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稳

深夜十一半点，他接到密报，吴媛带着孩子去了自己上班的医院，好像是孩子生病了，她急着送去看病。

想到林阳市区高速狂飙，急于出城造成车祸。吴媛晚上接孩子看病，可以假设——下午林阳接到了她的电话，告知孩子生病，想到这里他大胆地猜测，孩子有可能是林阳和吴媛的。既然这样，那么他们不想生活在一起吗？吴媛真的能做到甘愿和林阳非婚生子而没有任何企图？她在微信里这么关心金银钏的生活，有什么目的？金银钏的情人庞广达说，一段时间来，她总是莫名其妙的肚子疼，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解不开的问题一直缠绕在勇志坚的脑海里。而现在唯一能回答的就只有吴媛一个人了，通过上次和她见面，他知道这个女人很难对付，她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没有充分证据的猜测，她是肯定不会配合主动交代问题的。这个女人需要智取，而不是强攻。

也许是孟瑶和金银钏的特殊闺蜜关系，对于金银钏的死，他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总想探究下去，一想到孟瑶这几天楚楚可怜的样子，他的脑海中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第二天一早，勇志坚想起应该从林阳的电脑里查询点信息，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吴媛的突破口。他立即办理了搜查令，并派人从林阳遗物袋里找他出家的钥匙。可到了他家门口，却发现打不开门，锁已经被人换掉。他找来物业公司询问才知道，昨晚林阳的岳父金海波带了一个人将锁芯换掉了。

既然有搜查手续，不能白来一趟，勇志坚打电话回去，让人从金海波的笔录里找到他的电话，取得了金海波的同意后，将门撬开。可家里除了林阳的衣物外，他们夫妻的两台个人电脑都已经不在了。

林阳的电脑是昨晚被金海波拿走了？他知道林阳车祸死亡后为何急于处理林阳的电脑，里面有什么秘密？

想到这些勇志坚突然意识到应该查查金海波。对这个人物的了解实在太少，而且前面也疏忽了对他监视。

林阳事故车调查那边的人传来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虽然驾驶员一侧的车门严重撞毁，但后门没有遭到撞击，可通上外接电源后发现两个后窗无法降下来。将门板拆卸下，发现玻璃托架轨道有明显的外力痕迹使其变型，致使玻璃无法沿轨道运行。又拆开副驾驶的门，依然是这种情况。也就是说，四块车窗玻璃，至少有三块是不能降下窗户的。为何会这样？勇志坚百思不得其解，是他自己不想开窗，还是有人不想让他开窗？从林阳家的烟灰缸中存在不同种类的烟嘴儿，知道他们夫妻都吸烟，这点不难判断——烟缸里有女士香烟的烟蒂。林阳很可能在汽车里也有吸烟的习惯，那么，就不应该是他自己故意毁坏了车窗托架的轨道，一定是有人在车上做了手脚。

发现这样一个疑点后，勇志坚命令仔细检查汽车，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又联系了交警，找到那辆混凝土搅拌车的司机，让他详细回忆撞车后的情景，该司机称，他下车后赶到林阳的车旁时，曾闻到一股特殊的刺激性气味儿。说不上是个什么味道，平时没闻到过，开始他以为是香水的味道，加上当时害怕也没放在心上，因此在事故调查中没有提及。

特殊刺激气味？究竟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呢？

上午监视吴媛的队员传来消息，他们暗地查到小孩发高烧住在医院一个单间里。经过深思熟虑后，勇志坚准备今晚采取行动。

调查事故车那边又传来惊人的消息，说林阳车内的点烟器上，沾着一块小塑料片，还原后成袋状。

成袋状的小塑料袋儿，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有人想利用他吸烟，在点烟器里安放了盛放什么东西的塑料袋？只等他按下点烟器压碎塑料袋？想到这些，勇志坚倒吸一口冷气，如果真是那样，好歹毒的计策。

对金海波的调查同时也在紧锣密鼓地展开，他的动产不动产超过1.2亿，三家豪华汽车销售公司，五家汽车维修店。林阳去的那家汽车4S店，也在他的名下。这条信息的出现，让勇志坚为之振奋。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昨天林阳去进行汽车保养，金海波利用这个机会在汽车里做了手脚，制造了这起车祸。可转念一想，金海波为何要对林阳下手？开始他声称是林阳害死了他女儿，可如今真相大白，林阳不是凶手，他为何还要对他下手呢？难道是为了钱？这样一想似乎又有合情合理的地方。

他悄悄吩咐加大对金海波的调查力度，包括他名下的银行存款，信用卡、保险、房产、地产，甚至包括以他名字出现的任何消费记录都不要放过。

晚上十点，吴媛接到一个急性阑尾炎手术的通知，当她忙完已经十一点四十了，她急匆匆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准备去陪孩子。

那层楼的走廊灯突然熄灭，只有一个应急灯在远处闪着微弱的绿光。一时失去光亮，她本能地放慢脚步，这时一个黑影出现在走廊的应急灯处，黑影身上发出绿色的光，缓缓地向她走来，透过绿莹莹的光望去，一个脸色惨白的女人披散着头发，嘴里发出阵阵令人恐怖的冷笑。

“哼——哼——哼，吴媛是你害死了我，你看看我是谁，快还我命来！”黑影说着伸出手扑了过来。

吴媛顿感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她壮着胆子定睛看了一眼，吓得大声尖叫，“金银钏，不是我害的你，都是林阳，是他出的主意——”

这时走廊的灯亮了。面对突然的光亮，她本能地一只手护在额头挡住光线，斜眼望去，金银钏就站在她的面前不远处，望着那张惨白的脸，吴媛惊吓得大声哭起来。

“好了，吴媛，你不要害怕，这不是真的金银钏，我们就是想听听你和林阳的故事。”

回头看到勇志坚，她还没有从惊慌中缓过神来。她惊讶地盯着眼前这个女人问：“你是人是鬼？”

“她当然是人，可你心里有鬼。这次我们可是真的给你录了音。”勇志坚冷冷地说。

吴媛捂着胸口喘息着，显然她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完全缓过神来，“既然这样我无话可说，但我要先看看孩子。”

“你放心，孩子好好的，我们也会派人看守的，你先跟我们走一趟吧。”

刑侦队的问询室里。

“你和林阳什么时候相好的，你们对金银钏到底做了什么？”勇志坚严肃地问道。

吴媛一改上次的冷傲，她痛哭流涕地说，“三年前，当他在家庭里感觉不到重视，处处被金银钏的父亲冷落压制时，他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在这样失落的情况下他想到了我。那时候我非常恨他，因为我们曾经是恋人，”她叹了口气，“当我想嫁给他的时候，没想到他另结新欢，找了个大款的女儿。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憎恨金银钏，是她抢走了林阳。”

勇志坚递给她一杯水，她喝了口继续说道：“那时候，他痛哭流涕地找到我，请求我的原谅，还说今后从金家弄一笔钱后和我结婚，我多次催促，可他迟迟没有行动。没想到两年前金银钏的哥哥去世后，林阳觉察到本来属于他们的财产已经慢慢转移了。”

“那么，你们采取了那些行动？”

“林阳想到了利用食物相克的办法对付金银钏，让她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慢慢死去。本来还计划通过绑架她，敲诈她父亲的办法弄一笔钱，可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金银钏突然死亡，使计划落空。”吴媛表情木然地说。

“你是怎么成为金银钏微信里的好友？”

“这个很容易，我到她家附近，通过查询附近好友的办法，很轻松地找到了她，在里面积极建议她吃那些相克的食物。”

“那个男孩是你和林阳的吗？”

“是的。林阳不想和金银钏要孩子，他说要了孩子她们家也要让他姓金，这是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所有这些矛盾的开始，都是由此产生的。林阳是个很自私的人，他绝对接受不了所谓倒插门的做法，都是为了钱，他才一直隐忍着。”

“林阳昨天要去哪里，我想你是知道的吧。”

“昨天下午接到保姆的电话，说孩子发高烧，那时候我刚要做个小手术不能出去，就让他去接，可手术结束后，也没有他的电话，保姆也说他没有到，打电话他一直关机，后来你们告诉我他出了车祸。”

“有一个问题我想不通，昨天当你知道林阳车祸去世的时候，在我面前没有看到你有什么悲伤的感觉，你恨他？”

“怎么说呢，悲伤自能留给自己，我不会在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对他，一句话，爱恨交织，爱有多深恨有多深，但我现在更恨自己。当初他的背叛还没让我认清他蝇营狗苟般的嘴脸，继续相信他，任他一错再错，为了骗取钱财还帮他实施计划，”吴媛表情木然地说，“我是一个傻女人，其实金银钏也是个傻女人，当时被他的外貌和才华吸引，岂不知他城府极深，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说到这里，她突然抬头看着勇志坚说，“我能问你个题吗，刚才那个女人怎么那么像金银钏，她是谁？”

“她——她是我的女友，她和金银钏是闺蜜，她想知道你和林阳到底对金银钏做了什么，我才忽然想起用这种办法找出你的突破口。”他转而又说道，“我调查了你昨晚去的房子，是以林阳的身份在县城买的，后来又转到了你的名下。”

“你们警察真的太恐怖了，没有你们查不到的信息，不错，这是林阳买的，他们夫妻两人的工资自己花自己的，林阳在业务方面很出色，经常有些灰色收入，很快就攒够了房款。”

“我要找个律师，金银钏的死亡和我没有直接关系，”恢复平静后，她的理性又占据了上风，“再说，她的直接死因是吸毒割腕自杀，食物相克造成的伤害，到现在还要不了她的命。”

“至少你会受到良心上的谴责，今晚你可以回去了。”

孟瑶知道了结果，心里很难受，没想到闺蜜的身上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个巨大的阴谋。钱财带来的是什么，不是快乐而是烦恼，不是夫妻信任而是尔虞我诈，甚至还让她引来杀身之祸。

第二天上班后，关于金海波的各种信息都搜集了上来，一条重磅消息惊煞所有参与办案的人——金海波曾在五个月前买过一个林阳的意外死亡保险，保额赔偿高达五千万，受益人是金银钏，两天前已经变更成了金海波。

“看来他早就想对林阳下手了，”勇志坚拍了下脑袋说，“立即行动，抓捕金海波！”

警车鸣着刺耳的警笛声，呼啸着出现在金海波居住的别墅区。

还没到门口，哭哭啼啼跑出一个老太太，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喊道：“不好了，他自杀了。”

“不好，我们来晚了。”勇志坚跳下车，直奔着别墅的大门跑去。

二楼通往三楼的钢制旋转楼梯上，金海波将自己挂在了上面。

尾声

“今天早饭后他让我出去散散步，刚进门就发现——”老太太泣不成声，坐在了地上。

勇志坚很快就在卧室里找到了三页纸的一份遗书和一份遗嘱。

原来，半年前金海波无意中发现林阳和吴媛的幽会，他本想告诉女儿和他离婚，可想到儿子死后，他将一大部分财产留在女儿名下，婚内财产共同拥有的法律规定，使得他只得暂时隐忍，一面悄悄地转移着财产，一面筹划更好的计划，一箭双雕除掉林阳。

女儿的突然死亡加剧了他对林阳的憎恨，尽管凶手不是他，可他想到了林阳的背叛，肯定是他们夫妻关系不和，导致女儿认识了坏人才吸毒，这种怨恨一旦形成，便加速了他实施计划的进度。最让他不能饶恕林阳的是，他居然趁着他还没有将财产转移完，私自转走了一大笔钱用于炒股，所以，他要拿走他的电脑去核实，以便将资金从股市抽回。

金银钏的葬礼前，他派人提醒林阳车子过了保养期，之后他悄悄尾随他来到4S店，从后门进入，并嘱咐所有人保密。他曾是汽车钣金工出身，支走了工人，关闭了大门，他亲自操刀，将车窗玻璃导轨弄坏，又将提前准备好的一个装乙醚的小塑料袋儿，塞进汽车的点烟器里。他知道林阳在车里抽烟，当他按下点烟器的时候，外力压破盛放乙醚的塑料袋，吸入乙醚会迅速抑制中枢神经系统，麻醉全身，即使他不出车祸死亡，行车时也必定能闷死在车里。

遗书的最后说，当勇志坚告诉他要再次进入林阳家的时候，他就预感到纸里包不住火，他迟早会暴露。不想，那个偷偷非法帮他办理保险的人悄悄告诉他，警方来查他了，他知道大势已去，自己的末日已经到来。

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他终于想通了，一双儿女死于非命，自己没有了依靠，钱再多又有何用，自己一生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本来女儿结婚的时候还是很幸福的，可因为自己的自私，使他们夫妻不和，导致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悲剧。老伴这么多年跟着自己打拼，白手起家到大富大贵，可他一次都没有带她出去旅游过，子女双亡对她的打击太大了，他没有好好安慰她，只顾着自己肮脏的小算盘。希望他的离开，能够救赎自己犯下的错，希望她能好好地生活，自己犯下的错，自己一个人承担。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最后他立了一份遗嘱，除了留给老伴一部分养老钱，将他身后的所有钱财捐赠给希望小学作为解脱。但愿这些钱能洗刷他所犯的罪孽，冲刷他在名缰利锁下那颗利欲熏心的灵魂。

看完遗书、遗嘱后，勇志坚心情愈加沉重，丝毫没有破获这样复杂案件的欣喜。他心想，这错综离奇的案件中，谁才是真正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