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草

520，我爱你。二十三年前，母亲选择这个日子，走了。
 
我想，那时候的母亲，应该不懂这个日子的解语，只是冥冥中，巧合。
 
她一定不知道，从此以后的每一个520，都是我的劫，我把它渗透在血脉里，渗透在记忆深处那些少不更事的幸福时光里。

求学、就业、结婚、生子，生活的压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容许我沉浸于缅怀，但并不妨碍心底的那份思恋泛滥成灾。

世上最远的距离，莫过于阴阳两隔。世上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我在诺大的果园里想给你一个果子，而果树才发出新芽。

所以，“子欲养，亲不在”从来就是种悲入骨髓的痛，特别是当我们为人妻为人母当我们觉得有能力反哺时。

二十多年的漫漫长夜，母亲很少走入我的梦境。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亲不愿让我再经历得而复失的痛，还是因为母亲不愿让那个暮春午后成为我永远的梦魇。

我只知道，母亲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给我留一句话没来得及让我见最后一面。

每一年，回去看母亲的次数不多，一般只有三次：清明、七月、除夕。妹说：母亲在那边的一天，就相当于我们这里的一年，所以，也算陪母亲一日三餐。

人都说，母亲在，家就在，母亲不在，家就不在，没家的孩子没有根。

没有了母亲的这二十多年，就好比没有根的浮萍，哪怕过年，也空落落的，很少有喜庆的感觉，离开母亲期盼目光的奔波只会让人在惶恐中更无措。

某种程度，母亲，是一个家庭的核心，没有了核心，就无论如何也画不出一个圆。

记忆中，母亲为我花费的精力和心血，用旁人的说法，可以养我妹妹三个。

小时候，体弱多病的我近乎每周都去儿童医院报到，还时不时被母亲背在背上，乘着绿皮火车哐镗哐镗去上海会诊。不止一次听母亲说，如果晚送几分钟，我就缓不过气。

我固执地认为，母亲是早就知道她会过早离开，才会让我把所有的病都留在她身边生掉了。

我至今都没弄明白，在那个缺医少药的70年代后期，母亲是如何在医院表示束手无策时，用她听来的众多秘方根治了我的哮喘，并且如她所愿，自打我上了小学就从未复发。

我记得我吃过冰糖川贝炖雪梨，记得我吃过埋在韭菜地里过“九个九”的鸡蛋，记得母亲大冬天跑了很多路采到的不知名树叶回来裹着鸭梨放灶里煨，记得母亲不允许我吃任何酱油红烧的东西，实在拗不过我时，母亲用红米苋做成的汤浇在饭里骗我是酱油拌的......

母亲说我从小很乖很听话，只要她说吃了会好，再难吃的，我都能捏着鼻子吃下，哪怕是她特意不放酒熬的腥味很重的猪肺汤。那时的母亲，为我的乖巧欣慰，根本就忘了她为我付出的。

相较打小强壮的妹妹而言，母亲是稍有偏心的。为更好地照料多病的我，妹妹是托付在别人家里长大的，而我是母亲一手打理操持的。

父亲常年在外，母亲独自忙里忙外，精打细算。现在想来，那时的她，应该是早早就开始置办我们姐妹俩的嫁妆了。在她走后的那么多年后，在我和妹妹出嫁前，我们真的在阁楼的箱子里找到成叠成叠的新床单新枕套新枕巾，真不知当年的母亲是如何省吃俭用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积攒下的。

母亲应着每个景每个节为我们姐妹备下吃食。夏至的馄饨、中秋的麦饼糍团、春节的小笼包萝卜丝团子、端午的彩袋咸蛋，家境并不富裕的我们，因为母亲浓浓的爱，从来没有感觉困窘。别人有的，她总会尽力给我们，舍不得让我们受一丝委屈。 

母亲走的那年，适逢我刚过19岁的生日。还记得那年生日，母亲一早起床做的面条，告诉我阳历和农历重叠的生日，19年才遇一次，我下一个重叠的生日，还很遥远，哪怕将来的日子再苦，也一定要记着老老实实做事，坦坦荡荡做人，还要记着天晴也要防下雨。

那时候，懵懂的我只是胡乱点头，没有去品母亲的话，也没有料到没过多久，母亲就那么离我而去。

从此，也许是因为没有了母亲的庇护，我不再娇弱，甚至，不再生病。
 

一个多月后，走出高考的考场，凭着幼时跟母亲学下的踩缝纫机手艺，我独自在镇上找了个小服装厂打工，希望每天机械的流水线能够稍稍减轻父亲的压力。
 

母亲，居然在那么多年前，就用她的勤劳，无形中引领着我。

再后来，当我独自背着行李去苏北那座小城时，我已经懂得用强大的内心支撑单薄的脊梁。

随后的几年，一连串的变故容不得我哀怨自怜。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母亲在，也许有些事永远不会发生，有些苦，也许永远不会让我尝到。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
 
我只知道，母亲用她一生的言行教育我们孝敬长辈爱护子女，用她一生的勤俭、善良、隐忍和要强，潜移默化了我们姐妹。

我只知道，母亲养我长大，我来不及陪母亲到老。
 
今天，是母亲二十三周年的忌日，我能为她做的，仅仅是在这个特别的日子用文字挽留，我担心时光走得太快，快到有一天我再也找不到记忆。

“有了你我才有家，离别虽半步尽是天涯，思念何必泪眼，爱长长长过天边，幸福胜于会痛的心田。天之大，唯有你的爱是完美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