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群山里的遥远天光(散文)
散文随笔杂文
其实,黄昏那束自然之光的眷顾,往往就在我们面对世事悲喜的不经意间。它所暗示的希望、勇气以及向往却是对我们无知、虚妄的一种嘲讽:当那最后一抹诱惑褪去,黑暗在收回我们眼中美丽的同时也掩藏了人性的卑猥。而现在的我只需撷取云层之后那清洁星光所给予的唯一一份淡然和宁静。
——题记
(一)
六月底的两周,每到入夜就会有雨声淅淅沥沥地响起,天明时骤雨初歇,群山都笼罩在轻盈的雨雾里,若隐若现。白天雨水少些,偶尔也会放晴,使人的心情略微有些好转。
下午赶往四姑娘山镇,遇上山体垮塌,装载机轮胎被尖锐的山石扎破。大家冒着危险小心翼翼走过垮塌区域,搭乘对面一辆面包车来到镇东一家预定好的私人宾馆。
晚饭过后,天空积云阴沉,却还没有落雨,大家相约上路闲逛。国琼和小白第一次来到山区,对一路景物很感兴趣,我们见惯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溪,在她们眼里都显得无比新奇。她们向往着能早些见到传说中的四姑娘山。我承诺,如若明天工作结束天晴无雨,定在黄昏时带着她们去巴朗山腰的“猫鼻梁”——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到四姑娘山夕照。
长坪沟口停车场有一个栈道入口,我们准备上去看看,却被两个山腰下来的工作人员挡了回去,其中一个指了指栈道旁的警示牌说,上面飞石已经砸坏一段栈道,不能去了。
回宾馆的路上,国琼和小白走得很慢,不断地向我打听关于四姑娘山几处景点的细节。
(二)
回到宾馆天色已暗。翻过几页小说,窗外又落起了小雨,细雨在玻璃窗上流出了一道道湿痕。电话响起,几个朋友已经开车到了楼下。雨夜无聊,坐在朋友车上,来到了一家酒吧门口。
酒吧只有一个外地青年小伙子守在吧台。这是一个和玩店差不多的小酒吧,室内灯光昏暗朦胧,墙上零乱地挂着经过加工的牛羊头骨以及哈达、佛像、架子鼓和两件乐器。一把钢弦松弛生锈的木质吉他引起了我的注意;大门对面的空间被一个小书柜隔开,书柜里放着一排排杂志、小说和一些文学名著,我驻足片刻没有伸手翻看;书柜上一对黑色音箱此时正响着浮躁的DJ音乐……
这是一个适合不同品味又说不出品味的玩店酒吧。
带我们来这里的勇弟对这里很是熟悉,我们在中央长条矮木桌前坐下后,他到吧台抱了一件西藏啤酒过来。他知道我不喝啤酒,就说等老板回来后给我兑一杯柔和的养胃酒。
两条黄色大狗分别躺在两根长条木椅上,狗脸长长的应是外国的品种。它们对我们的到来无动于衷,半闭着眼安静地卧着。勇弟说到这一公一母两条狗的来历,大家又把话题扯到了男人和女人寿命上来。
两扇店门被推开,带进了一股湿润的凉风。在落雨声里挤进六七个穿着冲锋衣的青年游客。其中一个模样清瘦,下巴上留着三羊胡子,脑后扎着一束黑亮的“马尾”,脸红红的像是刚喝过酒的样子。他进门就和勇弟打了招呼,勇弟向我们介绍了这个在小镇生活了近十年的外省老板。
老板的游客朋友围成一圈守着一盘燃着的电炉。两个头顶染着几绺白发的女孩子,坐到了吧台前高高的转凳上,要了两杯酒,一只手靠着吧台,各自点燃了一支香烟。
室内的DJ声响被刚进来的人调大了音量。昏暗的灯光、冰凉的雨夜、浮躁的音乐和这群疲惫、颓废的青年,在雨夜酒吧里营造了一种异样的不协调。
我喝下老板兑来的那杯淡而无味的酒后,推说明天还有工作,就和朋友们一起结账离开了。
坐在回去的车里,雨滴急促地敲打着雨刮器下闪动的车窗,车外不时响起车轮溅起积雨的声响。望着前方一小块被车灯照亮的黑色路面,我梦魇一般回到了宾馆。入睡后的脑子里全是那一幅幅苍白、颓废的面容。
(三)
我如约在黄昏之前,驾车载着国琼和小白来到了“猫鼻梁”观景点。
四姑娘山顶正被横断的云雾笼罩着,只有几个游客在观景点拍照留影。路边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国产小轿车,本地车主正蹲在路沿上吸烟。另有一辆个头巨大的装甲车模样的越野车紧靠着公路内侧停在路边,高高的底盘和雄健的身姿显示着它的豪华尊贵。拍照的人群散去,只留下了一中一青两个摄影者,他们是那辆本地小轿车的雇主,豪车的主人已不知去向……
“猫鼻梁”西面天空横亘着薄薄的灰白云层,给我们守候夕阳留下了一线希望。国琼、小白出神地望着四姑娘山主峰,看着山顶的云层渐趋散开。密集的云层里透出一片薄薄的光亮,洒在山前青绿的锅庄坪上,给这个多雨少晴的夏日黄昏增添了一丝温暖、柔和的光亮。我们看不清这道光束从哪个云缝落下,也辨不出那缕微光铺洒过来的方位。此时的锅庄坪草坪,在黄昏绵软的时光里安详而静谧。
那束光亮还在草坪间游移,使人从心底感慨着时光的短促。四姑娘山的山顶露出了一块深蓝的天空,周围的白云凝固着一种奔跑流动的姿态指向天心。一根长条云缎横挂在四姑娘山的面部,如透明的细纱,如一块打磨过的半透明冰条,四姑娘山的轮廓在薄云之后若隐若现。
“哦,那是献给四姑娘的哈达。”我说。小白接过我的话说,“也像一条面纱啊,你看山顶上那些云彩多神奇,就像快要飞走一样。”我们静静痴望着四姑娘圣山在黄昏里不知不觉间的变幻。
东北面锅庄坪上的一缕光亮很快散去,四周的光线开始暗淡下来,锅庄坪进入了睡前的寂静。
我们开始观瞻西面天空,那是我们守候“四姑娘山夕照”的唯一希望。天顶聚积着厚实的乌云,山顶上一层薄云有些想要亮开的迹象,云层后面灰蓝的天空也隐约要从云罅中露出一丝真容。
西北面凸起一个高耸的山头,那造型奇特的背影,在黄昏朦胧的光影里就像一个披着袈裟的高僧,面对着西北面的“群山僧侣”颂经讲法。就在我们面对“佛影”尽情遐想的时候,国琼惊呼了一声,“看,你们看。”在她手指指向的西面天空透下了几束银白色的天光,天光分作两层,从深暗的乌云边缘透射而出。第一次目睹有形的自然之光,内心感受到的冲击和震憾是无法形容的。我只在影视作品里见到过这种景象,如今它就真实地呈现在眼前,我突然间进入了一种入神的痴迷……
几束奇幻的天光神秘地静止着,仿佛守候着一种启示或者某个奇迹的降临。山腰起了一阵凉风,眼前树林的枝叶轻轻晃动着,小白到车里拿出了外衣。那位中年摄影者和我一起抢拍着这最后的黄昏。
望着渐渐积拢的云层,“回光返照”的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摄影者和我攀谈起来,他说他来自山东,专程来此拍摄四姑娘山。我们随即约定等到八点半再一起离开猫鼻梁——我们企盼着这段时间里有奇迹出现,让我们如愿守望到“四姑娘夕照”。
其实,我们心里也都清楚不过,这种企望是多么的渺茫。
出租车司机听到了我们的约定,微笑着坐在路基上继续抽着他的香烟。
(四)
西面云层间的天光随着暗淡的天色逐渐褪去。公路上方密林里隐约传来了熟悉的DJ乐声和一群人小声说话的声音。又过了十几分钟,七八个青年才钻出密林,从路坎上方陡峭狭窄的小路上走了下来。他们正是昨晚在酒吧里见过的那群青年,酒吧老板也在其中,好像已经不再认得我们。
几个人打开了“装甲”豪车的车门往里面放置随身物品。其中一个瘦高的青年提着一个银灰色的箱子,来到我们所在的路边草坪。他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个三角形的白色“航拍器”,那几个青年也围了过来看他摆弄。
在两个遥控器的指挥下,“航拍器”三条胳膊上的螺旋桨飞速转动起来,带着群蜂般“呜呜”的叫声从地上慢慢腾空升起,向着四姑娘山主峰飞去。所有的人视线都追随着它越来越小的白色身影和它身上闪烁着的一绿一红的两个指示灯。“航拍器”在锅庄坪盘旋了一会儿又带着“呜呜”声飞了回来,轻巧地降落在我们脚下的草坪。高个子青年蹲下来,调整了上面的摄像头又让它直接向着四姑娘主峰飞去,直到我们已经看不清它的影子。
当白色“航拍器”再次飞回时,这群青年已经聚拢在豪车跟前等着高个子用“航拍器”给他们拍摄影像,那两个染了白发的女孩子已经爬上车顶,盘脚坐在上面。飞行器对着这群青年盘旋了几圈,高个子就开始往箱子里收拾他的家什。我们第一次见到这种飞行器,就向高个子询问它的功能和价格。高个子淡淡地说,这只是随意玩玩,也就二十几万。看到我们脸上惊愕的表情,他又说,这东西看你怎么玩,上百万的也有,几台电脑编好程序,按租用卫星确定的线路就可以自动完成所有的拍摄……说完他收拾好东西,跟几个青年一道上车驶离了猫鼻梁。
望着玩家们的豪车尾灯消失在下方的转角处,我们的心情和视线又转回到了西面的天空。黄昏时曾在北面天空亮出的一小块蓝天此时已被暗云遮蔽。乌云堆里,只有一小团灰白的浮云,还残留着我们最后的一线希望。
天色已经昏暝,四围林木的身影也灰蒙蒙的混成一团,一如梦的色彩。山东的摄影家送给我们一人一张名片,此时的光线已经看不清名片上的字体。
天色离黑夜越来越近,即使天气晴朗,这个时候也不再有可能见到我们期待中的夕照了。我们看了看时间,离约定离开的时候还有十几分钟。
我们抛开了所有想象中的愿望,心静如水地固守着黄昏约定里所剩下的最后一点时光。
我们默默地坐在“猫鼻梁”昏暗的山腰空地上,倾听着晚风轻轻的拂过脸庞,无声地注视着在我们眼里渐渐地暗去的那雄伟、寂寥的群山身影……
(书生2014年10月5日16:44笔于漏尘斋)
(那束光亮还在草坪间游移,使人从心底感慨着时光的短促。)
(山顶露出了一块深蓝的天空,周围的白云凝固着一种奔跑流动的姿态指向天心。)
(云缎横挂在四姑娘山的面部,如透明的细纱,如一块打磨过的半透明冰条,四姑娘山的轮廓在薄云之后若隐若现。)
(天色已经昏暝,四围林木的身影也灰蒙蒙的混成一团,一如梦的色彩。)
文章评论
水晶
多么熟悉的地方,多么熟悉的身影,好想伸手抓住,怎奈却是无形!看到你的文章又再一次守望了一回四姑娘山夕景!回忆沉浸在“他”安静又宽大的气度里是那么的幸福!
西窗花影
书生用智慧的双眼摄下四姑娘山一张张的美景图。四姑娘在书生文笔下神圣而又美丽。群山里遥远的天光穿破厚重的乌云,给人无穷尽的遐想,图片上看,那一瞬间真的很美!谢谢书生,把见到的美景分享给读者。[em]e160[/em]
芒子
藏名有点咬口,不好念[em]e113[/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