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阅读的人》《关于境界》——短文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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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阅读的人
不知何时开始,我害怕阅读的人。就像我们不知道冬天从哪天开始,只会感觉夜的黑越来越漫长。
我害怕阅读的人。一跟他们谈话,我就像一个透明的人,苍白的脑袋无法隐藏。我所拥有的内涵是什么?不就是人人能脱口而出,游荡在空气中最通俗的认知吗?像心脏在身体的左边。春天之后是夏天。美国总统是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但阅读的人在知识里遨游,能从食谱论及管理学,八卦周刊讲到社会趋势,甚至空中跃下的猫,都能让他们对建筑防震理论侃侃而谈。相较之下,我只是一台在MP3世代的录音机;过气、无法调整。我最引以为傲的论述,恐怕只是他多年前书架上某本书里的某段文字,而且,还是不被荧光笔画线注记的那一段。
我害怕阅读的人。当他们阅读时,脸就藏匿在书后面。书一放下,就以贵族王者的形象在我面前闪耀。举手投足都是自在风采。让我明了,阅读不只是知识,更是魔力。他们是懂美学的牛顿。懂人类学的梵谷。懂孙子兵法的甘地。血液里充满答案,越来越少的问题能让他们恐惧。彷佛站在巨人的肩牓上,习惯俯视一切。那自信从容,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一张脸。
我害怕阅读的人。因为他们很幸运;当众人拥抱孤独、或被寂寞拥抱时,他们的生命却毫不封闭,不缺乏朋友的忠实、不缺少安慰者的温柔,甚至连互相较劲的对手,都不至匮乏。他们一翻开书,有时会因心有灵犀,而大声赞叹,有时又会因立场不同而陷入激辨,有时会获得劝导或慰藉。这一切毫无保留,又不带条件,是带亲情的爱情,是热恋中的友谊。一本一本的书,就像一节节的脊椎,稳稳的支持着阅读的人。你看,书一打开,就成为一个拥抱的姿式。这一切,不正是我们毕生苦苦找寻的?
我害怕阅读的人,他们总是不知足。有人说,女人学会阅读,世界上才冒出妇女问题,也因为她们开始有了问题,女人更加读书。就连爱因斯坦;这个世界上智者中的最聪明者,临终前都曾说:「我看我自己,就像一个在海边玩耍的孩子,找到一块光滑的小石头,就觉得开心。后来我才知道自己面对的,还有一片真理的大海,那没有尽头」。读书人总是低头看书,忙着浇灌自己的饥渴,他们让自己是敞开的桶子,随时准备装入更多、更多、更多。而我呢?手中抓住小石头,只为了无聊地打水漂而已。有个笑话这样说:人每天早上起床,只要强迫自己吞一只蟾蜍,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再害怕。我想,我快知道蟾蜍的味道。
我害怕阅读的人。我祈祷他们永远不知道我的不安,免得他们会更轻易击垮我,甚至连打败我的意愿都没有。我如此害怕阅读的人,因为他们的榜样是伟人,就算做不到,退一步也还是一个,我远不及的成功者。我害怕阅读的人,他们知道「无知」在小孩身上才可爱,而我已经是一个成年的人。我害怕阅读的人,因为大家都喜欢有智慧人。我害怕阅读的人,他们能避免我要经历的失败。我害怕阅读的人,他们懂得生命太短,人总是聪明得太迟。我害怕阅读的人,他们的一小时,就是我的一生。我害怕阅读的人,
尤其是,还在阅读的人。 中国书画艺术的宗师巨擘潘天寿先生指出:“艺术以境界美为极致,”“中国画以意境、气韵、格调为最高境地,”又特别强调地指出:“艺术之高下,终在境界,”“境界层上,一步一重天,虽咫尺之隔,往往辛苦一世,未必梦见。”由此可知,历来世所公认之杰出艺术家,无论古今中外,其艺术之所以能千古不朽,皆因他人“未必梦见”的真善美之极致,即境界也。 境界之高下,既因天性秉赋之特有,也因磨炼苦修之坚持,前者为与众不同之个性特色,后者则是追求精深所必需。若前者有所欠缺,却能矢志不渝、坚持不懈地孜孜以求,则也能达于境界美的极致。艺术虽注重天赋资质,然颇具天才者若忘却“天道酬勤”之古训,也必因“卖弄小智”而趋于“江郎才尽”之尴尬境地。潘天寿先生指出:“画事须有天资、功力、学养、品德兼备,不可有高低先后。”境界也如此,缺一不可。因此需如前人所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穿梭古今,游弋中外,得以“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体悟“画为心物熔冶之结晶”之理,境界或可梦见和企及,舍此别无捷径。 绘画之“笔墨取于物,发于心;为物之象,心之迹”。然常见师法前辈大家之画风者,很多只仿其迹,不研其理,不悟其心,故师宾虹者求得苍劲古厚雄浑华滋之神韵而失之紊杂混浊一片黑气,学白石者求得质朴疏朗率真天趣之情致而失之简陋滞拙粗糙潦草,尽显“东施效颦”之弊。可知研习画艺不能止于外在形迹之模拟,而需致力内在精神之领悟。而艺术境界之提升,天资、功力、学养与品德四项需兼顾皆备,天资高者,可遇不可求,弱者则以“笨鸟先飞”之奋进精神,也可“勤能补拙”而毋须过虑。功力与学养皆可经由刻苦勤勉而得,唯品德一项为境界中之关键者,非注重自我反省艰苦修炼不可,因此须谨守“静诤”两字,诚如白石翁所言:“夫画道者,本寂寞之道。其人要心境清逸,不慕名利,方可从事于画。”从艺者若能远离物化官化之羁绊,不跟浮躁之风,不做浮浅之人,必无浮华之作,严守本分,不辱使命,则清纯高尚之艺术境界水到渠成地蕴含于心,呈现于画,得以为世人所重,而不沦为“彼时轰雷震耳,而后世绝不闻问者。”(石涛语)也如潘老所言:“去利欲愈远,离美情愈近;名利权欲愈炽,则去美情愈远矣。唯纯真坦荡之人,方能入美之至境。”也即真善美之极致境界也,我辈须谨记深悟才是。
艺术乃艺术家所具精神境界之载体,是人情事理的提示、生命的塑造和灵魂的重铸,而不应是现实的复制和事实的重述,也不应是观念的诠释。如果艺术作品只见形式外表和技艺痕迹,却无内在精神与思想境界的体现,只是没有灵魂的外在躯壳,则必违背艺术之宗旨,也即失艺术存在之必要,而此类徒负虚名的空头艺术家,自然不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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