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夜雨

一九九二年的中秋节，我是在焦作冯营煤矿度过的，那时候，我还是个单身汉。

节日的前几天，矿上就发放了节日礼品，我们叫做发福利。礼品照例是每人两斤月饼，两瓶酒，好事成双，都是双份的。酒是焦作特曲，四块钱一瓶，送人有点拿不出手，自己喝还有点奢侈，你要知道，那时候的四块钱的购买力，超过现在的四十。

月饼是矿食堂做的，我们矿食堂做的月饼，小有名气，不仅发给工人，很多工人也掏钱买了走亲戚，还有很多人回老家也要带一些，我们矿的月饼，当年，在河南很多地方都能吃得上，可惜没有品牌。

中秋节的夜晚，我跟陈武装姚克河三个在大食堂每人吃了一碗小锅面，我们那一届分了四个大学生，许成富结过婚，老岳父就住在矿工人村，他去岳父家过节了，我们三个光棍，也没什么过头，就在大食堂吃面条，跟往常一样。工人们各种各的去处，老乡战友好朋友们难得聚在一块，也有跟我们一样吃大食堂的，中秋节在食堂吃晚饭的人，明显减少。

吃了饭也没事可干。赏月，那是高雅的人和无聊的人干的事，像我们这些流浪在外的人，是没心事赏月的，如果我们三个人坐在矿办公楼大院里正儿八经地看一夜月亮，估计第二天一早就会被全矿传为笑柄的，恐怕找对象都难了。

看电视吧！那时候电视机少，每个区队和科室只有一台，工人们都挤在自己区队办公室里看，去晚了挤不进去，地测科里有一台，搁在老张工的办公室兼卧室，那一夜，老张工也出去喝酒了，屋门一直没开。

我们三个就坐在姚克河的地测科大办公室里闲聊。天天见面的三个光棍，也没什么话题可聊，要是平时，地测科大办公室里，从来就不缺人，打麻将的下棋的，好几摊。今天也冷清了，打麻将吧！三缺一，就是正好四个人，我也不喜欢打麻将，我太笨，姚克河又太精明，打麻将他从来没输过，要是给别人点了炮，还要挨他批评。下棋吧，我们两个更不是姚克河的对手，我们不愿意跟他下，他也不愿意跟我们下，棋逢对手才有意思。

干坐了半天，姚克河忽然来了主意，说我们划拳喝酒吧！姚克河不喜欢喝酒，但这家伙划拳好，也是从来不输的，姚克河的智商，主要表现在数字游戏上，我那时还能喝点，但我不跟他划，我划不过他，另外，我喝酒有个讲究，我不能干喝，我喝酒要有菜，油炸花生米之类的都不行，要有大口菜，否则，什么酒在我嘴里都苦不堪言，难以下咽。

陈武装不一样，陈武装能喝六七两，他在开拓队当技术员，井下队的人经常喝，练出来了。陈武装也会划拳，而且颇有自信，他也划不过姚克河，但他不服，而且，他也确有跟他一拼的实力。陈武装是沁阳人，他用沁阳话划拳，“哥俩亲亲三桃园四季来财五魁首”，一套一套的，抑扬顿挫宛转悠扬，我们总工程师王天喜就喜欢听陈武装划拳，说他划拳跟唱歌似的，好听极了。

正好，姚克河发的酒就在柜子里，两人约定，三拳两胜，谁输了对着酒瓶喝一大口，也不要杯子，也不要菜，谁也不嫌谁脏，于是就开始了。

划了半天，陈武装还是搞不过姚克河，转眼就喝了六两了，开始各有胜负，后来越输越多，统计一下，一比二地结果。

陈武装的手已经开始发抖，指头也伸不直了，舌头根也开始发硬，姚克河却是嘛事没有！

我一看陈武装已经失控了，再玩下去，剩下的酒都是他的了，赶忙打住，扶着他回宿舍睡觉。路上小风一吹，他就受不了啦！出了几口酒！回到宿舍，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陈武装就清醒了，回顾昨夜的战斗历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跟我说：“小胡呀！我咋觉得不对头哩，按拳术我们俩胜负一比二，总共喝了六两酒，我应该喝四两，他喝二两，四两酒我不会醉啊”！

我说：“你个傻家伙，你输了都是大口喝的，他输了就是在嘴上抿了一下，根本没喝，他喉结就没动，六两酒都让你喝了”。

陈武装说：“这么说，他耍赖了”。

我说：“是你太傻，连菜都没有，都喝成那样了”。

陈武装哈哈一笑，说：“不对，不是我傻，是他傻，他的酒，他自己不喝，都叫我喝了，你说谁比谁更傻”！

我也说不清了！

可能我最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