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

    李美丽坐在缝纫机、各色线圈和一大堆改好没改好的衣服之间，接过谢小沛递来的纸片儿，扫了一眼：“黑色睡裙。有年头儿。”可不，7年了。

    小说《天衣》就这样不动声色又充满悬念地开始了。一张褪色陈旧的改衣单，三个女人，两次婚外恋，一场濒于解体的婚姻。写小说的人很会讲故事，一点点胸有成竹不急不躁地推进，一个人的战争变成两个人的厮杀，三个女人的情爱，婚姻像被拆开了又重新缝合的黑丝睡裙，看似天衣无缝，裂痕却藏在每一个针脚细密处。

    贫困的少年夫妻一路打拼，男人事业有成，然后心有旁骛，女人知道危机四伏却不怨不悔——这样的老旧套路，又一次以不同的故事和情节被演绎。

    男人终于说出“离婚”时，李美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穿上新买的大衣，挑选了一条艳丽的红围巾，波澜不惊地在小店里遇见自己的另一个情敌。

    在以肚子里的孩子为赌注，要挟男人离婚后，谢小沛最终决定放弃。她拿着那张在男人车里发现的改衣单，找到他的妻子李美丽，看她平静如水地再次修改黑色丝裙，听她像讲述别人的事儿一样，叙述他们的生活，他和另外一个女人——前一次外遇的女主角的纠葛。

    结果也依然是“正义战胜邪恶”：妻子沉静而强大地战胜了对手们，前一个自杀了，后一个幡然悔悟。

    小说就此结束，生活却在半路上。

    李美丽，或者说，那些经受婚姻折磨的女人，胜利了吗？对于男人的移情别恋，有些人并不知情；有些人假装不知道；有些人一样厌倦，只是强大的惯性，以及婚姻里除了爱情之外的其他作用力，阻挡住离去的脚步。不爱与欺骗，哪一个更有杀伤力？一个人因为良心而被迫于围城之中，幸还是不幸？我们接受婚姻持久的秘诀：不是爱与不爱，而是负不负责任，对不对？

    任何时候，我们都可能和爱情不期而遇。这一场爱情是否圆满，不仅是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更在自己以什么样的心态和方式，去接纳维护。有人说，两个人的关系，就像园丁和花园，一个辛勤劳作，一个灿烂成长。只是，这世界，果真有永远的付出，或者，一辈子的安享？即便是愿打愿挨——说“不同程度的施虐与受虐”肯定遭人骂，也不一定皆如所愿。“花园”未必喜欢被精心侍弄；“园丁”也不一定“培育”出玫瑰盛开。

    “爱我宠我陪着我永远对我好”，不过是小女生的撒娇，如若人人都自觉遵守，也不用写成家规贴在墙上，或如和尚念经般日日吟颂了。作为两性关系中心智健全的独立者，谁都不必为对方的人生负责，也互不相欠。如果将爱情美满的重任强加于人，以为遇到一个知心恋人就万事大吉，不是年幼无知，就是自欺欺人。

    遇见谁，有很大的偶然性。网络上流行着对爱情片《北京遇上西雅图》的解读：如果文佳佳先遇到每天早晨都为她跑几条街去买豆浆油条的弗兰克，平淡的日复一日之后，突然遇到会带她去坐游艇、吃法餐的老钟，那时，她心目中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又会是谁？人生伴侣的出场顺序很重要。先遇到老钟是《北京遇上西雅图》，先遇上弗兰克是《蜗居》。

    遇到之后，结局是否天遂人愿，却有着一定的必然。不然，离开老钟之后的文佳佳，也不会说出经典台词：唯有你愿意去相信，才能得到你想相信的。对的人终究会遇上，美好的人终究会遇到，只要让自己足够美好。努力让自己独立坚强，这样才能有底气告诉我爱的人，我爱他。

    呵呵，多少有点儿励志的味道，倒也并非只对“青春”而言。爱情的偶然里，能够掌握的必然，是你以怎样的姿态迎接那个恰到好处出现的人——不管是年少无知时，还是人到中年，甚至垂垂老矣。爱情可以变成亲情，可我希望，那不是一种出于责任的被逼无奈，而是共同成长中的彼此欣赏，默契相伴。

    别说他在困苦失意时，你端汤送茶，不弃不离；辛苦持家、相夫教子，也并不保证终生相依。当一个男人站在巅峰一览众山小时，他听不见也不想听你“忆苦思甜”。美貌、才情、智慧，这些吸引人的东西在你身上荡然无存时，并不意味着他就此放弃渴望与追寻。

    没有人欠你幸福。不管是“你说我们相见恨晚，我说你为爱不够勇敢”的抗争，还是“被爱是奢侈的幸福，可惜你从来不在乎”的领悟，都会曲终人散。站在舞台中央的你，与其黯然神伤，等候逃离的人回心转意，不如放弃无望的追逐。爱不仅仅是给予，还包括适时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