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

记实文学

 
 

我刚走入社会几年时,有一段时间在老家的一个厂子里做过管理,主要负责人事工作的调整或监督。那个厂不大,也就一百来号人,是一家生产水泥袋的小企业,就这么个小厂,在我们当地却是人人都争着抢着要进来,其实工资很微薄,三百左右的样子,我记得我当时也就不到四百,还一个月压一个月,有时老板资金一下子难以周转,就会二个月一起发,甚至半年发一次的情况也有,但毕竟这是一份有收入的差事,特别是在家清闲人员又多,所以老板往往是不愁招不到工人的。

 

张小红被老板送到我面前时,乍一看就是一个刚刚小学毕业的小女生,个子顶多也就一米五左右的样子,黑发很长,刘海有点卷曲,不知是自然如此还是后天修饰的结果,穿当时乡下流行的的确良格子衬衫,脸型倒是标准的瓜子脸,眉眼处总是流露出撩人的神情来。和大多数农村女孩不同的是,她皮肤出奇的白晰,让人觉的有种吹弹可破的怜楚,身材发育的很好,傲人上围让她过早地体现出一个女孩的最美又最吸引人的一面。

 

她站在我办公桌前,早晨的阳光正好从东边的窗户外射进来,照来她的左脸颊上,穿过丝丝发际,愰惚有种错觉,苦逼的生活原来总有突如其来的风景在一不留神时打动自己的内心。

 

我问了她年龄,不出我所料,十六岁,只上过小学二年级就缀学了,下有一个妹一个弟,超生罚款让家庭苦不堪言,也让她早早地告别了那片教育校园。

 

小红家在沈家舍,拉丝车间的云平在骆家舍,俩村离的不算太远,厂里不提供宿舍,又是十二小时对班制,冬天下班时天早已黑了。我便安排她进了拉丝车间,好有个人陪着她一起回家。

 

云平和我差不多大,刚结婚不久,每天下班时总是一个人骑永久自行车来去,风里来雨里去从不间断,后来厂里看他在拉丝车间表现特出,就提升他做车间组长,在食堂的边上给了他一间临时宿舍,不过有个前提条件,厂里其它员工,主要是技术人员,如电工,维修工也有偶尔休息的权利,所以那门基本上是没有锁的。

 

自从升为组长,云平在工作之间的休息时间就大大增加了,有些工作就交待一下,自己就待在宿舍里不出来,特别是上夜班时,大多时就在那里睡觉,车间里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如丝头异常断裂,料子出不来,溶炉温度过高就会来叫他,反正食堂就在车间的西边,穿过去就能叫他过来。

 

自从小红到了拉丝车间后,云平就又恢复了天天回家的规律,可能是发扬了一种美好精神,或出自男人的一种保护的本能,我见他们总是来去成对,出入成双,不过这是好事,厂里也不希望员工在上下班的路上出现什么意外,尽管出了什么事厂里也不会有什么表现,从社会影响面来说,还是希望大家平平安安地来去,特别是像小红这样的小女孩,年龄小不说,关键是她拥有了一个与她年龄智商不相符的美貌外表,农村那个时候总有许多缀学的青年,不务正业,整日就是游手好闲,天天在大路上蹓跶,谁家鸡少了,哪个钱袋被抢了,经常听到这样的事,所以小红一直跟着云平来去,正常,也符合情理。

 

有个夜里,我接到厂里电话,说拉丝车间有人在打架,等我气喘吁吁地从乡下赶过去时,才知道是云平和门卫的儿子干上了。

 

门卫儿子当时已送去镇上医院,云平继续在上班。

 

门卫是厂长的一个叔叔,大概六十多岁的一个老头,平时也就是上下班开开大门,其它时间就是在门口的一棵大树下打打瞌睡,听听戏曲,闭上眼睛跟着哼哼几句,那神情和鲁迅笔下所写的老夫子没什么区别,我们都叫他张爷。

 

张爷有二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都已外嫁,原本想生个儿子续续香火,不曾想老天爷给他送来一个痴呆症患儿,眼睛上吊,细的如一根线横在额头下方,剃一西瓜头,可能他老人家的审美观念就是如此,一直让他的宝贝儿子保持着这种造型不变。

 

因为排行老三,我们都叫他呆三伙,呆三伙其实平时看上去和常人无多大区别,顶多也就相貌差了一点,衣服也穿的有模有样的,就是不能说话,舌头似乎在他的口腔中一直都是卷着的,不过很听话,他老头子叫他扫地他就扫地,叫他去帮他倒尿壶他就去倒尿壶,从来不曾做过什么不让老头子不开心的事,为这点,他特意找了他侄子,让在厂里打扫打扫,车间的垃圾啊,厕所里的粪便什么的,也好讨了一份薪水。

 

呆三伙倒是很勤快,白天黑夜都在厂里转悠,也不回家,没事时就在车间看工人生产,对着姑娘傻笑,谁也没把他当回事,谁也没在乎过他,甚至有些大婶还故意去逗逗他,说什么哪天帮你讨个媒,娶个媳妇什么的,呆三伙就傻笑,不作答。

 

出事的那天夜里,云平和小红都在上夜班,呆三伙照例没回家,吃过晚饭就在车间里窜,在拉丝车间看到小红时,不知他的哪根情感神经起了作用,突然在小红的屁股上摸了一把,平时他从来不曾对厂里的女孩子做过如此鲁莽的动作,可能是小云的美与众不同,或者说当时的呆三伙突然间有了男人的雄性本能,让他做出了让别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其实厂里的小伙子小女孩经常打打闹闹,动动手搂搂抱抱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大家也习以为常,但是被一个呆子当着那么多人猥亵,小红就委屈了,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云平没看到当时情况,等他问清小红缘由时,当时就一脚飞起,正踢呆三伙裤裆,只听得呆三伙惨叫一声就倒下去了。这下全车间的人慌了,有人去叫了张爷,张爷吓出一身冷汗,就这么一根独苗,还要连根让别人拨掉,他哪依呢?不过当时情况倒是先救自己的宝贝儿子要紧,在用三轮车送医之前他用值班室的电话打给了他侄子也就是我的上级,一再强调,一定要和云平那小子没完。

 

厂长正在睡梦里,听的云里糊涂,也不知发生什么情况,谁打了谁,谁又欺负了谁,听的一头雾水,便打了个电话让我先去看看。

 

我把还在拉丝车间的云平找到他宿舍里,问了一下大概情况,他一五一十地说了,照理这种情况不值得去大动干戈,呆三伙毕竟是一个大脑不健全的人,做出某些出格的举动也是可以理解的,云平最后的嘟囔让我有了一丝不安,他说就是看不得小红被别人欺负,而且还是一个呆子。

 

这句话如果是出现在小红在路上被一个陌生人欺负后说出来的,倒是可以理解的,小红被摸,顶多对呆三伙说几句狠话吓一吓他,如把他丢到河里或找个鬼带他走之类,像对小孩子那样,可能这件事就过去了,云平的举动过犹而不及,让我有了更多的疑虑。

 

张爷一再要厂长找云平算帐最后也不了了之,云平是厂长夫人娘家的远房亲戚,再怎么样,总不能为了一个呆子的无聊举动就开除了她娘家的人,面子上也过不去,顶多赔点医疗费算了,不过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云平还是离开了厂子,事情的原委终究还是与我所担忧的一样,他和小红的事还是被人撞见了。

 

厂里的电工基本上也没什么事,上夜班时上半夜就各个车间转转,下半夜就钻到云平宿舍里睡觉去了,没什么事早上六点起来,再晃悠个把小时就下班了,不巧的是,那天电工有点小感冒,厂里各车间也很正常,不到夜里十点就到宿舍睡觉去了,宿舍里黑漆巴乌的,灯也没开,电工见门关着,就推了推,见里面被东西顶着,也没多想,使劲用了下力门就开了,然后便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云平和小红在床上……

 

农村人有种观念,看见了这种事人一定会倒霉,是触了霉头,于是电工心里有一肚子委屈就向厂长报了告,厂长又向夫人说了这事,厂长夫人呢从家庭和睦方面考虑,认为云平继续留在厂里一定会丢了自己娘家人的脸,可能还有另一个小红小白什么的会让云平怎样怎样,所谓人心不改本性难移,最后决定还是辞退了他。

 

小红一直干到我离开那个厂都还在,一晃二十年,从来没见过面,前几年回去时,那个厂也早已倒闭了,原来的厂地上杂草乱生,几个车间的墙壁也开裂着张狂的大嘴,述说过往的辉煌和历史,小红和云平的故事大概也只能留在这片废墟里了,再也不会有人记着和提起。

 

不过,我依然记得她十六岁站在我面前的样子,青春,阳光,无法掌握的命运,上天眷顾的容貌,和以后大胆又盲目追求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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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舞清荷

那个年代,造就了太多的无奈与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