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

    可惜这双鞋，不愿意就这么丢了，原因只有一个：当初买这鞋时，这双鞋实在是太贵了，若如今仅仅是破了便丢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若说这双鞋是很贵的，知道无法老头一向无钱显摆且又葛朗台再世的朋友打死也不会相信，一向以来，老头的宗旨都很明确，吃的嘛，能填进肚子觉着饱就行，穿的嘛，能摭体不露丑就没事。所以基本上吃和穿上，从不讲究。要说讲究，先别说无法老头乡下人没文化，没见识，没那个审美观。即使有人教这穿衣秘诀，也绝学不会。

    确实有人教老头怎么穿衣服的。前天天气特冷，为了不当卖火柴的小女孩，老头我翻出了一件很久没穿的外衣保暖，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看门，正好一个小姑娘见了，惊讶极了，说道：“老头，你啥时候买了新衣服了？这衣服好像没见你穿过啊。”我连忙解释说：“这衣服是很久之前的啊。”

    之所以连忙解释，当然是怕小姑娘怀疑老头我不是发了财就是偷了别人的钱，不然，无法老头怎么忽然能买得起新衣服呢？幸好，最近宿舍没有谁人丢钱的传闻，估计小姑娘不会无端的就怀疑老头了。不过，接下来她说的这话就跟被怀疑偷钱差不多难听：“你这衣服，颜色不好，款式老旧，穿在你身上，不伦不类的。穿这衣服，还不如看你天天穿的那件一辈子不洗的衣服看着顺眼。”

    这小姑娘所说的那件一辈子不洗的衣服，就是从天冷以来，无法老头几乎天天穿着的运动服外套。可是，我又怎么会是一辈子不洗了呢了。至少我每个星期都洗一次啊，（休息的时候，我一般不出门，室内温度高，把这运动服外套洗了，穿多几件其它的衣服，不会冷，等到上班的时候，这衣服也晾干了，又可以穿着上班了。这小姑娘因为每次上班看到老头都是穿着同一件衣服，就真的以为老头我一辈子不洗了。实在是六月飞霜的千古奇冤。）可是，关在房里洗衣服，却又不能拉上别人来作证的。老头这是百口莫辩。唯有瞪眼吹胡，却说不出话来。

    其实小姑娘也是好意，做老头的，当然不能怪她，你看，小姑娘又说：“你下次要买衣服的时候，你告诉我，我帮你挑，肯定没有人会说你穿得没有品味。”她完全是为着老头变成有品味的人啊，单凭小姑娘这句话，老头我就得感激感动得杀身以报啊。接着，她便开始教老头了，衣服颜色，款式，说了一大通，老头听不懂，然后又说某某颜色配某某颜色，某某某衣服配某某某鞋子。一边说还一边以她自己为例，虽然老头这双昏花老眼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也实在看不出她那样搭配是真的好看。但还得一个劲儿点头表示同意。事实上，老头我内心最关心的是，真像这小姑娘穿的冬裙配高跟鞋，放在老头身上，未来的作家们，只怕会多了一个写作材料，题目是《买衣服的老头》。结尾是：“第二天早上，一个嘴角含笑的老头，坐在他看守的大门口，满脸通红……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看到了很多美好的东西，他是带着美好的中国梦，在幸福和快乐里飞啊飞，一直飞向天国……”想着，虽然老头觉得小姑娘说得有道理，但道理却比不上老头现在坐在门口不怕风吹重要。也是，一个老头，能保暖，能保命，真的用得着计较啥子跟啥子搭配么？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傻事，早就不是老头我这年纪的人做的了。（小姑娘教不会无法老头，基本上是因为老头的这种心态作怪）

    再说穿鞋吧，其实，广州朋友很多年前曾经说过我一次，那次正好老头的鞋烂了，（无法老头所说的破了跟烂了的区别是：破了还可以穿，像现在穿的这双鞋，烂了就是再也不能穿了的。）说要买鞋，广州朋友介绍说：“岗顶的某个地方有个鞋店，里面的店三百来元一双，很好看，也好穿，我带你去买。”我一听，毅然决然的说：“那地方我也知道，不用你带。”广州朋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他是绝不相信我知道那家店的，我笑道：“等我买回来，你就知道我不是说谎的。”买了鞋后，一次去他家里蹭饭时，他果然发现我穿上了新鞋，当然他也发现我穿的鞋不是他所说的三百来块买的。于是忍不住就对老头的鞋评头品足一翻，极尽有事的贬低鞋品的同时也极尽能事的贬低老头的眼光。那时，老头正吃饭，没空理他，他他说够了，老头我也吃饱了，放下碗筷，抹抹嘴，才说：“你说我这鞋穿不了二个月就烂了，这话我确信。可是，你知道吗？你那三百来块钱，老头我可以买七双鞋，我每隔两个月就换一双新鞋，这不是显得更强悍？”朋友的妻子连连说老头我有远见。朋友黑着脸，说道：“乡下人就是乡下人，教不了，也没药救。”老头我对他的话，当然不会表示反对，本来就是乡下人啊。

    你看，这无法老头就这乡下人的德性，改不了了。

    改不了归改不了，可是，老头我现在穿的这双鞋确实是很贵的，这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说假话。

    那天，无法老头到深圳没多久，穿着原来从广州穿过来的皮鞋上班，可是，那鞋不争气，在搬了一箱货进仓库后，忽然就烂了，而且是烂得非常的彻底，没有任何可供无法老头去修理一下的理由。除了买新的，别无他法，幸好，还是天气热的时候，所以老头下班的时候，赤着郐悄悄的走，也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然而，在宿舍门前，正好碰上了老板娘。这老板娘马上惊奇地说：“咦，我说老头，你不会热到连鞋也不穿吧。”（女人对穿穿鞋特别留意，可见一斑）别人问话，以无法老头的德性，随便就可以编个故事来搪塞，但这可是无法老头的饭碗啊，无法老头如实的说：“刚才上班的时候，搬货，把鞋给搬鞋烂了。”老板娘点点，（应该算是对无法老头的“勤劳朴实”表示嘉许吧）说道：“不要紧，马上去买一双新的。你下午不上班，正好坐车去龙岗天虹买，那里的鞋子专卖店很多，款式多，质量好，而且价钱也不贵。”无法老头何等人物，自然知道从老板娘口里说出的价钱不贵是什么概念，心想：“你所说的不贵只怕跟广州朋友所说的三百来块也差不多吧。”心念电闪间，却又满脸欢喜之情的恭敬的向着老板娘点头。老板娘看了无法老头那恭敬的神情，点点头，（应该是因为无法老头的这种奴才嘴脸而深表满意的点头）伸手拢起四指，以拇指尖捏着额前的一缕头发，轻轻的，慢慢的，缓缓的，往耳跟一捋，红艳艳的指甲和金黄黄的头发，几乎没有把无法老头的眼睛亮瞎。然后头微微一扬，刚理上的那一缕头发，又飘柔的吊下来了。她慢条斯理的说：“我前天才买了两双，一双才一千多一点。”刚才没被亮瞎的眼，这下子却一黑。老板娘还说了什么，老头我就听不到了。亏无法老头这个时候还有理智记得恭送老板娘离开。

    买鞋，确切的说是一吃完饭就坐一元公交车出去的，因为知道深圳的东西贵，知道想要买到可以“两个月就换一双新鞋”那种价钱的鞋，肯定得花时间，所以得提早点去，可是，能不能买到，却不是真如你愿的事。这不，尽管知道深圳东西贵，却也没想到除了贵的，就没有便宜的。那天下午，几乎跑遍了所有的鞋店，就是找不到可以让无法老头如愿的鞋。最后，把所有走过的店的价钱比较全了，缍买了一双鞋，价钱：250。走出店时，无法老头心里还暗暗的骂那些发明鞋的祖先：干吗要发明鞋这鬼东西，如果大家都不知道鞋这东西，大家就都赤脚的干活，无法老头现在也就用不着买鞋了。骂归骂，却也不能治心痛啊。最后，站在公交站台上，无法老头忽然有了主意：叫你这个死老头要穿鞋，今天罚你走路回去。

    这老板娘其实是很关心工人的，至少无法老头是这样认为，这不，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在门口，看到老板娘，她盯着老头脚上的新鞋，笑着问：“老头，买鞋了啊！”你看，她还关心工人有没有鞋穿呢，谁还敢说老板是无情的？我诚惶诚恐的应话。老板娘又关心的问：“多少钱呢？”无法老头连忙答：“500。”老板娘点点头，满脸含笑拧着腰的走了。老头我手心里捏了一把汗，生怕她当场戳穿老头的谎话，不过，想来，尽管她会知道老头的鞋不值这个价钱，但至少无法老头也不算说谎，鞋250，再加一个老无法，正好500，当然也不算说谎了。

    如今这鞋便破了，无法老头实在是不愿意就买新的，要知道，这可以可以穿五双新鞋的鞋啊。不管别人怎么说，无法老头心中早定了主意：这鞋，我得小心的穿着，我还得再穿一些日子，不然，又怎么对得起良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