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迷途(传奇小说,连载二)
个人日记
猎狼队伍翻过一道山梁,不知不觉开始接近原始森林的边缘。
放眼望去,两只松鼠轻盈地蹦跳在松枝间采摘着松塔,几只松鸡抖动着翅膀,在雪地上叽叽喳喳地叫着,一队狍子在远处山坡上的松林间开心地跳跃着,奔跑着。
马队沿着山沟旖旎辗转,刚翻过一道山脊,多吉立刻变得异常兴奋,它低头发出呜呜的类似人类哭泣的声音。三十多只猎狗见状,也立即冲过去一起吠叫着。
“慢!”霍查布端坐在马背上举起猎枪,示意大家停下。
他放眼望去,雪地上赫然出现一片由搏斗和分尸留下的痕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大摊侵入雪中的鲜红痕迹,周围是片片被撕扯掉的沾着血肉的毛发,有些带血的毛皮被风吹起,挂在灌木上,呼啦啦迎风飘摇着,似乎是在告诉人们,这里曾发生过惨烈的撕咬和凶杀。这令人惊悚的景象,在白莽莽的雪野里显得格外刺眼,令人不寒而栗。
多吉围着惨不忍睹的现场不停地转动着身子,“喔——嗷——”它昂起脖子发出令人悲哀的鸣叫声。
霍查布快速而敏锐地观察着四周,确认周围安全后跳下马。他面部凝重,那只曾险些失明的眼不自觉地眨动着,他缓慢地走了过去,其他猎人则在马背上端起猎枪,为他做起掩护。
霍查布从撕扯下来的毛皮颜色判断,知道这里就是自家猎犬札幌被猎杀的现场。和吉诺的尸骸一样,狼群没有将它吃完,只是掏空了它的内脏,撕碎了它的身体。这显然是在对猎人的嘲讽和挑战,它们这么做似乎是故意激怒猎人,一路追踪自己。他不难想象,猎狗札幌是经过怎样顽强地搏斗,最终倒在血泊中被群狼凶狠地撕碎。
多吉从远处衔来曾经的战友被撕咬的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头颅。
霍查布蹲在地上低头不语,他牙关紧咬,伤残的右脸肌肉剧烈地跳动了几下。他含着泪接过札幌的头颅,拾起札幌粘在雪地上的一块皮毛,揣在自己的狍皮大衣里,毅然地站起身,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别了,曾经忠实的战友,别了,亲爱的伙伴,在我生命的记忆里,永远有你乖巧伶俐和骁勇善战的身影。
他呼喊着依依不舍的多吉再次上路。从它带出的路可知,狼群赶着猪群是沿着积雪不深的山梁走的,估计也走不了多远。
“爷爷,等等我!”忽然远处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不知何时乌热松带着一条猎狗,骑着一匹烈马赶超上来。
“你怎么来了,你知道这次出来有多危险吗。”霍查布厉声呵斥着孙子。
乌热松拉下狍皮帽子上挡嘴的皮条,哈着热气气喘吁吁地说,“不管多危险,吉诺是我的朋友,你不是总跟我说,朋友不是用来利用和出卖的,而是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吗,你们走后不久,我觉得也应该参加进来,就悄悄跟来了。”
霍查布没有继续责怪孙子,他从小就跟着他到山上打猎,也有些小常识。这次,为朋友报仇,也算是对他的一次锻炼吧。
乌热松听说吉诺已经死了,低头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别了,一起滑过爬犁的朋友;别了,一起下网粘过鸟的伙伴,别了,一起采过榛子、高粱果、都柿、山丁子的好兄弟……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为亲爱的小伙伴报仇雪恨。
“昨晚的狼群不知道有多少匹狼?”年轻勇敢的猎人依嘎布在马背上问道。
“狼群在村子里应该是分成两拨,一部分袭击了吉诺,另一部分打开猪圈门赶走了猪,刚才我们看到,袭击吉诺的狼群在村口不远处迫不及待地吃了两头猪,” 霍查布心情凝重地分析道,“从狼的食量和赶走的猪的数量看,昨晚整个狼群的数量不少于十五匹狼。两拨狼应该在前面不远处汇合,它们不会将剩下的猪赶多远,一定会在附近杀死它们,将尸体掩埋,以便今后再回来食用,这莽莽的兴安岭就是个天然的大冰库。”
“什么?它们还会回来?”乌热松惊慌地喊道。
“对,不将他们赶尽杀绝,恐怕今后村子里永无宁日。”乌那坎老汉忿恨地说。
“正好,今天我们就将它们碎尸万段,彻底消灭!”额根堤眼圈发红,恶狠狠地说。
“哼,要不是你今年春天掏了一窝狼崽子,你儿子还不会死!你不知道狼会记仇吗。”一旁的年轻猎人切庚气愤地说,“否则,我们也不会大雪天跟你出来打狼了。”
“我——”额根堤不知如何反驳,气愤地白了一眼切庚。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单单选择吉诺出来解手的空档下手,狼是极有忍耐性的野兽,那是它们早已做好了埋伏,等待时机下手,”霍查布气愤地侧脸看了下额根堤说,“你不知道春天是繁殖季节,政府已经规定我们春天不准打猎了吗?你不知道母狼极护崽子?你知道为什么它们掏空吉诺的内脏而没有将尸首全部吃完?这是对你的惩罚!”他看了眼被他问的哑口无言的额根堤,自觉语气有些过重,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说,“我和大伙早说过,打猎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赶尽杀绝,大自然里的动物是经过物竞天择的,狼没了,狍子、鹿、罕达罕就会多,它们可都是吃好草的家伙,没有了好草甸子,我们的牛、羊、马怎么放牧!政府给了我们新生活,让我们安定下来,可不是象以前那样全靠打猎为生了,”看着众人都默不作声,他转而说道,“从狼群对付吉诺和猎狗札幌的手段看,它们已经做好了与我们周旋的准备,故意激怒我们,引我们上钩。大家都睁大眼睛,跟紧点儿,遇到险情多思考。”
前面来到一片两山相夹的山洼开阔地,抬眼望去,远处是一道较为陡峭的山脊。
仔细观察后,霍查布摆手示意大家停下,命令人马一字排开。
“这里应该是杀死所有猪的最佳场所,让猎狗在四处闻闻。”他吩咐道。
话音未落藏獒多吉已经开始大声吠叫了,它迫不及待地用粗大的爪子扒着远处灌木丛中的雪,发出呜呜的低鸣声。没几下,一头黑猪的尸体便浮出雪面。紧接着,众猎犬也扒出了另外几头猪的尸体。
霍查布再一次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表情凝重地说:“这支狼群可能是以那只白脖子黑狼为首的,它们春季分开,冬季集结,几年来,一直如幽灵般徘徊在村子不远处。这次,我们要誓死保卫自己的家园,否则,我们将永无宁日!”他回头看了眼众猎人,继续说道,“至少也要将这群狼赶得远远的,要不然,孩子,家畜都会受到侵扰和伤害。”
“将狼牙咬过的地方扔掉,把所有猪的后腿砍走,”霍查布扶了下狐皮帽子,吩咐道,“大家稍作休息,让猎狗们吃个饱,再赶路。”
六个年轻猎手挥舞着砍刀,剁下猪脖子以上的部分扔掉,然后将猪后腿卸掉放在爬犁上。之后,他们又将几头猪分尸,扔给猎狗们。
“为何将猪头扔掉啊?”乌热松不解地看着爷爷霍查布问。
“为了安全起见,应该这么做,不过问题不大,”看着孙子好奇地看着自己,他又继续说道,“我担心狼有狂犬病,但我更知道如果狼群中真有携带狂犬病的狼,狼王会杀死它们的。狼群和我们人类一样,它们也有爱恨,对害群之狼,狼王决不留情,那些老弱病残的狼也会和我们鄂伦春族人一样,都会得到照顾,分得一份食物,因为它们都曾为狼群做出过贡献。”
“你爷爷说的对,那些能出来打猎的狼,都是健康的狼,所以昨晚那些狼肯定没事儿。”乌那坎补充说。
乌热松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猎狗们吃饱后继续启程,多吉带领众猎狗顺着山脊爬过了山顶。穿梭在由落叶松、红松、樟子松、红皮云杉和白桦树组成的茂密的原始森林里。
“幸亏是冬天,要是夏天,猎狗能进去的地方,马匹是跟不进去的。夏天的森林进来就看不到太阳,没有罗盘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到处是参天大树和茂密的荆棘灌木丛,必须砍出一条路,这样就耽误了追踪,”霍查布给身边的孙子乌热松传授着经验,“夏天我们打猎是沿着山里的小溪行走的,野兽们总会在溪边饮水,那里才是我们伏击的好地方。”乌热松点点头,静静地听着爷爷打猎的经验。
“我饿了,大家歇歇吧。”年轻的猎人敖斯木在后面大声喊道。
“是啊,都跑了几个小时了,看日头应该有下午两三点的光景了。”走在中间的年轻猎人切庚打着眼罩观察后说道。
“我也饿了,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久,脚丫子都快冻掉了,也该下来暖和下脚了。”依嘎布晃动着马镫上的反毛皮靴说。
这么一提醒大家都觉得饿了,他们纷纷跳下马,跺着脚,活动着四肢。
“在山下沟子里被冰封的小溪边吃饭休息。”霍查布指着远方那片较为宽阔曲折的地带说。
“爷爷,你怎么知道那是条河?”乌热松好奇地问道。
“除了辨别方向,还要学会查看地形,两山相夹的低洼地,一定有水,你看看那里很宽阔,没有大树吧,这些都是你今后要学习的,再说,这个地方我打猎经常来,哈哈!”霍查布扶着狐皮帽子,捋着山羊胡子笑了起来。
“小不点,今后多和你爷爷学学,他可是个好猎手。”依嘎布拍着他肩膀笑着说。
众人也都赞许地点着头。
猎人们砍伐松树枝条,架起支撑,用桦树皮点起了篝火。大家烤了四条猪腿,围着篝火坐成一圈,纷纷拿出带的鹿肉干、狍子肉干以及柳蒿菜就着雪吃了起来,猎狗们刚吃过冻猪肉,此刻正围成一圈蹲坐在岗上警觉地四处张望着,马匹则打着响鼻儿,四处刨雪搜寻着干草。
“爷爷,给我们讲讲过去的打猎生活吧。”乌热松往嘴里抓了把雪,仰头看着霍查布兴致勃勃地说。
“唉,你们赶上好时候了,”老人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我们小时候,还没解放,那时,鄂伦春族才是真正马背上的民族。大人们打猎时,把小孩弄个柳条筐放在里面,背在后背上,有时追踪凶猛的大型野兽,只能把孩子挂在树上。我哥哥就是被挂在树上,哭喊挣扎的时候掉了下来,等大人打猎回来找他的时候,只剩下一堆白骨了。”见众人面带惋惜地摇着头,他停顿了下,点上了一袋旱烟,哽咽地说,“那时用梭抢和弓箭,没有现在的猎枪,最多是用火枪,威力没有现在的猎枪大。不过,那时候这里猎物可是真多,有句话叫‘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现在猎物越来越少了,有时候出去几天几夜也收获不了多少。”霍查布遗憾地摇着头。
“你们小时候吃生肉吗?”乌热松又好奇地问。
“当然吃啊,呵呵,刚刚杀死的狍子,用手捧出心窝里温热的血,真是鲜美,到现在我还是喜欢喝。”老汉吧嗒着嘴儿,仿佛刚刚喝下一捧这样的血水。
“嗯,狍子的肝,生吃更好吃。”一旁的乌那坎老汉补充道。
“梅花鹿的肝,生吃也好吃。”年轻猎人依嘎布巴叽着嘴说。
“小不点,你现在可是难得吃到喽。”敖斯木调皮地勾了下乌热松的下巴,笑着说。
“再给我们讲讲狼的故事吧。”乌热松嚼着狍子肉干,摇晃着爷爷的胳膊说。
“狼是一种很会打围的动物,它们善于利用集体作战的能力,三面埋伏,只留一个出口,将猎物赶到绝处,一举歼灭。有一年冬天,我和几个猎手通过望远镜观察到一群狼将一个上百头的狍子队赶到了悬崖上,它们发起最后的猛攻,所有狍子急于逃命,奔跑中掉下了悬崖。”老人眼里闪着复杂的光,“那一年,我们也沾了狼的光,全村人都分到了狍子。”
“哇,这么多狍子啊,那你们都捡回来了吗?”乌热松拍着手兴奋地看着霍查布老人问道。
“不能那样做,还要给狼留下绝大部分,否则,它们没有吃的就会来村里祸害牲畜。”
众人都知道此事,他们点头表示赞许,那一年,村里确实过了一个平安的冬天。
“有一次啊,我看到一匹母狼带着三只小狼过河,它不放心将小狼一只只叼过河,害怕它在水里游泳的时候,留到两边岸上的小狼遇到危险,你们猜它是怎么做到一起同时过去的?”乌那坎老汉瞧着众人得意地说。
众人众说纷纭,找不到答案。
“快别买关子了,告诉我们吧。”乌热松瞪着好奇的眼睛问。
“它先去打猎,咬死一只梅花鹿,把鹿的胃掏出来吹足了气,再用牙齿牢牢紧住吹气的地方,让它胀鼓鼓的好似一只救生圈,然后把所有的小狼背在身上,借着‘救生圈’的浮力一次就游过了河。之后啊,它又带着‘救生圈’返回,自己吃饱了,回来把胃里的肉吐给小狼吃。”
“天呐,狼这么聪明啊!”乌热松闪着惊讶的目光说,“简直比我们人还聪明。”
几个大人听后都没有做声,他们知道狼确实很难对付,打狼还是不能全靠勇猛,还要用智慧。
吃完饭后,大家纷纷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雪,继续上路。
文章评论
在水一方
新年快乐!!才写的?拜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