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叔

       腾格尔的这首《父亲和我》，贴在qq空间当背景音乐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这是父亲老历年前重病期间贴出来的。这么久了，歌我一直在听，不舍得更新它，连同一直沒有更新的，还有我的日志。
　　　　
　　特别记得贴歌的那个晚上，我刚从医院探视父亲回来，手里还攥着医生交给我的一张病危通知。想起躺在ICU身插各种导管、眼挂浊泪、命悬一线的父亲，想起父子相伴这几十年来时有争执的点点滴滴，耳旁又响着这样的一首歌，心里涌起了从未有过的伤怀与孤独。自诩一贯很男人的我居然哭了，尤其听到后来，因为特别害怕父亲真的离我而去，加上当天只我一人在家、无人可以看到我的脆弱，我竟哭的很伤心很大声，肆无忌惮，这样的哭，在我的记忆里是绝无仅有的。
　　
　　我虽早已习惯了父亲日渐迟缓、身形渐瘦的身影，也早已不再把他和年轻时的生龙活虎联系在一起，但在我的意识中，以为他只会慢慢地苍老而去，从来不曾想到如此倔强的父亲，竟也会遭遇这样的凶险。这场凶险，对我是个打击。
    
       父亲这次在医院躺了整整27天。我和我的侄儿大大小小6个人，放弃了所有能拖延推辞的事，围着他端屎端尿、悉心料理，也是整整27个日日夜夜。后来因为过年，更因为他说要叶落归根，害怕死在医院而坚决出院。过完年，春天到来，季节的变化加上他顽强的生命力，病情竟有所缓和。尽管出院后他大多时间仍旧躺卧在自家床上，双鼻插着氧气，吃着大把药丸，进食也很少，但他，依旧思维清晰地活着。有时他还可以独自一人手柱拐仗，慢步挪向阳台，晒晒太阳。这样的结果，不论是对医治过他的医生，还是对我们子女来讲，是一种意外，更是一种安慰。特别记得网友晓寒给她母亲喂食的那张照片，直到这次父亲重病初愈，我才真正意义上理解到她喂食母亲时的满脸笑容代表着什么。
　
　　今天母亲生日，从病倒那天始便没正经上过桌的父亲，也终于顽强地坐到了桌边，开心地一块和我们共进午餐了，可见，他的病是在真正的日渐好转，我特别欣慰。

       关于父亲，年前我就想在日志里写写的，而每次提笔心都很乱，很无助，不知道该写些什么，而现在，似乎有了一些触动。
  
       可以肯定的是，我爱我的父亲。但是，我们从来都沒有过亲密无间。兄弟璜清曾在博客里写过他逝去的父亲，他称他那曾经当过交通局长的父亲是神，言辞中有一种对神的崇敬与膜拜，这也证明了我们这一代的父子关系的确有一种不可测的距离存在。我不知道应当用一个什么样的词来形容和评价自己的父亲才更为贴切，老实讲，我想过很久，想过很多次，想来想去沒有答案。也许，全天下做子女的一个样，对父母的感受都是百感交集，想要一词概括，的确不易。
　　
       我父亲曾经是个军人，转业地方后也当过很多年的基层领导。他性格倔强，做事执着，脾气火爆，刚正不阿，尤其是见恶不惧、见弱乐帮的表现特别明显。在我的成长过程中，他一直都是以“严父”的角色出现。所以，一提到我的父亲，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张永远皱着眉头的、严肃的脸，他总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不可争辩的感觉。我觉得在父亲身边的几年，就是呵斥加棍棒的几年。说来不好意思，参加工作后我每次回家，都会挨到父亲的批评。服从、听话、孝顺、进步，就是父亲给我的最高要求。令人遗憾的是，我的所有亲人包括母亲都说我现在的脾性与慧黠，大多都得传于父亲。
    
       成年后有次和母亲聊天，我说小时真的很害怕父亲，母亲听了并不觉得奇怪。记得很小的时候，只要父亲回家在门外咳嗽一声，我都会吓得蜷缩一边，不敢吭气，碰上他有时回家心情好，拿什么好吃的贿赂我也不肯抬头看他一眼。是的，小时候我一直很惧怕父亲，惧怕他无声含威的眼睛，惧怕他晚上对我作业的严格检查，惧怕他喋喋不休的训斥说教，更惧怕他高分贝的咆哮和有些力度的棍棒伺候。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句话，的确是真理，我觉得用在哪里都适合，家长对孩子的管教太过严苛也是一样。我的反抗意识一直都有，只是从青春期开始全线爆发。我渐渐发现，其实我可以不怕他什么，甚至还可以恨他。然而与此同时，在我逆反的心里却又夹杂着滋生出了另外一种情愫，那就是尊重和敬爱。我无数次在梦里和父亲争辩，你不要再动不动就打我、骂我、吓唬我，我不是怕你，而是尊重你。我内心极力压制着被训斥时的暴怒，脸上不再流露出幼时的战战兢兢，我以一种比顶嘴更恶劣、更伤人的方式去对待父亲的训导，那就是表现出一付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冷淡与不屑。
    
       我与父亲的关系很微妙，有段时间甚至发展到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我也想过努力接近父亲，了解父亲，但后来还是愈来愈远，这让我很惶恐。记得有次父亲在训诫了我之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斜眼看他时我竟看到了他眼睛里那一抹掩藏的忧伤，当时我也有过瞬间的黯然，也想心无芥蒂地走过去拥抱一下他，但终究沒有勇气。我知道，即使最亲密的拥抱也遮掩不住我们父子间那道隐隐的缝隙的。
                                                                                                                                
       后来父亲曾经感叹，两个孩子中受训斥最多、棒打得最多的就是我了。有时我会想，如果不是我小时候表现得那么“天资突出”，而使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我的顽劣是不是就不会让他如此失望呢？的确，为了使我不至“泯然众矣”，他是费了不少心血的。望子成龙是每个当父亲的愿望，可他眼睁睁看着我蹉跎至今也未见收效，更沒有成龙成凤，只好这样安慰他自己并安慰我：平安就好。

       时间真的很强大，它总有办法让一个人屈服，不管你信不信。
照片1   丐叔儿子周末在医院陪爷爷               照片2  丐叔给老父剃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