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上寒烟

“一直想说，能得你成为我的嫂子，是我在同学面前最自豪的事。美好如你，在家中世俗的洪流中没有随波逐流，我深知这是多么的不易。唯有强大的内心才能始终忠于自己，才能不忘初心，一路前行！我在中国最北端祝福你。”

电子时代，读惯了微信、微博，看惯了一板一眼的电子稿，忽然看到亲切的手写字迹，读到这样真诚的话语，久违的感动从心底泛起。

一直喜欢书信，喜欢传统纸笔营造的绵绵深情，相对于电话和其他通讯方式，它是感情千回百转、过滤沉淀之后的从容表达，一封信就是一潭静水流深的心语。“驿寄梅花，鱼传尺素”，多美好的情境！当凝结着浓浓情意的字迹千山万水终于递到故人手上，使他知道：我牵挂着你。这是怎样的欢喜！“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走又开封”，“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无论写信还是盼信，日子间流淌的，都是绵长的欣喜，是“有爱不觉天涯远”的温暖。

闲暇之余，整理旧物，书橱里哗啦啦地落下一堆信件，厚厚的一叠，散落一地。有学生时代的信件，淡蓝色的字迹微微泛黄，现在看来，内容只是学校琐事，青春的痕迹却力透纸背，凭着这一叠旧纸鲜活如初。

“此刻，我在自习室给你写信，室外路灯昏暗，雪花似一群迷失方向的蝶，室内温暖明亮，安静的氛围里笔记沙沙。我却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我必须给你写信，低下头不停地写，我怕一张口就泄露了秘密，一抬头就会流下泪来……翠，我怎么办？这是我的初恋，它也许就要枯萎了。”这是好友颖十七岁那年从她学校寄来的信，邮戳日期是1999年12月20日。我清清楚楚记得，在晚自习上偷偷读完这封信，我远远望着某人的背影流下泪来，那一刻我想隔着时空抱抱她，抱抱我们不懂得怎样去呵护的爱情。

打电话给她，她爽朗地大笑，说几乎不记得了，说自己面膜都要笑掉了。

还有一封笔友的来信，整整5页，细述异地的天气晴暖、地方特产以及风俗人情，文采斐然，令人浮想翩翩，身未动，心已远。如今，彼此早已失去了联系。

更多的是和老公的情书。2003年春天，“非典”疫情改变了各地的生活秩序，他打工的酒店生意惨淡，回家暂歇；我所在的学校放了假，老师被三五个一队安排在路口劝阻外地人返乡。一个文静单纯幼稚，一个活泼调皮跳脱，就那么认识了，短暂的相处之后，问起地址，他说：“我给你写信吧。”

“听说现在有预防非典的中药，你要好好吃药，再难吃也要吃。我终于有这么一个牵挂我、我牵挂的女娃，万一有个好歹可咋办啊，是不是，媳妇儿？”这刁钻调皮脸皮贼厚的家伙，第一封信就这么说，现在读来还是忍不住笑。

“真想给思念一把椅子，让它坐下歇着。”这是我的话，那时也够酸的。

“媳妇儿，我们厨师长从广州学习回来了，明天要给我们开会……我今天一上班就挨吵了，你说倒霉不倒霉……我的头发又长长了，前面的都快盖着眼睛了……”这个简单的人！他的信与其说是情书，倒不如说是日记或者“一日生活汇报”。可是那时，一上班看到熟悉的信封躺在我的办公桌上，还是大大的惊喜。

“媳妇儿，我其实可不喜欢写信了，我们宿舍老是停电，又黑又冷，我都是点着蜡烛趴在被窝里写。蜡烛快用完了，明天给你也买个手机，咱打电话吧。”

一封一封读，笑，叠好放在一起。数数，居然有60多封！多庆幸在微时代到来之前，我们创造了一份纸质爱情，一份可以留存一辈子的浪漫印记。

十几年过去，纸质情书早已成为文物，手机也已换了几代，有了博客、微博，有了飞信、微信，有了3G、4G，有了平板、智能手机……微博互粉、隔空示爱，手机摇一摇，爱情跟着来。同事和老公怄气，总是先是拉黑QQ，再屏蔽微信。我也是每天早上隐身挂上QQ，进入自己的空间，看看哪些人访问过我的动态……睡前打开微信，看谁又晒了出游照，谁又发现了新餐厅，谁开心了谁郁闷了……点个赞或者发个模式化的表情。许是到底隔了层屏幕，或是太过迅捷，千言万语总像隐在简单的回复评论后，做不到沉淀之后认真表达。

渐行渐远的，或许不只是书信。

木心说：往过去看，一代比一代多情，往未来看，一代比一代无情。现代人寡情已成事实，电子时代的快节奏是帮凶之一吧。

书信的时代已经结束，连手机短信都成了广告专用。我却还是奢望：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云中谁寄锦书来，引我在安静的午后，搭一件毛衫，坐在半旧藤椅上，抚一叠纸笺，低眉浅笑，沉醉在又香又暖的阳光中。

那是时光的味道，回忆的味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