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傲不羁,千古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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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渭墓)

 

   狂傲不羁,千古一人

                       ——徐文长其人

 

夜,枯坐床头,随手翻读枕边之《古文观止》,重读袁公宏道《徐文长传》,一如初读时,潸然涕泪,不能自己。

 

自古以来,高才奇行者,大多不得志!从东方朔《答客难》、扬雄《解嘲》,到汉代以来的诸多《感士不遇》、《悲士不遇》等诗歌辞赋,无不反映了这一怀才不遇的社会现象。

 

最伟大的艺术家往往与苦难有着深深的不解之缘;最杰出的灵魂常常和孤独是一对孪生兄弟;而最不朽的生命也总是和贫困疾病形影相随、、、、、、

 

他是诗人,他是画家,他是书法家,、他是旅行家,他是历史学家、他是军事家,他是戏曲家,他是民间文学家,他是美食家,他是酒徒,他是狂禅居士、他是青藤道士、、、、、、

 

 

他还是中国晚明思想界最早最彻底倡导女权解放的积极宣传者,呼吁士农工商阶级平等的民主自觉者,社会底层贫民悲苦命运的对抗代言者,反封建反压迫反礼教反虚伪、强调真我本色的殉道先行者……徐文长眼空千古独立一时的作派,直接影响了稍后被指为“异端”狂儒李贽的人生之路。

 

他晚年以卖画为生,但从不为当政官僚作画,“有书数千卷,后斥卖殆尽。畴莞破弊,不能再易,至借稿寝”,常“忍饥月下独徘徊”,杜门谢客,其中只在张元汴去世时,去张家吊唁以外,几乎闭门不出,最后在“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 的境遇中以73岁高龄结束了一生。死前身边唯有一狗与之相伴,床上连一铺席子都没有,凄凄惨惨、、、、、、

 

——徐渭,毫无疑问是古今艺术史上的一位巨擘,是五百年难遇的顶尖级国学大师。可是生前却“名不出于越”,难怪袁中郎也要大呼“悲夫”。

 

落第、杀妻、入狱、自戕、激愤抑郁而死,原来这些都是真的,四百年前袁中郎就记载了下来。可是当我们今天在看到这些记述时,却宁愿相信它是传说。

 

 

然而,袁中郎毕竟是袁中郎,他说:“其胸中有勃然不可磨灭之气,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虽其体格时有悲者,然匠心独出,有王者气,非彼巾帼而事人者所敢望也,文有卓识气沉而法严,不以模拟损才,不以议论伤格,韩、曾之流亚也。”在中郎的眼中,韩愈、曾巩之流,比起徐渭来,也是稍逊风骚的。我相信这句话是客观的,事实上,徐渭在艺术上是个全才,诗文书画,甚至戏剧,样样令人叫绝。

 

也许正是因为不幸的遭遇,才成就了一个如此非凡而不朽的艺术生命。中国艺术史上有了徐渭,因而熠熠生辉。颇令人玩味的是,这位天才的大艺术家这样评价自己:“吾书第一,诗第二,文三,画四。”欣赏过徐渭的书画的人大概都记得他的《墨葡萄》,看看他的题诗:“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今天的人们只记得他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原本是个有大志大勇的伟男子。他23岁参加乡试,前后八次均告失败,于是灰心仕途。人到中年有幸被兵部右侍郎胡宗宪看中,嘉靖37年被招至任浙闽总督幕僚军师。在此期间,徐渭表现出惊人的军事、政治、经济才华,还参加过东南沿海的抗倭斗争,与同时代的抗倭名将戚继光等英雄相惜。为胡宗宪起草的《献白鹿表》,甚至得到明世宗嘉靖皇帝的赏识。就在他命运刚刚看到曙光的时候,胡宗宪被弹劾为严嵩同党,被捕自杀。

 

这件事让徐渭深受刺激,一度发狂,精神失常,曾“引巨锥刺耳,深数寸;又以椎碎肾囊,皆不死”,在这种癫狂的状况下,他误杀了自己的妻子入狱七年。五十三岁出狱后,他的艺术生涯正式开始,并取得了巨大成就,然而终究是一生潦倒,漂泊无定,到死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栖身之所。上面他的这首题画诗,就是他晚年生活的真实写照。万历二十一年,七十三岁的徐渭贫病交加,死在家中青藤书屋的破草垫上。

 

 

徐渭平素生性狂放,性格恣肆,不媚权势,因而不为流俗所容。长期以来,怀才不遇的残酷现实和庶出丧父、亲母被逐的坎坷遭遇,对他的身心造成很大的压抑摧残。在坎坷境遇中成长,自然容易养成执拗和偏激的性格。晚年潦倒困顿,疾愤益深,佯狂益甚,显者至门,或拒不纳。时携钱至酒肆,呼下隶与饮。更有甚者,他开始摧残自己的身体,前后八次自杀未遂。“或自持斧击破其头,血流被面,头骨皆折,揉之有声。或以利锥锥其两耳,深入寸馀,竟不得死。”读来真是令人唏嘘长叹,泪湿青衫。不觉想起生活窘迫、同为艺术痴狂的凡高大师,迷乱痛苦中割掉自己的耳朵,让一代代读者为之断肠。

 

 

徐渭诗画奇崛,与他际遇息息相关。他不为时容,恣情山水。“走齐鲁燕赵之地,穷览朔漠。其所见山崩海立,沙起云行,风鸣树偃,幽谷大都,人物鱼鸟,一切可惊可愕之状,一一皆达之于诗。其胸中又有勃然不可磨灭之气,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故其为诗,如嗔如笑,如水鸣峡,如种出土,如寡妇之夜哭,羁人之寒起。喜作书,笔意奔放如其诗,苍劲中姿媚跃出。间以其馀,旁溢为花鸟,皆超逸有致。”

 

徐渭将自己的悲愤和怀才不遇之感融注笔端,创造了一幅又一幅惊世骇俗的水墨名画。他笔下的墨竹,枝淡叶浓,气势劲健,正是画家身处下层,怀才不遇,品格高洁,绝世独立人格的光辉写照。他的泼墨牡丹,水墨绘之,有意改其本性,赋予牡丹清雅脱俗的格调神韵,所谓“从来国色无装点,空染胭脂媚俗人。”他对书法颇多自负。他认为自己的写意花鸟得之于书法修养,曾说:“迨草书盛行乃始有写意画。”艺术上更显泼辣,“不求形似求生韵”,虽狂涂乱抹却横生意趣。喜作水墨葡萄、牡丹,以隐喻自己怀才不遇,借物抒惰,以物喻人,为后来不少名画家如石涛、八大山人、郑板桥、吴昌硕等所效法。

 

这样一位被人遗忘的旷世奇才,他的诗文集藏于家,当时地方官“托以抄录”,仅余《徐文长集》、《阙编》二种而已。晚年书画被朋友或骗或抢,保留下来不少。流传至今的著作有:《四声猿》、《南词叙录》、《徐文长佚稿》、《徐文长全集》等;传世画作有《墨葡萄图》轴、《山水人物花鸟》册、《牡丹蕉石图》轴,以及晚年所作《墨花》九段卷等。

 

 

袁公叹曰:先生数奇不已,遂为狂疾;狂疾不已,遂为囹圄。古今文人,牢骚困苦未有若先生者也。人知有先生,独身未贵耳。先生诗文崛起,一扫近代荒秽之习,百世以下,自有定论,胡为不遇哉?余谓文长无之也不奇者也,悲失!

 

徐渭死了,历史没有忘记他,后来者更没有忽视对他的学习和继承。他的思想直接影响了身后一代狂儒李贽的人生之路,“青藤画派”自徐渭始,几百年来,影响了不知多少同样有着非凡的艺术天赋的人物。青藤的画风,滋养了一代又一代杰出的画家,郑板桥对他极为崇拜,自号曰:“青藤门下走狗”。到了近代,艺术大师齐白石有一首诗,也表达了对徐渭的仰慕:“青藤雪个远凡胎,老缶衰年别有才。我欲九原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

 

 

                                                      清风斋何叟完稿于得胜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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