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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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生在北方，因为居住地几次搬迁也没有离开过塞北与关内犬牙交错的边界线。所以，时而就和长城邂逅于偶然。在巴林草原下乡的时候，一条断断续续的金界壕（金代长城）就在我们青年点的房后，它早已失去了昔日的雄风。岁月的利齿将它琢蚀弥散的隐入地平，时光的尘埃将它层层覆盖的失去本来面目。我曾有整整两年的时间几乎天天与它目光交触，却有眼无珠，以为这道长满艾蒿野草、隆起而漫长的土堆，和大自然创造的其他山岭沟坎没有什么两样。真遗憾！面对这一历史的遗存竟视而不见。而当了解了到它的前世今生之后，却连凭吊它的机会也没有了。有一次，回到草原，我特地到金界壕留存最多的长兴、巴根吐一带，去寻找它们的踪迹。因为它龙行虎跃于远离公路的荒莽地带，只能遥望其逶迤盘旋在寥廓空间的大背景之上，还是没有与之近距离接触的机缘。但是，我相信：一个人无来由的对某一事物格外关注，且念念不忘的话，必是有着跨越时空的隔世之约和后世之缘。那么，你们就一定还有机会相遇。
2012年秋，我在北京暂居十数日，又特意造访了八达岭水关长城。旅游车奔驰在雄壮的燕山山脉， 一路疾行，山势俞奇俞险。一片势如群龙聚首的峰峦危耸之处，正是水关长城景点。下车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高大的巨石，上面雕刻着一句人人耳熟能详的话“不到长城非好汉。”攀登长城的豪情顿时倍增。
这里早已不是远古的边陲之地，来自国、各地的游人络绎不绝。遥望水关长城，极为壮观。从保护古迹、旅游观光的角度说，真是古物重生、旧貌新颜。我随摩肩擦踵的人流攀爬登上长城，已经挥汗如雨。走一走，停一停，看一看，想一想。不知不觉就融入了季节释放出的绚彩之中。漫山遍野的彤枫如火焰熊熊燃烧，柞树喷射出耀眼的金色光华，深紫色的低矮灌木油光闪烁。山杨木的碧绿葱茏依然如故。 我在一个城墙的垛口稍事休息，遥望远方，整理心情。奇怪！我怎么也生发不出他人登临长城的满怀豪情。相反，很痛楚、很纠结。这座长城，基本是东南农耕文化和西北游牧文化的大致分水岭。同是炎黄先祖所生、一奶同胞的两个兄弟，一个携亘古雄风踞守塞外游牧，一个秉天地灵气壮大于关里种田。长久以来，人类没有因为居高级动物之尊，就远离了阴谋、权术、争夺和愚昧，而是将它们演绎到极致。实在的说，人类历史就是国家间、地区间、部落间争夺权利和领地的过程，也是统治者和被统治者对抗博弈的过程。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自然规律，同样是支配人类社会的不可抗拒的法则。只不过其他动物在争夺领地和配偶的时候，可以不顾忌道德、颜面，不受法律、规章的约束，完全可以大大方方，不必遮遮掩掩，无须假借它由，强者为尊就是硬道理。装成正人君子，打出公正旗号，以维和的名义杀伐征战疯狂掠夺，这是人类难以根除的不良嗜好，古今中外从未停止。一道长城，就是兄弟民族、诸侯霸主、大国小国之间打来打去，势均力敌，僵持不下，攻而不克，战而不胜时修筑的一条巨大的军事防御工事，或者说是一堵壁垒森严的高大院墙。(但是它耗尽历朝国库巨资，却从来没有真正阻挡住战争，其作用不过是一道道藩篱而已。 我的一位网友客居钱唐探究出长城更重要的意义:-----“翻开中华五千年的历史，应该说是一个民族大融和的历史。当年修筑长城的本意，是造成各中华各个民族之间的敌对和隔阂。可最后在战争和灾难中，各民族的血融和在一起，而才组成了今天的一个五十六个民族的大家庭。所以说长城是民族大融和的纽带和见证。” 我来之前，以为这里一定是进入时光隧道绝好的切入点，也是回溯历史的通径。可是仔细打量水关长城，它经过修葺，俨然是一座刚刚竣工的全新建筑，破损倒塌之处全被复原，焕然一新。块块青砖棱角分明。道道砖缝洁白划一。绵长岁月的雕痕了无。当代使用的涂料覆盖了从前据说是用米脂和黄土粘合的空隙。高仿的古砖把我要到历史深处体验的沧桑感、古旧感、破败感、颓废感遮掩的一无所存。怎么端详也不伦不类，像一个年迈衰老的人，穿上了鲜艳时尚的卡通服装。随处可见的商贩摊点和他们高一声低一声的吆喝，又给这儿注入了世俗味道，掺杂了商业气息。与我的心境很不协调！我本想看看长城的昨日原貌，还得要耐心的再等2000年的雷电风雨的重新塑造了！ 不过，心存遗憾也好。这会促使我继续自己的心灵旅行。迈开双腿，跋山涉水，穿越鸿蒙，去寻找梦里几度出现的原始荒蛮、野性沧桑的长城，寻找血肉不再，风骨犹存，精魄依然的长城。那才是我数世轮回中多次造访过的地方。
古今之人纷沓来此，目的却大相径庭。我们是为了访古探幽，游历山河。他们却是沙场赴死、有去无归。我将目光掠过欢声笑语的人流，掠过雄风凌然的长城、燕山，掠过两千年来的茫茫岁月，想象昔日尸横遍野的战争场面，愤慨于历代封建统治者常常驱无罪之民而就必死之地，眼前浮现唐代文人李华《吊古战场文》所描述的惨烈悲壮：“浩浩乎！平沙无垠，敻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伤心哉！秦欤？汉欤？将近代欤？吾闻夫齐魏徭戌，荆韩召募，万里奔走，连年暴露。沙草晨牧，河冰夜渡；地阔天长，不知归路。寄身锋刃，腷臆谁诉？ 、、、、、、野竖旄旗，川回组练。法重心骇，威尊命贱。利镞穿骨，惊沙入面。主客相搏，山川震眩。声析江河，势崩雷电。至若穷阴凝闭，凛冽海隅；积雪没胫，坚冰在须。鸷鸟休巢，征马踟蹰，缯无温，堕指裂肤。、、、、、、凭陵杀气，以相剪屠。径截辎重，横攻士卒；都尉新降，将军覆没。尸填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无贵无贱，同为枯骨，可胜言哉！鼓衰兮力尽，矢竭兮弦绝。白刃交兮宝刀折，两军蹙兮生死决。降矣哉，终身夷狄；战矣哉，骨暴沙砾。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日光寒兮草短，月色苦兮霜白。伤心惨目，有如是耶？、、、、、、秦起长城，竟海为关，荼毒生灵，万里朱殷。汉击匈奴，虽得阴山，枕骸遍野，功不补患。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手如足？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没，家莫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疑。 悁悁心目，寝寐见之。布奠倾觞，哭望天涯。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吊祭不至，精魂何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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