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夜雨

一九八六年秋天，我第一次高考失败，转移到了光山县第二高中复习班，成了一名复习生。

光山二高是我们县唯一的一所重点高中，是当时年轻人心中的光荣与梦想，我说的光荣，那是指应届生，至于我们这些复习生，那绝对是耻辱！耻辱也得忍受啊！人生就是一个耻辱与光荣并存的历程。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到了县城，那年我十九岁，我生命中的一个里程碑！

光山二高位于光山县城西北角的一个高岗子上，整个光山县城，都摆布在它的西南部，关于我在二高的生活以及光山县城的风景典故，在我的其他文章里已经有专门叙述，在此略过！

那时候的光山县城，说是城市，其实就一条南北大街，长约五里，宽约两丈，大街两边，都是些破旧的低矮建筑，整个县城超过四层的楼房，屈指可数。

倒是里面那些铺有青石板的小胡同，颇有一些韵味。

大街南边，再走几里，有一条大河，大家都叫它南大河，南大河是个小名，因为位于县城南面而得名，其实，他的官名应该叫官渡河，跟官渡之战那条河没什么关系，大概是官道上的一个渡口，叫做官渡吧！我没有考证，瞎猜的。

因为离县城较远，沿途都是些农田，南大河一般没什么人去，但是，南大河是一条从山里流出的河，水很纯净，河两岸有很多的沙滩，我们县建房子用的沙子，都来自那些河滩，更重要的是，那些沙滩后面长满了树，野生的树木，很美丽的原始森林，据说，当年，那是县城里年轻人谈恋爱最理想的去处，因为那时候县城里没有公园，情人约会，夜晚都去电影院，白天就去南大河。

我没有恋人，那时候，我好像也没有恋爱的资格，所以一直没去过，一直很向往。

我说的没去过，是没有进入那些树林，并不代表我没有路过那里，相反，我在县城读书的日子，以及后来我上了大学很长一段时间，经常路过那些树林，并且，还有机会深入过一次。

从南大河再往南走，是通往新县的一条公路，走七八里路远，在一片田野里，路边上突然出现一个大院，里面有很多建筑，还有一些果树，那是我们县的农业学校，很多考不上高中，立志在农村干上一百年的有志青年们，投奔到那里学技术去了，其中就有我老表何应伟。

我在二高复习的时候，我老表何应伟正在农校学兽医，他比我有钱，也比我清闲，周末的时候，他经常骑自行车来二高找我，请我吃顿饭，给我改善一下生活，临近高考的那几天，学校都放假了，我因为压力大睡不好觉，我老表又用他的自行车把我驮到他的学校，住了两夜。

到了农校一看，我惊呆了，那才是我梦中读书的好地方，学校教学楼前面，就是一口大水塘，水塘了长满了荷花，更要命的，教学楼的后面，是一片几十亩大的梨园，满树满树丰收的果实，简直是美极了，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我以后发了财，就建一所学校，大路小路两边，所有的空地上，都栽上果树，各种各样的果实，梨子杏子桃子李子石榴，让我的弟子们都在这如画的果园里读书，多好啊！

现在看来，我的这个理想，今生是无法实现了，我能做的，最多，也只能在我老家自己的宅基地上，种几棵果树了，就这，我也没把握，我老家的宅基地，被我哥哥种满了速生杨树，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这些爱好，而断了我哥哥的财路吧！

十年前，光山农校改成了光山三高，招了好几千学生，一下子进了那么多人，估计果树们都被砍了，改成了教学楼宿舍楼，也不是我记忆里的样子了，我也不打算再去了，但又有消息说，我在复习班的同桌雷官俊的媳妇，在三高门口盖了个小饭店，这是一个好消息，下次路过，可以蹭一顿饭了。

南大河上有一个大桥，就叫南大桥，夏天走在桥上，就能看到不远处河面上很多游泳的人，这些人都是裸泳，我说的裸泳，不是三亚沙滩上那些赤裸裸躺着晒太阳的裸，我们所谓的裸，是有节制地裸，他们是在树林里脱光衣裳，然后就以逊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裸露着的就几米宽的河滩，桥上的人虽然看见奔跑着的躶体，但因为比较远，因为跑得快，其实什么也看不清，而且，裸泳者全部是男性，与女生无关。

八七年高考之后，为了庆祝阶段性解脱和洗刷疲劳，我也在那里裸泳了一次，仅此一次，感觉很爽！现在，我还想去，听说那边已经开发成了光山县最高档的小区，我的很多在外地工作的同学，都在那里买了房，准备回家养老，看来，这个愿望，只能成为终身遗憾了！

我在复习班，有个好朋友，叫张晋芳，住在南大河南边不远的一个村庄，高考以后，他邀请我去过他们家一回，路过南大河的时候，他告诉我他父亲就在桥头修自行车，带我去看了他父亲，并且找他父亲要了几块钱，买了几瓶啤酒，带回去我们两个喝。

快到家的时候，他告诉我，我妈妈不喜欢说话，家里来了客，不管是谁，她只管在厨房做饭，不会出来跟你打招呼的，你千万不要怪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知道了我当然不会怪罪。

意外的是，那一天，他母亲不仅给我们做了好吃的，还出来跟我打了招呼，临走时，还送我们一程。张晋芳说，你真有面子，这在我母亲的前半生，从来没有过。我想，大概是他儿子考上了大学，高兴地吧！因为张晋芳复习了好几年才考上，他的考上，比我更是惊喜！

张晋芳上了河南农大，八九年我去农大，专门去他宿舍看望了他，那时候，他正在宿舍弹吉他，上高中的时候，他就喜欢音乐，口琴吹得非常好，有一天黄昏，我们俩并排蹲在厕所解大手的时候，他告诉我，上了大学，他一定要给自己买一把吉他，看来他的愿望实现了，他在大学混得很好，不仅有了吉他，还有了女朋友，他的女朋友是南阳人，毕业后，他们一起去了南阳，跟我一样，现在也成了异客！

那时候，我最佩服张晋芳的，不是他会吹口琴，而是他小小年纪，居然有了一颗金牙，一笑就闪烁，很耀眼！

不知道他父亲还在南大河修车不，估计不修了，儿子有出息了，也该享福了。后来，我的复习班的一个叫肖本良的同学，高考落榜后，也在南大桥头修车，我路过时，能见到他，但我没有跟他打过招呼，我担心他不习惯，他弟弟肖本斌也考上了河南农大，现在在开封当了养殖场老板，我还能经常见到他弟弟。

估计肖本良现在也不修车了，当年落榜的同学，后来都当了老板，我估计，他也是老板了！

我的大学同学杨浩基，也住在南大河南边，离县城有点远，二十几里路，每年寒假暑假，我都要骑车路过南大桥，去他家住几天，连续四年，我亲眼见证了南大河桥头一天天的繁华。

据说现在的南大河，已经是光山县城的一部分了，发展得真快，我很多年都没再去过了，真要是回去，我还得找个向导，否则，还会迷路，乡音未改路不识！是尴尬，也是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