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达古行吟(散文)
散文随笔杂文
(一)
对黑水县最初的印象应该来自上世纪九十年代读过的那本《陆上台湾——黑水剿匪记》,以及后来在县政协撰编的小金解放五十周年有关黑水的史料。
机缘是个很奇妙的东西,2012年以前一直没有到过黑水,对这个距离家乡不远的县城,一直停留在文字的想像里。2012年夏,为了圆满自己走近阿坝州十三个县的愿望,终于专程去过一次。这一年的下半年和第二年的两次出差都在黑水,加上今年差点没有成行的笔会,已是第五次来到这里。
两年的时间多次到达一个几十年来都没去过的地方,对难得出趟远门的我来说,的确是个意外。
每次行进在通往黑水县城的路途中,都有一种仍在家乡前行的恍惚感。周围的一切都那样的似曾相识:空气、河流、植被、海拔、地貌,以及道路两旁的民居样式都很难按地域区分。也许正是这种来自外物的相似和认同感,给了我短时间内一次次走进黑水的暗示,似乎这些都悄然掩藏了我来到这里的另外一个真实原因。
汽车在暮色中驰过两旁植被丰茂的峡谷,我空幻地想象着这里秋天的模样。黑水县的“五沟”彩林,虽在朋友间口口相传,却一直没有机会一睹姿容,只是从一些摄影作品中见过它在秋季张扬的浪漫和浓烈。黑水,和我的家乡一样,本质上恪守着偏僻山区独有的原始之美和朴实从容。
而达古冰川的成名,一定意义上成功地借助了著名作家阿来作为形象代言。这种以民族文化作为背景的诱惑,以及游客欣然接受这种引诱的现实,都显得实至名归,毫无疑义。“最近的遥远”,是作家阿来的神来之笔。五个字,浓缩着现代人走出都市,在偏远大自然中寻找洁净心灵途径的强烈愿望。
此行,我却是为着可以谛听阿来和刘醒龙老师的文学讲座而来。
(二)
此时第二次进入达古冰川,我是作为一个陪同的拍摄者。这种自己给出的身份定位,就在心态和目的上与游客和本地居民区别开来。
到达金猴湖的时候,太阳刚从东面山头的云层里露出些光亮。湖岸金字塔状的五色经幡最先得到这抹光线的眷顾,把倒影清晰地眠在了湖边,岸边绿草甸簇拥着晨光,延伸到了北面湖心。
一丛灌乔伫立在平静如古镜的水央,晨阳温软的光华透过云缝洒在这丛无叶灌乔之上,给它们镀上了一层梦幻的铜银,使它们婆娑的柔姿多出了一种出尘般的神秘。湖面映射着它们亦真亦幻的清晰身影,仿佛是对有着佛性的悟禅之人,给出的某种隐示。
经过金猴湖和上方人工瀑布时,太阳已经游走在了亮蓝的高空。神牛湖、娜姆湖和红柳牧场在艳阳下格外明亮、洁净。文友们且行且拍:人在这里就是自然的主体,一路美景也就成了爱美之人影像里的记忆。
观光车直接通往可以远眺洛格斯神山的中心地,一行数人选择了沿着新建的杉木栈道徒步前进。这样,我们可以直接穿过原始森林的林间草甸和湿地,与栈道下方的清溪为伴,与自然丛林近距离的亲近。我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赶在文友的前方给她们拍摄片子:只有远远的无意间地抓拍,才可以捕捉到她们此时瞬间真实心境下的完美神情。我想这正是她们沉醉于眼前美景,同时希望留住青春和美丽的由衷愿望。她们是大自然的宠儿,也是最热爱生活的人。
仙女湖在轻风中波光粼粼,一行人或坐或立或牵或拥,或是倚着湖畔条型木椅,拈起身旁一朵清新的野花轻淡一嗅——圣湖、清风、艳阳、古木、花香,还有这些万物之灵的出尘者构成了一幅幅温馨、幽美而又浪漫的画卷。
我默默欣赏并感动于眼前这群置身世外的文友们带来的内心的安宁与和谐。
(三)
缆车已经在离地面数百米的索道上向着达古冰山峰顶滑行。这全球海拔最高的缆车将载着我们到达海拔4600多米的极高极寒之地。缆车里的朋友们透过缆窗俯瞰着下方灰白细蛇一般蜿蜒崎岖的便道,同时又向着山头遍体风化的乱石、碎砂安静地张望着。
达古冰山峰颈的东措日月海依然像一枚昂贵指戒上镶嵌的翡翠宝石,在日光下焕发着优雅、凝神、浓绿的神秘光泽。它浪漫、沉静的身姿吸引着文友们惊喜的视线,直到缆车到达了峰顶。
刚走出缆车,就有一阵冰凉的微风袭来,与山下炽热的七月盛夏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置身达古冰峰顶,置身天地无极的苍茫。回望来时的方向,感觉自己渺小的躯体已然高出了连绵群山和天边的团团云朵。
“一揽众山小”的心境,可能会在不自觉间生出一种站在巨峰之巅自大、狂傲的豪情;也可能让我们在面对自然的永恒与博大时,感慨岁月沧桑巨变后的悲壮与悲凉。
此时,我的心境只属于后者,属于面对冰川不可知的过去和对生命转瞬即逝的黯然伤怀。我一直不理解自己这种一旦置身荒远,就会悄然滋生的格格不入和不合适宜。
冰川离我很近,冰川下的冰池就在我的脚下。天空深蓝,云团无绪,和去年这个时候一样。由第四纪冰河时期残留下来的冰川倒影在无冰的冰池里——谁是谁的虚幻?谁又是谁的梦影?我竟然开始相信净池中蓝天、白云、冰川的映像,才是我今天目睹过的真实。
那暗黄的一溜冰川,就这样坚硬而孤零零地在灰白的砂砾间沉寂着。这和我图片、影视里见过的洁白晶莹中泛着幽蓝、翠绿光彩的冰川有着很大的差别。此时,没有漫山飘飞的冬日雪花,没有冰池浮动着的奇幻斑斓的雪冰,也没有阳光下垂悬着的锃亮冰凌。文友雷子和我,就眼前冰川、积雪的颜色为何如此暗淡,作了认真地猜想:想来如此高的海拔,夜间定有强风催驱遍山砂岩、细土,然后将砂粒抽打在被烈日柔软的冰雪之上,或是……。完成这些猜想后,雷子喃喃地说,回去后要给眼前的冰川写一首新诗,而我却出神地幻想着冰川在其他季节的另一番景象。
两次前往达古冰川之前,黑水县的好友都跟我说过同样一句话:这是最不合适的进沟的时间。是的,一年当中的七月盛夏,我们不可能在途中观望到那层林尽染的动人秋色,更不可能期望此时冰川峰顶有一场大雪的掩映。
“女为悦己者容”,到达古冰川本就为着赏冰、赏雪,体会高海拔雪山在极寒中的另一番心情和景致。想来,我与达古冰川的缘分要在另一个不远的秋冬季节才会到来。
(四)
在休息大厅喝过一杯热咖啡,一些经受不住高海拔环境的朋友已经离去。雷子不知什么时候去到厅外围栏缺口处,跟几个正在施工的藏民攀谈起来,并和他们一起分享着她出发时带着的食物。那天同行数十人,只有雷子一人关注着这些在4600多米海拔的劳动者。我喜欢她身上的善良和率真,这也是她诗作磅礴大气而紧接“地气”的原因。而眼前的达古冰川又何曾不是这样,我能用心感觉到它身上蕴含了无数个世纪的雄浑、宽厚,还有那看惯风月的孤傲和淡定。
转过游客休息的大厅来到西面山头,眼前几座山峰依然堆积着一身青灰、褐黄的乱石、碎砂,神情仍旧如山里沧桑、疲惫的中年汉子,给了我满目的苍凉和凝重。
回想前年到青海久治县时,那一路裂石堆起的苍茫群峰,同样是来自冰河世纪的遥远地貌,同样是现代人今日驻足的遥想,那里却早已见不到冰川。
今天,我又一次认真地面对着那数十万年岁月风化过的山体,以及数十年光阴慢慢催老的我的容颜。眼前这一切,不知是近?还是远?
回途中,当我透过车窗又一次远望洛格斯神山的时候,我禁不住再次品味着阿来老师那句——“达古冰川,最近的遥远”。此时,那些冰川、彩林、清溪、圣湖以及思绪里悄然生长着的无数梦想和痴情,不管它是最近的,还是最遥远的,都从我脑海中一一闪过。
(湖面映射着它们亦真亦幻的清晰身影,仿佛是对有着佛性的悟禅之人,给出的某种隐示。)
(眼前几座山峰依然堆积着一身青灰、褐黄的乱石、碎砂,神情仍旧如山里
沧桑、疲惫的中年汉子,给了我满目的苍凉和凝重。)
(当我透过车窗又一次远望洛格斯神山的时候,
我禁不住再次品味着阿来老师那句——“达古冰川,最近的遥远”。)
(静渊书生作于2014年8月23日,修定于10月14日)
文章评论
雨后眼泪
游历写的如此至情至深,我似乎理解了行散而神不散的真正内涵,自己似乎置身在了那达古冰川的顶峰,体味着“最近的遥远”,有一点禅意,有一点飘渺,有一点壮观的凄凉。历史的变迁浓缩了多少自然的变化和更替,而我是否有幸走进它,亲吻抚摸它。祝书生秋安![em]e160[/em]
水晶
拜读文采,仿佛看见你忧伤的脸庞,岁月磨砺着的不仅是社会人,还有自然!难保不成今天的磨砺会留给后人以震撼的、人或自然环境!
叶上珠
[em]e179[/em][em]e160[/em]
芒子
图片是你自己拍的吧。
芒子
喜欢这句,”最近的遥远”[em]e181[/em]
西窗花影
恍如数十万年的达古冰川孤傲的矗立在眼前,多少人想或者近距离去目睹它真容,都会被它散发出的冷风冻僵,只有独一无二的阳光才能将冰川融化。谢谢书生,不用花一分钱,跟随你精彩的文笔游走了达古冰川。[em]e179[/em][em]e160[/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