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如风

说这样的话，既不中听，又必然得罪人。开放空间这半年时间来，不管是我加的他，还是他加的我，这里的说的他，指的是男性，没有一个男性的空间给我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不管他们空间里，是自己写字或是转载他人文字，都没有能够吸引我目光的内容。男人们显然不屑于此，“经营空间”在他们眼里也许象是小孩子们玩过家家的游戏，解决不了他们任何实际的需要。

但这并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的男性，说男性不如女性感性，男性不会为一些不实际的事情投入精力与时间，说男人们生来是注重现实的，全身都充斥着理性细胞的动物，这样的说法似乎过于武断。

李海鹏，七十年代初生人，我手上拿着的这本他写的《佛祖在一号线》，书的封底印有这样一段话，“我有个女朋友，从来没见过李海鹏，仅仅听我复述了两篇他的专栏，就深深地爱上了他。”虽不至于这样动容，却也曾这样想过，如果能结识这样一个有着丰富的阅历，看过世间的形形色色，却仍保有一颗赤子之心的人，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假想，和这样的人坐在一起，听他说说他的生活和理想，他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会不会眼睛发亮，热血沸腾？

尽管他把自己写的这些文章定位为“我仅存的志向就是重申常识”，常识在一般人看来，是理性而枯燥的，但就是从这些逻辑体系严密的时政评论文章里，仍然读到了作者文字的感性优雅，诗意浪漫。

他在《亦将有感于斯文》里这样评价自己写的这些专栏文章：

“我是一个人生层面的悲观主义者，因此颇多感慨要在小说中一吐为快；我还是一个公共生活中的乐观主义者，相信常识所至，民智汹涌，终将春水足而艨艟起。病了知道去看医生，而不是吃人血馒头，这是一个级别的民智；独立之精神，自由思想，又是一个级别的民智。两个级别之间路险且阻，我等为此写几篇清白又逗趣的小文章，乃是文人的本色行当，否则书就念到狗肚子里去。”

不论别人是怎么认为，在我看来，这样的表达是感性的，有如激情澎湃滚滚袭来，让读者和他一起感受到“手指触及真理核心时的极度快感”，是的，感性的文字可以带来阅读的一种快感，让人感受到生命最原本的光辉，感受到人生而为人，高级动物与低级动物之间的最大区别，除了有一颗永不停止思想的头颅，就是有丰富的情感表达。写到这里，原本让人恐惧的衰老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可怕了。

读到另一个男人的文字也是如些感性。与上述不同的是，这是一种如涓涓细流娓娓道来，隐忍克制的感性。

史铁生，听名字，就已经把他定性为豪放粗犷类型的人，看本人照片也是，就是一铮铮铁骨的爷们，除了瘫痪的下肢不能象正常人那样自如行动外，看不出和任何北方汉子有什么不同之处。然而，当读了他写的《我与地坛》这本书里的同篇文章，会对此印象来一个乾坤大扭转。

这篇文章写他生病后，两条腿残废后的最初几年，“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那份想死的念头一直在这个被命运击昏了头的年轻人心里不能抹去，每天，失魂落魄地摇着轮椅车去离家不远的地坛，“没处可去我便一天到晚耗在这园子里。跟上班下班一样 ，别人去上班我就摇了轮椅到这儿来。”去发呆，去想要不要活，怎样活？

他的母亲，一个心思细腻的母亲，为了儿子心灵上能有一份宽松和自由，她不惜自己承受痛苦与惊恐，尽管心里对儿子独自去地坛，有一万个不放心，却从不阻止他，也从未要求过跟他一同去，“她知道得给我一点儿独处的时间，得有这样一段过程。她只是不知道这过程得要多久和这过程的尽头究竟是什么。”

“曾有过好多回，我在这园子里待得太久了，母亲就来找我。”母亲来找儿子又不想被发觉，只要见儿子还好好地在那园子里，就悄悄转身回去，“我看见过几次她的背影，我也看见过几回她四处张望的情景，她视力不好，端着眼镜像在寻找海上的一条船。”

“她没看见我时我已经看见她了，待我看见她也看见我了我就不去看她，过一会我再抬头看她就又看见她缓缓离去的背影”，许多日子过去了，母亲与儿子就一直以这种默默的心照不宣的方式相处。

“这样想了好几年，最后事情终于想明白了”，一个人，从出生啼哭的第一声开始就意味着将会死去，“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这样想过之后我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可怕”。文中这样写到。

剩下的就是怎样活的问题了。作者为自己选择了一条写作之路。回想最初写小说的动机，作者说，“为了母亲，为了让她骄傲”，这个愿望在全部动机中占了很大比重。

“在我的头一篇小说发表的时候，在我的小说第一次获奖的那些日子里，我真是多么希望我的母亲还活着。”但是她却熬不住了，没有等到这一天。

于是，“我便又不能在家里待了，又整天整天独自跑到地坛去。”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母亲不能再来园中找那个令她牵肠挂肚的儿子了。

这篇不算短的文章，只有两处场景，家和地坛，少少的几句人物间的对话，作者用一种几近是白描的手法写出母亲对儿子那份浓浓的关爱之情，就在这平平实实的字里行间，母爱如一股涓涓细流，从儿子的心中流出，绵长深远。

都说女人是感性的，男人是理性的，这似乎是一条定论，照此推理，女人笔下的文字是感性的，男人笔下的文字是理性的，这似乎也是一种共识。

个人以为，有时男人只是对他面前的一些人和事没有动感情，如果遇到让他们动心动情的，男人也会表现出相当感性的一面，男人笔下感性的文字，相对女人的感性，有时反而更细腻更深情更感人。

初中语文课本里朱自清先生的散文《背影》，这么多年了，没再读到过比之更感性的文字，至今，想起“背影”，仍是那一幕，“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

此时，泪水已盈满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