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葬花吟赏析(文字来自网络)

个人日记

说到《葬花吟》,我们不得不先谈黛玉葬花。自《红楼梦》问世以来,“黛玉葬花”便广为传颂,成为红楼最动人的故事。
  早在明代中叶,唐伯虎在他的桃花庵前种过不少牡丹,有时大叫痛哭,至花落时一一细拾,盛以锦囊,葬于药栏东畔,作《落花》诗以送之(《六如居士外集•卷六》)。唐寅《花下酌酒歌》里的“今日花开又一枝,明日来看知是谁?明年今日花开否?今日明年知是谁?”极似黛玉的“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葬花故事也远非唐寅一家,与曹雪芹先人交好的杜濬也写过《花冢铭》,其中这样写道“余**瓶花,不减连林,尝窃有慨世之蓄瓶花者,当其荣盛悦目,珍惜非常,及其衰悴,则举而弃之地,或转入溷渠莫恤焉,不第唐突,良亦负心之一端也,余特矫其失,凡前后聚瓶枯枝计百有十三枝,为一束,择草堂东偏隙地,穿穴而埋之。(《变雅堂之集•卷八》)曹雪芹根据这些原形,比较综合之后,构造了《红楼梦》的黛玉葬花,葬花从此广为流传。黛玉葬花起于第二十三回,贾宝玉在大观园沁芳闸桥边桃花下偷读西厢,正读至落红成阵处,只见一阵风吹过,桃花落得他满身满书都是,宝玉要抖将下来,又恐怕脚步践踏了,故兜了花瓣抖向池内,让他们随水流出闸去,正踟蹰将地上的花如何处置时,肩锄挂囊,手拿花帚的黛玉来了,将花扫了装在囊里,送到畸角上的花冢埋掉,接着上演了共读西厢一幕。其后一回贾政将宝玉叫去了一日,黛玉替他担忧,晚饭后闻得宝玉回来,便往怡红院去探视,正见宝钗宝玉一起进院去,故在别处停一会儿后再往怡红院,不料晴雯将她误作别人,闭门不开,恰在进退不定之时,又听见宝钗宝玉二人的笑语之声,黛玉哪受得了此气,回去一夜不曾睡得安稳。次日一早与宝玉见面,宝玉便说:“好妹妹,你昨日可告了我不曾?叫我悬了一夜心。”恰与黛玉疑宝玉因为恼她打小报告故不肯开门相符,气愤委屈之下便偷偷来至葬花处吟唱《葬花吟》。曹雪芹对贾宝玉的评语是“情不情”,黛玉则是“情情”,意为宝玉将感情倾注于无情之物,即博爱万物,而黛玉则是将感情倾注于用情的人,读至葬花处,笔者不禁生疑,黛玉所葬之花岂非无情之物,博爱无情之物者有岂止宝玉一人哉?宝玉将落花抛至流水,一经流出便依旧把花糟蹋了,哪如黛玉将花埋了,随土化了来得干净,如此看来,黛玉倒盛过宝玉了。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这是《葬花吟》的第一节,写暮春之景。花儿急急地凋谢了,经风一吹变成了漫天的花雨,褪尽了娇艳的红艳,消逝了醉人的芳香,有谁去怜惜她们呢?柔弱的蛛丝飘荡在春日的台榭前,几时被风吹散呢?还有那飘零的柳絮扑进绣帘,是在乞求闺中人的怜惜么?自古以来花便是女性的象征,以花喻人,以人喻花,诗词中常用此手法。《红楼梦》中的花与人也是对应的,牡丹对应宝钗,芙蓉对应黛玉,海棠对应湘云,杏花对应探春,老梅对应李纨,并蒂花对应香菱,桃花对应袭人,另外晴雯号称“芙蓉仙子”。由此诗中的花当指大观园的女儿们,花儿的凋谢也预示着她们的逝去。世人对待她们的消逝也如同对待花儿一样,谁会来惜取将残的红颜呢?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女性的生命不过昙花一现,花开过后便要迅速飘落,任那些曾欣赏她们的人践踏,芳魂艳魄都将不存,留下的只是一缕尘香。“有谁怜”隐含了一段答语,世人春风都不懂得怜惜落花,对她们的逝去都是冷眼旁观,置之不理,懂得怜惜落花的只有黛玉了,自称绛洞花主的宝玉也不懂,将残红付与无情的流水,岂知流出大观园后便会被糟蹋,甚至比被人践踏更为悲惨。
  游丝之软,游丝之弱,不禁让人联想到黛玉的身世,出身于诗书之家,幼年丧母,父亲死后益发无依无靠,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像浮萍一样寄居贾府生命之软弱,不正如檐下飘荡游丝么,随时都有可能被风斩断。仅凭贾母的疼爱和宝玉的那份爱情维系着生命,怎经得日日夜夜的风吹雨打。王国维说“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江心点点萍”。落絮的人生,落絮的命运,天意如此,无可奈何。
  “落花”“游丝”“落絮”,同样的飘零,同样的忧伤,同样的命运,同样的还有那花下的葬花人。第二节转而写人。暮春是个忧伤的季节,弹指间红颜衰老,百花凋零,无可奈何,惟有惋惜。黛玉本就多愁善感,加之对宝玉的误解,更是满怀忧郁惆怅。许多版本的“无处诉”作“无释处”或“无着处”,笔者认为不妥。第三十七回黛玉《咏白海棠》中“娇羞默默同谁诉”,第三十八回黛玉《咏菊》中“片言谁解诉秋心”,《菊梦》中“醒时幽怨同谁诉”,皆用“诉”而不用“释”或“着”,此处亦是。最后一句写黛玉不忍心践踏落花,同时也暗含其他人却在落花上走过的意思。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处诉,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第二节转而写人。暮春是个忧伤的季节,弹指间红颜衰老,百花凋零,无可奈何,惟有惋惜。黛玉本就多愁善感,加之对宝玉的误解,更是满怀忧郁惆怅。许多版本的“无处诉”作“无释处”或“无着处”,笔者认为不妥。第三十七回黛玉《咏白海棠》中“娇羞默默同谁诉”,第三十八回黛玉《咏菊》中“片言谁解诉秋心”,《菊梦》中“醒时幽怨同谁诉”,皆用“诉”而不用“释”或“着”,此处亦是。最后一句写黛玉不忍心践踏落花,同时也暗含其他人却在落花上走过的意思。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第三节又转回写景。柳叶和榆荚只知道炫耀自己的芳菲,却不管桃花的飘零,李花的纷飞,等到来年春回大地,桃李又含苞吐蕊,只是闺中却无昔日的葬花人。读至这里,不禁萌生对柳絮榆荚的厌恶之情,只是天地不仁,世道无情,我们又何必去怪罪柳丝榆荚呢?在这个世道上,多数人都是只顾自己能够芳菲百年,哪管别人的死活。王熙凤说得好“‘坐山观虎斗----坐收其利’,‘借剑杀人----不露痕迹’,‘引风吹火----费力不多’,‘站干岸儿----不沾事’,‘推倒油瓶子不扶----懒到家了’,都是全挂子的武艺”,锦上添花的不少,雪中送炭的难寻。此节连用两层对比,前两句柳丝榆荚的芳菲与桃花李花的飘零对比,后两句将人与桃李对比,层层递进,环环相扣。另外笔者疑此节为后文埋下伏笔,“柳丝榆荚”可能暗指李纨和贾兰。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随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第四节转写燕子。前一节已言桃李不如柳丝榆荚,人不及桃李,悲已至极,因此将视角植物转向梁间飞燕。燕巢飘香,这本是可喜之事,黛玉却恼燕子无情,本节之妙正在于此。此节虚写燕子,实写惜花,燕巢已然生香,自是衔花筑巢的结果,怎能不让惜花的黛玉生恨。情由景发,景由情生,黛玉又想到了明年的自己,回答上节之问,重拾上文之悲。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艳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第五节写花之境遇。一年三百六十日的风霜无情地摧残花枝,艳丽的芳华能有几时呢?一旦飘落便化作香尘,再也无处寻觅。风似刀,雪如剑,最后着一“逼”字,尤显残酷无情。这样的日子令人望而却步,更何况一年三百六十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日如此,岁岁不改。此节明写花,实写人,黛玉寄居贾府,陷于孤立无援的处境,这句正是反映了她所受的痛苦和煎熬。因为风刀霜剑无孔不入,所以她才步步留神,时时警惕,即便如此,黛玉仍逃脱不了命运之剑,最终还是伤痕累累地逝去。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把花锄偷洒泪,洒上花枝见血痕。
  第六节写葬花之人。黛玉独自一人,手把花锄,边哭边葬,读来无限悲伤,最后一句“洒上花枝见血痕”更是断肠之语。许多版本将“花枝”误作“空枝”,所谓“花之颜色人之泪”,花之颜色乃泪染成,不必洒上“空枝”后见血痕。这日本是饯花节,大观园的其他女孩都在庆祝,而黛玉避开他人,独自至花冢前默默洒泪,这本已悲,竟又血泪,令人心痛。想当年娥皇女英哭于九嶷,血泪洒于青竹之上,故有斑竹,其后又于潇湘之间投水自尽,号为湘夫人。黛玉潇湘妃子,竟亦哭出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第七节转而写景。日已黄昏,杜鹃无语,青灯照壁,冷雨敲窗,初睡之人,未温之被,尽是黛玉想象之境,如此凄凉之境恐怕也只在想象中才有。传说周朝末年,蜀地君主望帝,国亡之后甚是悲痛,死后魂化为杜鹃鸟,悲鸣是滴出血来。这里黛玉自比杜鹃,紧应上节之血泪,亦叹自己命运之悲惨。等光弱故青,心寒故雨冷,此时此境怎能入眠?黛玉由情生景,自景见情,传情入景,自景悟情,情景反复,循环不绝。血泪,染红花枝,想至黛玉死时,其院内亦尽是斑竹,笔者心亦滴血。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第七节转而写景。日已黄昏,杜鹃无语,青灯照壁,冷雨敲窗,初睡之人,未温之被,尽是黛玉想象之境,如此凄凉之境恐怕也只在想象中才有。传说周朝末年,蜀地君主望帝,国亡之后甚是悲痛,死后魂化为杜鹃鸟,悲鸣是滴出血来。这里黛玉自比杜鹃,紧应上节之血泪,亦叹自己命运之悲惨。等光弱故青,心寒故雨冷,此时此境怎能入眠?黛玉由情生景,自景见情,传情入景,自景悟情,情景反复,循环不绝。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第八节是黛玉的自问自答。
  问曰:“什么事这么伤神呢?”
  答曰:“半为怜春半恼春。”
  问曰:“为什么既怜又恼呢?”
  答曰:“怜春忽至,恼春忽去。”
  问曰:“有来就有去,自然之理,有什么可恼呢?”
  答曰:“来时不告诉自己,去时也不打声招呼。”短短四句,三问三答,十分精练,却用口语写出,清新自然,不加雕饰,平白如话,妙不可言,大有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贾岛《访隐者不遇》)之风。此节终于跳出了前面愁惆悲惨的氛围,微微带些伤愁,更多的则是黛玉的活泼,让人稍稍有点喘息之机。另外,许多版本将口语“奴”作书面语“侬”,不妥,“奴”显小女儿随口成句之口吻,“侬”则带文人之酸气。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第九节写幻境。在怜春恼春之后,黛玉又回忆起了昨晚之事,所谓的悲歌只是自己的心在沉沉低吟而已,花儿哪有灵魂,鸟儿哪有精灵,黛玉怎能听到它的悲歌呢?在庭外悲歌的只是自己的孤魂。花魂与鸟魂都难以挽留,自己的灵魂又怎能挽留呢?问鸟儿,鸟儿默默无语,问花儿,花儿低头含羞。他们虽然无语,却已给出了答案,悲歌的是自己,无法挽留的亦是自己。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第十节写心愿。笔者幼时亦常想变成一只小小鸟,飞向蓝天,不想黛玉亦有此意。前两句豪情万丈,要生出双翼,随花飞出禁锢自己的大观园,飞到那无愁的天尽头。后两句笔锋顿转,一落千丈,只可惜那天尽头哪有埋葬鲜花的坟丘,哪有埋葬自己的坟墓。在黑暗痛苦中的黛玉终于想到了逃避,欲逃离苦海飞向无忧怎么可能呢?只能用云天尽头无香丘来蕴藉自己。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掊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第十一节以死明志。这一节是对“风刀霜剑”的控诉,是宁肯葬身黄土也不愿随波逐流,同流合污的挣扎和抗拒。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竟以死来保卫自己的真率纯洁,免受玷辱,足以对她致以崇高的敬意。自前一节以来,激情一路高涨,至此达到巅峰,格调十分悲壮。“质本洁来还洁去”便是黛玉的一生,真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芙蓉。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第十二节葬花葬奴。花儿飘落尚有葬花人收以锦囊,掩以净土,葬花人死时会有谁来收葬呢?人不如花,这就是宿命吧。“痴”乃是黛玉一生的概括,因为痴,在污淖前坚贞不屈,因为痴,以泪还恩,至死不悔。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第十三节花落人亡。此节是对上节的回答,未卜侬身何日丧?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他年葬侬知是谁?那时花已落人已亡,什么都不知了,还问这个干什么呢?《葬花吟》是《红楼梦》塑造黛玉形象的重要篇章,是红楼诗词中的杰作。这种诗文结合的写法在其他小说如《三国演义》《水浒传》中亦不少见,但结合如此紧密而非堆砌之作却是前无古人。如果没有《葬花吟》和《芙蓉女儿诔》,黛玉与晴雯的形象便大打折扣。
  脂砚斋对黛玉葬花十分欣赏,曾欲请人画出《葬花图》,但誓不遇仙笔不写,过了八年,虽遇到了善于描美人的余集,仍未画成,最终只能感慨“恨与阿颦结一笔墨缘之难若此”可见黛玉葬花之美丽动人,绝非一般画家能描绘得出的。脂砚斋对于《葬花吟》有六条批语:
  1. 甲戌眉批:“开生面”、“立新场”,是书多多矣,惟此回处更生更新。非颦儿断无是佳吟,非石兄断无是情聆。难为了作者了,故留数字以慰之。
  2. 庚辰侧批:诗词文章,试问有如此行笔者乎?
  3. 庚辰眉批:“开生面”、“立新场”是书不止“红楼梦”一回,惟是回更生更新,且读去非阿颦无是佳吟,非石兄断无是章法行文,愧杀古今小说家也。畸笏。
  4. 甲戌侧批:余读《葬花吟》至再至三四,其凄楚感慨,令人身世两忘,举笔再四不能加批。有客曰:“先生身非宝玉,何能下笔?即字字双圈,批词通仙,料难遂颦儿之意。俟看过玉兄后文再批。”噫嘻!阻余者想亦《石头记》来的?故掷笔以待。
  5. 甲戌:埋香冢葬花乃诸艳归源,《葬花吟》又系诸艳一偈也。
  6. 蒙回后总评:心事将谁告,花飞动我悲。埋香吟哭后,日日敛双眉。
  一些反对《红楼梦》的顽固派也不得不承认《葬花吟》之不同凡响,如吴云在《竹心録》题词中这样写道“二十年来,士夫几于家有《红楼梦》一书,仆心弗善也,惟阅至葬花,叹为深于言情,亦隽亦雅矣”。
  宝玉听《葬花吟》时痛倒在山坡之上,第三十五回鹦鹉亦会唱《葬花吟》,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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