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奔跑 ---我的知青生涯

个人日记

王秀侠

县里要收集整理知青材料,当负责人通知我时,我内心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堪回首的往事,又历历在目。但是农村打造了我,教育了我,锤炼了我,这一点是肯定的。以致我在后来历经了好多艰难困境,都轻松过来了。

                 身陷窘困

知青下放是在68年暑假开始的,那时的政策是“一刀切”,几乎全部毕业生都要下放,有亲戚的奔亲戚,没有亲戚的,“知青办”给统一安排。
   我们家是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被赶下乡的,我清楚记得,刚从学校回来,看到家里门被封了,只好到奶奶家吃了中午饭。回来就蹲在家门口,等爸妈回来。突然听到有敲锣声,远处过来一队人,都戴着“高帽子”,我也站起来看热闹,突然心被撕碎了,走在最前边的竟是我父亲,高帽子是用白纸糊的,上边写着“打到走资派资本家王培栋”,王培栋三个字还打上红×,我当时就呆了,伫立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眼泪哗哗的流,等队伍过去了,再回头,我的几个要好同学都没了。从此,再也没人敢给我说话,他们都躲着我,用歧视的眼光看着我,日久,我变的沉默无语了。
   当天下午,母亲带着几床破被子,领着弟弟妹妹回到了老家——良梨公社李阁大队阎庄生产队,借住在原本属于我们的两间东屋里,(当年土改分给了王挑)。没有门,一个用秫秸连起来的当地称作“薄”的东西立在门旁,晚上在上边睡,白天挡门。冬天,睡在用豆秸堆起来的地铺上,姊妹三就挤在一起取暖,盖着一个僵硬的粗布棉被,我们从来不脱衣服,身上的虱子滚成团,有时痒的难受,就脱下棉袄用手逮。刚回家,本家户祖的都送点萝卜,红芋,后来,听说我父亲关在学习班,也都开始回避我们家。为了能干活,我们姊妹三个的年龄都写成18岁,直到现在身份证上的年龄和真实的年龄还相差五岁。我的知青生涯从此开始了。

                    学会生活

下放了,没有经济来源,首先要学会做针线活,女孩要顾点体面,刚开始学纺棉织布,冬天的夜晚,一盏煤油灯,四辆棉车子,二妹妹和我对脸,娘和三妹妹对脸,微弱的灯光下,千万次的重复着这么一个动作,什么时候纺满一个棉穗子,才可以收工睡觉。那时根本没有卖鞋的,自己就得学着做,纳鞋底一晚上就纳一只,手都被绳子勒出血,得好几天才能做成一双。最难熬的就是推磨了,抱着磨棍抵着肚子,一圈一圈马拉松式的走,只要一上磨道,我就呕吐,从开始吐到结束,后来就落下了头晕病。有时都想:我不吃行了吧,能不能不推磨?但是不能,我们得吃饭,我们得生存。那日子,连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烧锅,对知青来说,也是一个大问题。树枝、树叶,麦茬都是主要燃料。有时夜里下雨柴火湿了,没有办法,第二天就干瞪眼吃不上饭。

与小伙伴一起去割草,人家回来一过秤,都是45斤,我的只有30斤,后来才知道,她们敢在粪头里掺土,我都是一颗颗甩掉根上的泥。从此,人家就避开我,怕我坏她们的事。

最最难忘的是68年挖文夹河,每户要出两个人,俺家没有男劳力,我和二妹一起干了一个冬天。男劳力住在工地的棚子里,我们女的就住老百姓家里,寒冬腊月穿单鞋,二百斤的泥兜子,妹妹和我咬着牙、挺着干,妹妹那时只有13岁呀。 

68年--70年,自己家开始盖房子,母亲领着我们拉土填坑,去南山拉石头。拉石头不是女孩干的,我们姊妹几个都干过,往返百十里,脚上的泡不说,两个大腿内侧全都磨破了皮,肉和裤子黏着腿,每次回来,母亲都用盐水沾着给我们洗擦,怕感染。那种疼痛只有我们自己咽下,用了三年的时间,总算盖起来三间属于我们自己的土房子。

         第一次挣钱

奶奶租住的房子在城关医院对过,大概九个平方左右,因为年纪大没有让去农村,她的邻居是县玻璃店的老板刘云坡,揽下一个活,这个活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南关药材公司后边靠铁路有一个长五十米宽四十米的坑,要把这里整理干净,表面看上去就是些苇茬子,但是淤泥里面都是烂药瓶子,嫂子和我两个人干了25天。每天四点多从二十多里路的家开始奔跑,来到城里开始干活,两个人一天干下来,也就是五,六平方这么大,表面的活好干,脚下的烂瓶子,要用手扣出来扔到岸上,每天脚丫不知道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口子流着血,就那样坚持着,最后拿到22元钱,因为她联系的活,她是大人,我是小孩多得3元钱,活干完了,负责人说“多少人都是看看这活,摇摇头走了,恐怕找不到比这更难干的活了”。拿到钱,交给母亲,母亲和我抱着头痛哭了一场,说“这钱一定要花在刀印上”。首先买了一瓶“红汞”,先治治脚上划破的血口子。接着我买了一块的确良布,做了一个短袖褂,出门才舍得穿,又买了一双丝袜,美美我的玉足。这双袜子谁都借,男人相亲、女孩见面都借,大脚小脚都靠我这双丝袜“装光”!22元钱,足以让我有太多太多的梦,也感觉自己很富有。


                       
第一次坐火车

长到16岁没有坐过火车,和母亲一起捡煤渣,看到火车,常常想:我什么时间能坐一次火车,死了也值了。一次父亲结束了学习班的批斗,被遣送到葛集农村“蹲牛棚”。去之前,允许让父亲回家一趟,父亲说:“咱上城里,我让你坐趟火车”。砀山到李庄十几公里,也就是几毛钱,本来父亲是想买个半票,谁知没买成,上车正好该查票,查到我,我就指指父亲,父亲也拿不出票来,列车员就摘掉父亲头上的破草帽,露出在学习班被剃掉的光头,张着没有牙齿的嘴,(挨斗时磕掉的四个门牙),父亲怕闹大,就在车厢里找熟人,找到了照相馆的赵大爷,借了钱补了车票。至今那种说哭不是哭说笑不是笑的窘态一直烙在我心中,从此我也读懂了父爱的良苦用心。父亲迫害致死三十多年,我依然清晰可见父亲当时的尴尬和无奈。人生第一次坐车,没有什么高兴和欣喜,留下满满的酸痛记忆。

 

               偷梁换柱

自从离开了学校,就没有再见到朝夕相处的同学,自己如同做错事的孩子,总是躲避着熟人。收获季节,十几个年轻妇女用绳子跨在肩膀上,拉着马车去李庄粮站交公粮,到城里轧花厂送棉花,每次我都夹杂在她们中间,用自己纺线织的花手巾,包着一个锅饼或窝窝,那时已经有回城招工的同学了,我多么羡慕他们啊。一次知青办的熟人说:“照顾你们家一个名额,因是商业部门的,就分到饭店当服务员”。我一听激动的如同“范进中举”,服务员一月18元,也比当农民强啊!多少个白天和黑夜没有睡好觉,临近月底,有传言说:招工名单就在在三八饭店门口贴着,我偷偷去了几回,看了好多遍,怎么也没找到自己的名字。后来听说,我被人家顶替了。

一批又一批的招工回城,没有我们的份,一次次的推荐上大学,更是不敢想,我这个名字如同消失了一般,不再有人记起。后来索性就不再有这个念想了。   

1969年暑假,学校里缺教师,当时是三、四年级在一起上课,复式班,一半时间教三年级,一半时间教四年级,大队反复考虑,也只有我比较称职,于是书记李明恩照顾了我们家,让我补了这个缺。当教师的那段时间,虽然只有五元钱津贴,但是我很快乐,有种出人头地的感觉,我如饥似渴的学习,认真备课,中心校派老师去交流经验,我还真代表李阁小学去讲课,结果受到了当时教办室负责人李云生和中心校的王校长表扬。

70年全省农民运动会召开,我被层层选拔,有幸参加市里集训,到省里参加比赛,结果,我参加的中长跑400米、800米,以及女子400X100米接力比赛,都拿到了第一。遗憾的是,我捧着奖状回来,替我上课的本家嫂子,怎么也不愿意把民师的位子让给我了,并且说“他家受管制,怎么能教书?”我委屈死了,参加比赛跑掉了民师,这让我咋在人前抬起头来,于是我不顾一切地找到了当时体委负责人周孙明,他专程找到良梨公社书记,重新给我安排了一个赤脚医生民额,算是对我的一点安慰。

                     我当“接生婆”

刚开始我只是打针、拿药,一年后,良梨公社医院的妇产科忙不过来,抽调我去帮忙,戴医生是我的启蒙老师,她是妇产科专家,跟着她学习了三个月,老师说:你可以单独作业了,记住胆大心细就行了。后来回到大队,社员们都很信任我,其中有三件事让我永生不会忘记的。

第一件,本家的永立嫂子生孩子,我听听胎音很正常,顺产接了一个,刚包好这个大的,一看胎盘怎么还没有下来,心中疑惑,仔细一摸,吓出一身冷汗,肚里还有一个硬疙瘩,我抓着脐带往下引,生下一个肉疙瘩,这可怎么办呢,我看看这个肉疙瘩里边有黑头发在晃动,我不知所措。这时候,我本家婶子拍着地嚎啕大哭,说:“这是个怪物,扔了吧”!我急中生智,扔了也是死,干脆拼一下,我忙用剪刀剪开象西瓜皮一样的胎,竟是小孩的脸和身,又一个生命在我手里诞生了,尽管就三斤多一点,但毕竟是龙凤胎啊。后来起名,大的叫春唐,小的叫春梅。从此我便在当地有名气了,周围几个庄子都来找我。

第二个是西边翟庄的横胎位,先下来一只胳膊,孕妇一直在哭嚎中,我当时就慢慢的把胎儿的手推进去,然后给她辅助,左手抚摸着肚子,右手慢慢给她移位,结果连续三次,一用劲都是胳膊先出来了,没有办法,我只有把手伸进去。结果还是先露的屁股,我那时作为十七八岁的姑娘,真的很沉稳,孩子生下后,产妇的老婆婆给我磕头。
   第三个是我们南边三里路的张楼,她的孩子很顺利,生下来没有气,我抓着两条腿拍他的小脚丫,结果两条腿的皮都滑落了,原来是死胎,经历了这一次后我就很后怕,现在回想起来真有点“憨大胆”。

现在,这些孩子们都在三十五岁左右。每次回家,遇到他们都还说,“我还是你接生的呢”。后来考大学时的作文题是“难忘的事”,我就一气哈成写这篇作文,结果在宿州市得了满分。

每每回想起这些,心里就有无限的感慨,我的《赤脚医生手册》足有两寸厚,让我翻的像“铺衬卷”。我曾多次被评为公社优秀医务工作者。农村真是个大课堂,让我得到多方面的锻炼。

                爱心救人

73年我去县城参加考试,所有参考者都在东关党校学习班集中,下午复习结束,我去县城,路过东关城门桥,看见围着很多人,我走近一看,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孩子,躺在地上,鼻子、嘴都在流血,脸是紫色的,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这小孩从桥上掉下来,可能不行了。我走过去一摸脉,还有救,当时什么也不顾了,抱起孩子就向南关医院跑,接诊医生说:“我们没办法,你们去西关县医院吧”!我抱起孩子就又跑,到了县医院门口,正好边春和医生下班,他让我把孩子放在地上,开始挤压胸部,后来他又嘴对嘴的人工呼吸,几分钟后小孩“哇”的一声,喷出带血的米和红薯样的饭,小孩得救了,他们家里爸爸妈妈爷爷赶来的时候,小孩已经过来了,他们给医生磕头,给我磕头,千恩万谢的场面令人感动。第二天,他们家写了感谢信送到教育局,当时的局长是宋局长,大会表扬了我。也就是这封表扬信,改变了我的命运,我被作为“可教育好的子女”同意参加考试。
                    
                           
跑出希望

 
   文化大革命期间,都是推荐上大学,这是潮流,我这种出身是没有资格的。安徽师范大学来招生,我就拿着我的奖状去报名,报个体育系,离政治远一点也许有希望。文化考试结束后,要到宿州加试体育,我的成绩是:原地跳55公分,一百米跑了14秒,800米跑了第一名,跑步的时候我告诫自己:往死里跑,超过所有考生,你才有出路。俯卧撑我做了 17个,最后一个瘫在地上还在撑。招生的老师连连称赞说“好苗子”!告诉我“等通知吧”!我欣喜若狂在家里等啊等,结果开学了也没有接到通知,我失望了,不,简直是绝望,那次招生说是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没门了。但是天无绝人之路,都开学好长时间了,我突然接到了《入学通知书》。说是唯一的一个“可以教育好子女”名额给了我,我们姊妹仨抱头痛哭一场,我终于走出了那让我痛不欲生的地。

到了学校我才明白,我遇到了“伯乐”,他执意要带我,说我有超乎寻常的耐力和奔跑能力,很有发展空间,并多次与县里交涉,才使我梦想成真的。
 
  我的简历

70年参加省比赛400X100米四人接力第一名,400800米第一名。

75年破中长跑400800米1500米安徽省保持十八年之久的省记录。

75年刷新大学生五项纪录并保持至今。

88年参加县体委组织的太极拳比赛获得第一名。

93年参加县妇联举行的书法大奖赛硬笔书法获得一等奖。

028月荣获安徽省普通话测试员称号

03年获得全国优秀辅导教师称号

1410月宿州市作家协会理事

1411月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
14年安徽省演讲学会会员 

145月、10月两次参加宿州市里乒乓球比赛获金牌。


县里收集整理知青材料,当负责人阚知通知我 ,内心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堪回事的往事,便一一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镌刻心头一辈子。农村确实是广阔天地,铸造了我的品格,改变了我的思想,教育了我做人,锤炼了我的意志。
其实我早有这种想法,讲述自己喜怒哀乐都是情的真实故事。
                   抄家封门 身陷窘困
    知青下放是在68年暑假开始的,那时提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一刀切,全部都下放,有亲戚奔亲戚,没有的知青办就统一安排。

  我们家是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被赶下乡的,清楚记得,我从学校回来,看到家里门被封了,家里翻了底朝天,枕头是稻壳子的被撒了一地。中午到了奶奶家吃了饭,和我的七八个同学蹲在家门口,突然听到敲锣声,过来一队人,都戴着“高帽子”我站起来也看热闹,突然心被撕碎了,最前边的就是我父亲,高帽子是白纸糊的三米高,铁丝扎在肉里脸上脖子上都是血水,上边写着“打到走资派资本家”我当时就呆了,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眼泪哗哗的流,等队伍过去了,再回头,我的同学一个都没有了,从此没有人敢给我说话,他们都躲着我,用歧视的眼光看着我,从此走路走路边,不敢抬头看别人的脸,变得寡言少语了。
     当天下午,母亲带着几床破被子,带着弟弟妹妹回到老家良梨公社、李阁大队、阎庄生产队,借了原本属于我们的两间东屋,当时土改分给了王挑,再转借给我们,没有门,一个用秫秸连起来的当地称“薄”晚上睡在上边,白天挡门,冬天,用豆秸堆起来的地铺,姊妹三就挤在一起取暖,盖着一个僵硬的粗布棉被,从来不脱衣服。刚回家,本家户祖的都送点萝卜,红薯,后来,听说我父亲关在学习班,都开始回避我们家,为了能干活,我们姊妹三个的年龄都写成18岁,因此现在身份证上的年龄和真实的年龄相差五岁。小妹的年龄几乎相差十岁,

从此就是“八年抗战”开始了我的知青生涯。
               纺棉 织布 推磨 做饭 农活
   下放了,没有经济来源,首先要学会做针线活,开始学纺棉织布,冬天的夜晚一盏煤油灯,四辆棉车子,二妹妹和我对脸,娘和三妹妹对脸,微弱的灯光下,千万次的重复着这么一个动作,什么时间休息要纺一个棉穗子,才可以手工。自己做鞋,那时根本没有买鞋的,纳鞋底一晚上就纳一只,最难熬的就是推磨了,抱着磨辊抵着肚子,一圈一圈马拉松式的,只要一上磨道,就呕吐,从开始吐到结束,后来就落下了头晕病。最后都想:“我不吃能不推磨不”?但是不能,也有时候就吃半整的粮食,推四十斤得半夜,只能吃三天,有时候只能吃两天。
 有时候有吃的没有烧的,就凑合吃两顿饭,有时候,树枝、树叶,麦茬子,烧锅,夜里下雨柴火湿了,没有办法第二天就干瞪眼吃不上饭。不知道那时是怎么就能熬过来的。每到割麦每人四趟跟着人家来拐,人家会磨镰,我都是凭着力气硬割,人家到头直腰歇一会,望着咱笑话,手上的血泡,晚上放水,第二天磨烂。最毒的太阳下耪地,下雨栽红薯。
   一起去割草,回来人家的就压秤,一样的我的30斤人家就是45斤,为什么?后来才知道人家带着草抓着土,我都是一颗颗甩掉根上的泥。人家还不给我一路,为什么?我小胆,她们一起出去粪箱里有红薯,或者棉桃等偷些队里的东西回家,我从来不敢,还替她们害怕,所以都不让我跟着。
   难忘的是68年挖文夹河,每家出两个人,没有男劳力,二妹和我一起干了一个冬天,抬泥,住在工地的棚子里,也有的住老百姓家里,寒冬腊月是赤脚的,水中的淤泥每包就是二百斤左右,我妹妹和我咬着牙,挺着干,流着泪干,为了工分,有了工分才能分粮食,妹妹那时只有13岁。
   为了生产队盖房子,
每家要去南山拉石头,每户6000斤,我们姊妹都去过,每次回来脚上的泡不说,两个大腿内侧全都磨破了皮,肉和裤子拧着腿,那种疼痛只有我们自己咽下,每次回来,母亲都用盐水沾着给我们洗擦,怕感染。
   68年--70年母亲领着我们去南坑拉土,去南山拉石头,自己家开始盖房子,和泥,用三年的时间总算盖起来三间属于我们自己的土房子。 
              歧视污蔑 偷梁换柱
  离开了学校,就没有再见到朝夕相处的同学,自己如同做错事的孩子,总是躲避着熟人,麦子下来,十几个年轻妇女拉马车,去李庄粮站交公粮,到城里轧花厂送棉花,都是用绳子双道跨在肩膀上,我夹杂在他们中间,用自己纺线织的花手巾布,包着一个锅饼,那时已经有回城招工的同学了,我多么羡慕他们啊,一个个都回城了,我却在农村干着活,同学熟人朋友都回避着我,一次知青办说:“照顾你们家一个名额”分到饭店当服务员,我激动的如同“范进中举”多少个白天和黑夜没有睡好觉,我被招工了,人家告诉我有我的名字,我在三八饭店门口贴着,我去了多少回,看了多少遍,怎么就没有看到我的名字,后来说是被老动局负责的把他闺女安排了。一批又一批的回城招工,每一次都是希望--到失望,一次次推荐上学,根本没有谁知道你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我这个名字如同消失了,不再有人记起。后来索性就不再有这个念想。大队开会,我们没有资格参加,就是参加了人家也是指指戳戳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摧残和侮辱。从此我就不出入任何唱戏的、演出的、大的场合。
   那年大队里有一个上学的名额,很多人说应该让我们家的人去,人家是给知青的,但是,最后给了青年书记何翠霞,后来说“她走了,没有人能给你们家争了,下一次就是你的”她临走的时候哭了,我也哭了,我心里在滴血,春夏秋冬,八个年头啊,人穷了不可怕,受到歧视和人格的挤压,窘迫了,那日子咋就这么苦长啊!
          
               第一次挣钱
  奶奶租住的房子在城关医院对过,大概九个平方左右,因为年纪大没有让去农村,他的邻居现在北关玻璃店的老板刘云坡,揽下一个活,干完给50元钱,这个活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南关药材公司后边靠铁路有一个长五十米宽四十米的坑,让把这里整理干净,表面看上去就是些苇杂子 ,但是淤泥里都是烂药瓶子,嫂子和我两个人干了25天。每天四点多或者五点从二十多里路的家手里抱着吃的“锅饼”开始奔跑,来到城里七点多开始干活,两个人一天干下来,只能有五,六平方这么大,表面的活好干,脚下的烂瓶子,要用脚踩到,然后用手扔出来,每天脚丫不知道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口子流着血,就那样坚持着,最后拿到钱我分了22元,因为她联系的活,她是大人,我是小孩多得3元钱,活干完了,负责人说“多少人都是看看这活,摇摇头走了,恐怕找不到比这更难干的活了”。
且不说蚊虫的叮咬,我的脚发炎红肿,买了一瓶“红汞”每天抹几遍,脚疼的不能沾地,一个多月硬是熬好的,水和污泥刺骨的疼痛,如今仍历历在目。拿到钱,交给母亲,母亲和我抱着头痛哭了一场说“这钱一定要花在刀印上”清楚的记得,我买了一块的确良布,做了一个短袖褂,出门才穿,买了一双丝袜,这双袜子谁都借,男人女人相亲、见面就借,后来没有袜底,但是盖着脚面子还是借,大脚小脚就我这双丝袜“张光”!22元钱足以让我有太多太多的梦,也感觉自己很富有。
                    
            第一次坐火车的惊恐
  
  长到16岁没有坐过火车,和母亲一起捡煤渣里的没有烧尽的煤核,看到火车,常常想:我什么时间能坐一次火车,死了也值了,一次父亲结束了学习班批斗,被遣送到葛集农村那时叫“蹲牛棚”,去之前,让父亲回家一趟,父亲说“咱上城里,我送你坐火车,李庄到砀山十几公里那时是几毛钱,当时车站是可以随意进的,父亲和我畅通无阻的上了火车,本来父亲是想送我坐车买个半票,谁知到了车上就查票,我以为买票了,心里美滋滋的,瞪着眼看查票的,查到我,我就指着父亲,其实父亲隔着我三四个排位,已经查过去了,我这一指父亲被带走了,当时拿不出票来,列车员就拿掉父亲头上的破草帽,露出在学习班被剃掉的光头,张着没有牙齿的嘴,挨斗时磕掉的四个门牙,说哭不是哭说笑不是笑的状态,
后来父亲就在车厢里找熟人,找到了照相馆的赵四大爷,借给父亲的钱补了车票。至今那种窘态烙在我心房中,从此我也读懂了父亲爱我的良苦用心。父亲迫害致死三十多年,我依然清晰可见父亲当时的尴尬傻子样的无奈。人生第一次坐车,没有什么高兴和欣喜,留下满满的酸痛记忆。从此我就再也没有想过坐火车的事。 
               幸运的当了民师
   69年暑假,学校里缺教师,当时是三、四年级在一起上课,复式班,一半时间教三年级,一半时间教四年级,当时也只有我比较称职,大队书记李明恩算照顾我们家,就让我当了民办教师。当教师的那段时间,虽然只有五元钱,但是我很快乐,有出人头地的感觉,如饥似渴的学习功课,备课,苦力活干的少了,我虽然教的时间短,但是,中心校派老师去交流讲课,我还真代表李阁小学去讲课,结果受到了当时教办室负责人李云生和中心校的王校长表扬,让大家学习我的精神。70年农民运动会,我被层层选拔,参加市里集训,到省里参加比赛,结果集体400X100米接力 ,我参加的中长跑400米800米都得了第一名。遗憾的是,我回来,替我上课的本家嫂子,怎么也不愿意让给我了,并且说“他家受管制,怎么能教红色下一代”,我很委屈,参加比赛跑掉了民师这个让我能在人前抬起头做人的工作,找到了当时负责让我去参加比赛的县里领导,周孙明,他们专程找到公社书记,重新给我安排了一个赤脚医生的工作。

              我当过“接生婆”
      小女孩接生,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但是我就是,亲身经历了不少于一千人的母难日,现在回想起来真有些“憨大胆”。
    看到女人挣扎与痉挛,我的心很痛,听到女人声嘶力竭的呼喊,我知道做女人的难,尤其那些牙齿咬出血的女人,屏住呼吸,用尽全力生下自己的儿女,却忘记了苦难露出欣慰的笑容时。这才真正懂得女人的苦难和幸福像蜘蛛网交织在一起,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又是最幸福的!
   下放农村,因为我参加省比赛得了好成绩,县体委周孙明主任给公社书记打电话,并且写了一封信,照顾我,我从此就当赤脚医生了,开始打针拿药,一年后公社的妇产科忙不过来,抽调我帮忙,良梨公社的戴医生是我的老师,她是妇产科专家,跟着她,没有感觉到什么,来了就生,生了就走。
     学习三个月,老师说你可以单独接生了,最后大概五个月我都是辅助,偶尔单独操作过。后来回到大队,社员都很信任我,开始了接生,那时接生称“接生婆”,其中有三件事让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本家哥永立嫂子生孩子,听了胎音很正常,接了一个很顺利 包好这个大的,胎盘怎么还没有下来,我一摸吓出一身冷汗,怎么肚里还有一个硬疙瘩,我抓着脐带往下引,生了一个肉疙瘩,这怎么办呢,我看看这个肉疙瘩里边有黑头发晃动,我不知所措,这时候我本家婶子拍着地嚎啕大哭,“说是怪物,扔了吧”我急中生智用剪刀剪开像西瓜皮一样的怡,小孩露出脸来,生下来就三斤多。大的叫春唐,小的叫春梅。从此我便在当地有名气了。周围几个庄子都去找我。
    第二个是 西边翟庄的当时是横胎位,先下来一只胳膊,孕妇一直在哭嚎中,我当时就慢慢的把她的手推进去,然后给她辅助,左手扶着肚子,右手慢慢给她移位,结果连续三次一用劲都是胳膊先出来了,没有办法只有把手伸进去。结果还是先露的屁股,我那时作为十七八岁的姑娘,真的很沉稳,生下孩子老婆婆给我磕头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
    第三个是我们南边三里路的张楼,她的孩子很顺利,生下来没有气,我抓着两条腿拍他的小脚丫,结果两条腿的皮都滑落了,原来是死胎,经历了这一次以后就很后怕。
     单独 接了八十八次一个死亡一个双胞胎,现在这些孩子们都三十五岁左右。每次回家有喜事遇到他们都还说,我还是你接生的呢。考学的时候作文题“难忘的事”我就写的这篇作文,结果在宿州市得了满分。
    每每回想起这些,虽然渐渐离我远去了,但是心里 就有无限的感慨,我的赤脚医生手册是蓝皮的两寸厚,让我翻的像“铺衬卷”农村是个大课堂,我曾被评为优秀医务工作者呢。
        没有伞的孩子要学会奔跑
   
父亲在学习班批斗时,我每天来城里给他送饭,在良梨的李阁大队闫庄村,离东关学习班二十里路,四个月,那时根本没有自行车,就是靠双腿走路,每次晚上五点才接饭,不送就没有吃的,然后返回,就要跑,为了爱惜鞋,只有赤脚跑,大跑小跑赶在天黑到家,一次天晚了,走在常河门前的坟头窝,吓得头发稍都竖起来了。每天往返,就有了奔跑能力。
  七零年安徽省有农民运动会,我代表宿州市参加,得了400米和800米,两项第一。所有人都夸我天生的奔跑本领,其实奔跑参合多少眼泪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我知道只有奔跑才能离开歧视和白眼 。
   文化大革命都是推荐上大学,我没有资格招工上学,安徽师范大学来招生,我就拿着我的奖状去报名,结果考试要到宿州加试体育,原地跳55公分,一百米14秒,800米跑了第一名,跑步的时候我告诫自己,往死里跑,超过所有,你才有出路。俯卧撑做了 17个,最后一个瘫在地上还在撑。招生的老师看到我跑800米,连连称赞说“好苗子”告诉我等通知吧,我欣喜若狂在家里等啊等,结果开学了也没有通知,我失望了,不,简直是绝望,那次招生说是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那时简直就是想死,但是天无绝人之路,都开学了我接到入学通知书了。说是可以教育好子女一个名额,我姊妹仨抱头痛哭一场,我终于走出了那让我痛不欲生的囧地。
    到了学校我才明白,遇到“伯乐”老师执意要带我,说我有超乎寻常的耐力和奔跑能力。说实在的,为了脱离农村那个地方,我是拼性命的跑。

         爱心救人  大会表彰             


    73年我去县城参加考试,所有的人是在东关党校学习班集中的,下午学习结束,我去县城,路过东关城门桥,围着很多人,我走近一看,一个孩子大约七八岁,躺在地上,鼻子,嘴都在流血,脸是紫色的,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这小孩从桥上掉下来摔得,可能不行了,我当时什么也不顾,抱起孩子就大跑小跑的去了南关医院,出来个医生说:“可能不行了,你们去西关医院吧 ”!我抱起孩子就跑,到了县医院门口,正好边春和医生下班,让把孩子放在地上,开始挤压胸部,十几分钟过去,后来他又嘴对嘴的人工呼吸,几分钟后小孩“哇”的一声,喷出带血的米和红薯样的饭,小孩得救了,他们家里爸爸妈妈爷爷赶来的时候,小孩已经过来了,他们给医生磕头,当时也给我磕头千恩万谢的,我的一身都是泥和血,就离开了现场,第二天,他们家在城门的东边一百米的路北,他们家姓朱,孩子的爷爷当时是砀山唯一修理钢笔的,这孩子现在在淮北工作。写了感谢信送到教育局,当时的局长是宋局长,大会表扬了我。我感觉我是赤脚医生,也是应该做的事情。这封表扬信改变了我的命运,无形中这次考学借了“东风”,我被作为“可教育好的子女”同意参加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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