是陈辉错了，因为杨花飘飞，确实是为了播撒生命的种子，不是无目的漂流。这个陈辉啊！一个胆大无知的少年，一个哗众取宠的少年！

一九八六年，我们一起参加高考，我和陈辉都落榜了，朱秀蕾考上了，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因为那时候我也没心事打听她，因为我们根本没有交往过，我的所有以上这些记忆，都是我单项窥视。

昨天，没事的时候，我在网上百度，发现了朱秀蕾的课件，人家已经是河南大学文学院的教授了，博士生。

忽然想起一句老话，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朱秀蕾是金子，她正在发光。

至此，你大概明白了，我文章的题目，为什么叫我心中的朱秀梅，而不是眼中的朱秀梅，因为，自从孙铁铺一别，快三十年了，三十年来，我再也没见过她本人，所以，我所写的，就是三十年前的她，留在我心中的一个记忆。

最后，我要告诉你的是，朱秀蕾这个名字多好啊！为什么被改成朱秀梅了。那是我们那个中学一个叫做李树常的很马虎教导副主任，在高考报名时，把朱秀蕾错写成朱秀梅了，从此，我们生命中那个鲜活的朱秀蕾就消失了，摇身一变，成了朱秀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