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嘴偷笑
个人日记
大山里的四季,总是如山的轮廓一般分明。且一季有一季的繁华。我喜欢三月的梨花,缘自于一份简单。年少时就已经不可遏止的喜欢梨花。记得那时去上学,可以走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公路,便是车行道,另一条是小路,但难走。若是不赶时间我多半要走公路。或许会在路上拦得一辆车,回家,便是容易多了。可梨花开的时节,若是有阳光的日子,我一定会走小路。那路其实就是两片梨园中间的一条水渠。如果没有水渠,或许那梨园也不会分开吧。可有了那条水渠,便有了诗意的回望。每每走过那条散发着梨花清雅淡香的小道,看那渠里的水,顺着山势流下,至转弯处,激流飞溅,水花四起,在阳光下如飞花,如碎玉。空气中浸蕴着梨花淡淡的、不经意的馨香。蓦地就有些飘然之感,仿若可以如燕般飞过梨园。可因着那份喜欢,总是不肯“飞”的。慢慢的行走其间,那时,阳光被梨花所遮掩,有丝丝缕缕的光线,透过浓密的梨花,偶尔的间隙泄下。
风吹过,零零星星的阳光斑点,便在梨园里灵动的跳跃着。或者有几瓣如玉的梨花,轻盈的落下。那感觉没有一丝儿的伤感,有的只是一份雅致与飘逸。花间偶尔会有鸟飞出,清脆的鸣叫却更显出梨园的清幽,正应了那句,鸟鸣山更幽。阳光似乎也显得安静了。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便愈加的清淡起来。那一刻即使是年少的自己,也会因了那份幽静而端庄起来。也许正因着那份喜爱,便让自己无意间融入了梨园的静里。梨花开时,那些鲜嫩的绿叶,在花间探头探脑的。那份滴碎般的绿意,更显出梨花的雪白。我以为,梨花的白更胜过雪。那漫山的花,全是不染一丝尘埃的纯净。看着梨花,便会让人忘记世间的纷纷扰扰,那份纯白让人的龌龊自惭形秽了;那份宁静的白,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烟火的气息,仿若一直就那样开着,那样白着,而且会一直的白下去,直到地老,直到天荒,在那时,往往会情不自禁的放慢了脚步,怕惊醒了那样洁白而纯美的梦境。阳光在梨花间悠然的流淌着。
心,便会有一种莫名的情愫,也许是一种向往,也或许是一种羡慕。那一刻有一股“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伤感涌起,然那伤感也是浅浅的,如那香气般清淡,也或许不能说是“伤感”,只是一瞬间的感觉,半点也无“伤”意。然,无论我多喜欢那份胜雪的白,梨花终究还是会凋零的。也许某个黄昏,再一次路过,那梨花便大多落到了地面上,仍是胜雪的白,仍是安静如初,仍是纯净如初,似乎原就应该在地面上盛开的静美。心里便有着无限的怜惜,怜惜于那份安宁,那份恬淡,喜欢梨花,或许更因了那份纯朴,那份随遇而安的宁静。说到美,梨花与其有太远的距离。然说到静,我以为没有一种花可以与之相媲美。那样的梨花,在异乡想起,总会让自己在纷繁复杂的凡尘琐事里,觅得如梨花般的宁静与淡然,让自己浮躁的心在记忆的梨花里慢慢沉静,慢慢习惯着如梨花般安静下来,习惯着如梨花从容的面对生活。每到四五月间,山里的杜鹃花在山顶、山腰甚至悬崖峭壁上,轰轰烈烈的燃烧开来。
走过山间,哪怕是不经意的抬头,跳入眼帘的都会有一片如火的杜鹃花,肆无忌惮的盛放着热烈。那份忘我的怒放,让你不由得肃然起敬。于是,山里人便唤“映山红”。简单、质朴与那花便相得益彰了。那时上学,总得翻山越岭,山间的小路崎岖曲折,便在感觉里有一种曲径通幽之意。但漫长得几近荒无人烟,就有些害怕。我们三五成群的结伴回家。走回家总需三两个时辰。直到初中时,仍是如此,男女生结伴而行。那时,没有所谓的性别,更没有所谓的朦胧。一个个傻傻的山里丫头、山里小子。在你追我赶间,便将山道一步步甩在身后。笑声清脆的打破山的寂静,鸟儿被一阵阵的追赶扑腾着翅膀,远远就飞到山的那一边去了。杜鹃开的时节。正是青山滴翠的季节,那一团团火红的杜鹃花,在绿树成荫的山里,更是清晰且夺目。常见的杜鹃花有两种颜色,一种桃红色,一种鲜红。桃红色花朵略大,花稀疏一些,鲜红色杜鹃花几朵簇拥在同一个枝头,颇有些花团锦簇之感。
记得那时年纪方小,读四年级,老师让我们上山采蕨作为勤工俭学。不知是因着视力还是别的原因,我采蕨总很难有收获的。走在陌生的山道上,一行三人,虽是孩子,却一点也不害怕。蹦跳着从这座山爬到那座山。可能还哼着歌什么的,已经是不记得了。但是那种放飞的感觉却是一辈子也难忘的。上得山去,蕨依然是与我们无缘,倒是那杜鹃花烈烈的开在风中,远远的就看见了。我们一人摘了大大的一束,放在溪水里,自己则躺在溪水中突出的大石头上。将书包做了枕头,仰头望着天。那一束束火红的杜鹃花,便在身边尽情的释放它野性的美丽。阳光如金色的流苏般泻下,那样的天气,总有些“暖风吹得游人醉”的感觉。起初还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不一会,醺醺然,便次递睡去。一觉醒来时,看太阳的位置,知道已过了正午。三人各自摸摸空空的书包,心里有了小小的害怕。可时间已过,不可能再去寻了。看见火红的杜鹃,心里的害怕也没了,胆大的居然说要带回学校。
我是不敢的,云也不敢。我说你带回学校,老师就肯定知道咱们根本没去,而是采花玩去了。想了想,便也放弃了她的想法。可对那些花儿的眷恋,我们谁都不会少一点点。在那样的年纪,对于我们来说,最美丽的就是杜鹃花了,能够在家里的窗台插上一束,便感觉整个季节都火红了。可是,因着那些担心,我们将那些杜鹃花一枝枝排开来,放在溪水里,恋恋不舍的离开了。爬到山顶,回头望那一溪的杜鹃,如一段长长的美丽的火焰,燃烧在那样澄蓝如洗的天空下。那份感觉,高远、空阔、且有些豪放的悲凉。其实杜鹃花不应该与忧伤有关的,应该是热烈而奔放的,那种对山里人生命力的禅述:倔犟、坚韧、不屈不挠,无论身在何方,仍然能够让生命的美丽尽情怒放,哪怕没有人欣赏,但一样会不折不挠的美丽着,那时的“悲凉”,或许与小小的心愿不能满足有关吧!也许因着杜鹃的那份热烈,也许因着杜鹃的那份执着,更或许只是因着那时小小的心中的不舍。
多年以后,那片阳光下的嫣红,仍然会在想起时,深深的怀念,自认不是个精致的女子,却因为女人的天性,喜欢所有与美丽相关的情节。喜欢春的嫣红,夏的热烈,秋的丰硕,冬的恬淡,更喜欢生活中那一些属于女人的,小小的精致。也或许如我这般,与那些小小的精致,其实不太相符的。然,喜欢了,便不可遏止的只管去喜欢了,并不理会那些符与不符的道理。喜欢亲手做一些东西,喜欢看那些彩色的纸带或者简简单单的白纸,在手里长成有生命的美丽。那一刻的欣喜,总是有着一股小小的骄傲感,看着那些自我手中成长起来的美丽,感觉生命便嫣然绽放了纯纯的美。想起手工,总会想起一个安静而久远的画面,秋天,天空似乎比别的季节更加的高远、空旷。那份如水的蓝里,原本就蕴含着让人沉静的美。也许会有几缕白云,如丝如缕,恍若遥远而又清晰的乐声,若有若无,仔细聆听,却又无迹可寻,然你静下来,却又恍若清音阵阵。那样的天气,让心莫名的就有了一份优雅。
阳光总是柔软而温暖的,也携着秋天的颜色,金黄金黄,但并不刺目。我提了小小的竹篮,篮子里有着红的彩带,有已经做好了的花,还有一应的工具。坐在那样的阳光下,慢慢的把彩带剪成一段一段的,大约做一朵花的长度,然后做成花的初胚,最后用针将做花瓣的那一段,细细的划了、穿插,一朵花便在阳光下盛放了。做着那一切时,心是宁静而纯净的,一切的世俗与名利都远离那一刻的自己。满心的欢喜也只因一朵花的嫣然,尘俗的一切全然不在那一刻的眼里。伤感,于那时的自己,实在是太过遥远了。静静的在阳光下,让一朵又一朵的花穿越四季,在掌心悠然,也许,那时的自己会有一些妩媚吧,沾染了那花的美丽。但那妩媚,也是在多年后想起时,想象里的一种感觉。于那时的自己而言,专注于花的盛放,根本不会想起更多的东西。
也曾用彩带做过玫瑰,用了洁净的白,和艳丽的红。做好,用透明带着浅紫花纹的胶纸包装了,一朵一朵插在花篮里,远远看去,那浅浅的灵慧的紫,便让玫瑰氤氲在一份莫名的忧伤里。那时,满心的贪婪,想做那男人心中的“白玫瑰”,亦想占据他心中“红玫瑰”的位置。只是,最终也未能送出那份“贪婪”。当然,那份“贪婪”也只能在一片并不明媚的紫里,一直忧伤着了,那玫瑰直到我离开,仍然是大家公认的“花魁”。因无人可送,便让那花留下了。只是未能嫣然于它盛放的季节,难免伤感了。今日想起,也许早已被他人遗弃了,也未可知。那些不能携走的美丽,在想起时便淡泊了此时的心境。那份不能成就的“贪婪”,也永远只能在回忆里偶尔想起。只是,现在想起,仍然不能相信,那个恬静的女子,曾经如此的“贪婪”过。常常想起那些做过的手工,想起时便感觉到一种与此时全然不同的宁静。在这个浮华的尘世里来去,感觉自己如风般,掠过城市的繁华,终不能让自己稍做停留。那些美丽,一直只能在想象里翩然。
也许多年以后,还会有机会去重拾那份心境,无论怎样的平和,岁月已然老去,而心境是否也会老去,织毛衣的天份,应该遗传自母亲,喜欢上织毛衣,也许缘于雪。记得那时尚年幼,每当寒假时。母亲在吃过饭后,把炉灶里烧饭留下的炭火,用灰压了。放在镂空的筐里,用被子盖住。母亲拿着织了一半的毛衣,或者毛线和竹削的针。拥被坐在那寒冬的温暖里,和母亲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隔着那薄薄的竹壁,听得到屋外寒风啸叫的声响,一阵紧似一阵,来来去去的徘徊在竹壁的另一边。想象着那大团大团的雪花,在天空里如絮飞舞。就有些温暖的惬意,在周身游走着了。那一刻的母亲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柔美,母亲那时应该已经过了美丽的年龄。可是,看着织毛衣的母亲。总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羡慕。也或许是因为心里的羡慕,也或许只因闲着。缠着母亲在冬天教我织毛衣。母亲便拿了短短的针,和一些废线,手把手的教着我织最简单的针法。初学时,我兴致盎然,很有些信誓誓旦旦的对母亲说,一定要织一件毛衣。听母亲夸着我聪明,便忍不住要实战。于是,在那个冬天,在母亲的指导下,我织了一只手套。
那手套的是没有手指的那种,最简单的,只是分了个大拇指出来。仅仅织了一只,另外那一只半成品,曾经在一次翻箱倒柜时翻出,被母亲笑了很久。也许在那样的年纪,总难免不了的“五分钟热度”,从而造就了那双无法完全的手套。看着那只没有完成的手套,心里没来由的就柔软了。莫名的觉得那时的自己一定是美丽的。那时便想象着,自己于灯下静静的织着毛衣,及腰的长发掩住刺目的灯光,他便在忙碌着其他,或者仅仅只是看电视,孩子则在身边偎着。偶尔,会放下毛衣,洗手沏一杯绿茶给他,然后,互相莞尔。也许他会在忙碌的间隙,偷偷的欣赏我如水的温柔,这样想着,便觉得那样的幸福温馨了时光,让时光也散发出幸福的味道,一点点的漫过身边。长大以后,给先生织过毛衣,也学会织各种各样的花式。记得第一件毛衣是给先生织的,先生穿上并不是很合适,最后便“沦落”成公公的毛衣。给先生织的第二件毛衣,没有任何的花纹,只是普通的平针而已,枣红的颜色。
因为合身吧,现在天寒时先生仍然会穿上。只是,每每织毛衣,居然都是和先生不在一起的时光,那些想象里的幸福画面一次也没有出现过。但想着粗枝大叶如先生,恐怕一辈子也未必会,偷偷看坐在身边的“温柔”一眼。要看想来也是有事才会看一眼吧,肯定还会伴着大嗓门吩咐着。那样想着,便忍不住掩嘴偷笑了,后来,也学会了套花,女儿还未学会走路,待她睡下的闲时,便给女儿织了各式套花的毛衣。套头的,开胸的,变着花样织着。配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线,一边织一边想象着女儿穿上的美丽,那时的自己便恍若母亲的重生吧。在异地他乡,无时无刻不牵念着女儿,想到痛时,便让家里寄照片过来,照片上的女儿穿着我织的毛衣,憨憨的笑着。心底便被温柔填塞得满满的。恍惚间又会记起那个拥被而坐的冬天,会想起那些似水流年,悄无声息的淌过,让自己漫不经心的过了花开,那些温暖的感觉似乎就在昨天。那些如絮的飞雪,恍若就在此际浅浅的划过我额际,独留一片清新的暖意在眉端轻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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