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儿,走好。

个人日记

    如果说一段岁月有什么值得铭记的,那么一定是那岁月里来来去去的人吧!

    

    S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上班。

    “L!”

    “嗯?”

    “我。”

    “哦。”

    ……

    我倒了杯冰水,压了压嗓子的干涩。

    这两天一直是阴天。

    传说天气会影响心情。但是开心或者不开心,我一直以为本该是自己的事儿。

我照常赖到最后一分钟才起床。照常感叹竟然还是第一个来公司。照常坐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但是嘴上一直告诉着别人年底很忙,非常忙。 

我以为一切都一成不变,甚至根本就不可能变。

S的声音让我很不舒服,甚至是厌倦。他沙哑着嗓子,断断续续的。

“什么时候的事?”我想着急,却怎么也急不起来。

“昨天……”

“你他.妈就不能痛快点儿!”我还是没有想象中的淡定。

“你他妈让我怎么痛快!”

咔嚓,滴……滴……滴……

电话里传来盲音。S挂掉了电话。其实当时我也不知该怎么接着说下去。

老板从里面房间喊话出来:“你们年底都给我拼了命的干。妈.的,一年到头就靠这几天了。”中年男人,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的声音。

去你.妈的。我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我走到窗口,想吹吹风。我办公地点在十五楼,视野很好。对面不远的地方,正在建着这个城市最高的楼。天空里开始飘下些细碎的雨。大片的灰色的烟雾杂糅在本就不清亮的空气中。突然觉得眼前是一座大大的坟墓。那栋楼就是新修的碑,连碑文都没有来的及刻上去。

没有花圈,没有哀乐。我想,三儿要是变成鬼,也一定生活在这中环境里吧!

我从没有奢望着他死后可以上天堂,包括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所有兄弟,潇洒的说,那里庙太小,容不下我们这些大神。与他们所有的回忆,除了打架闹事,便是喝酒上网。父母放弃了,老师放弃了。我们凭自己的毅力让社会主义教育了这么多年的前辈们放弃了自己贯彻始终的光荣传统。谁也无法撼动我们心里的想法。

记得有一次逃学去网吧!和三儿打游戏打的正火热,我突然瞅见三儿他爸的头出现在一排排纯平显示器中间。老头子东张西望就像早些时候鬼子扫荡一样。我对带着耳机正在奋勇杀敌的三儿说:“三儿,你爸来找你了。”

三儿眼睛盯着显示器,目不转睛的,貌似根本就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

我一把摘下他的耳机,趴在他耳边吼了一声,你爸来了。

“你爸才来了呢!”三儿以更大的声音来回应我,以示他对我大声的不满。本以为说完这句就没事儿了,谁知道那家伙竟然接出下一句:“就算我爸来了,他能把我怎么着。”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被我们两个声音吸引了的三儿的爸爸刚好迂回到三儿后面。

“去你.妈的,老子养你这么久,你说老子能把你怎么着!”三儿的爸爸说话的同时也顺便拧住三儿的耳朵。只记得那次三儿凄厉的哀嚎回荡在那个小小的网吧里,久久没有散去。事后我记得三儿每次在听到谁说他爸的时候,就会赶忙先捂住耳朵。为这我们笑了他好一阵儿。

三儿有一米八几的个头,平时打起架来他总是但当我们的主力军,以一挡N。但是却怕他爸怕得要命。尤其是经过上次的事后,他连吹牛都不说他爸了。三儿说他从小就没有妈,所以身兼二职的爹辛苦才把他拉扯大,他就是死也不跟他爹顶牛。三儿说得对,他直到现在真的死了,我们也没有见过他跟他爸有过矛盾。三儿是个爷们儿。

我和三儿是当时我们兄弟中年龄最小的两个,所以我们关系也最要好。

三儿永远都是那么一副天塌下来都不管我的事的样子,所以他一直活得很洒脱。三儿的家里很穷,所以当我们聚在一起吃饭或是喝酒的时候,三儿总是吃得最多喝得最多的那个。三儿解释说这不是小气,是节约,是美德。当然为这话我们也免不了再糟蹋他许久。

三儿喜欢的姑娘是当时我们同年级的一个女孩儿。三儿没有上过学。有一次他在校门口等我去摆场子的时候,正好碰见我和一姑娘走出来。三儿当时傻逼似地盯着人家女孩儿,直到人家因为不好意思而仓皇逃走。我一脚踹过去:“你他.妈没有见过女的啊!看你那丢人的样儿。”

三儿傻笑:“女人见过不少,可是不是太贱就是太老。好不容易瞅见一读过书的姑娘,哥们儿心动了。”

“滚你的。那是我们年级的大美女,人家能看上你?”我拉着三儿的衣领上了的士,也顺便把他淫.荡的目光一并拉了进去。

那女的叫什么我现在不记得了。只是依稀记得有一次我叫那姑娘和我们一起去聚会,三儿喝醉后,拉着人家姑娘得手跪在地上哭。那姑娘也够姐妹儿的,把着三儿胡子拉碴的嘴上去就是一通深情的吻。哥儿几个当时都看傻眼了。亲完之后那女的对三儿说:“兄弟,这一个嘴儿就当是我感谢你长久以来对我的仰慕和爱恋,但是我是不会并且将不会和你凑活在一块儿的。因为最后哭的淅沥哗啦的那人肯定是你不是我。谢谢。”

三儿当时跪在地上的眼神儿,像是看见丘比特的那把箭因为力量不够而最终落那女的屁股后面并且摔成粉碎时候的绝望。而我们围观的人更是跌破眼镜,甩掉下巴的诧异。在我们还没有从刚才的刀光剑影里爬出来的时候,三儿从地上跳起来,抓起酒瓶一饮而尽。

“妈.的,老子想通了。人家一女的都能那么‘豪放’,我一大老爷们儿,还能整的像娘们儿?”在说完这句话之两天后,三儿便牵着一个他嘴上那种可能是贱可能是老的女人在街上招摇过市。我不得不再一次佩服三儿兄的强大身躯和他身躯内强大的心脏。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我对三儿的感情。哥们儿?朋友?可能更像是兄弟。三儿除了个头长的比我高大一点儿,平时打架摸瞎干啥的,他一准儿都听我的注意。当然我不止是给他一个人主意,当时我们在一起的很多兄弟,都听我的注意。说起三儿的年龄来我们谁都不是很准确的知道。我问他属什么的,他说他爹总叫他兔崽子,那就属兔吧!

靠!那就属兔吧!你以为上帝是你家的总管啊!

从发育上来看,三儿绝对比我成熟好几年,但是在生活上,我却一直把三儿看成是我的弟弟。因为没有读过书,没有接受过所谓的素质教育,所以三儿的心里没有那些曲曲折折的拐儿,也没有哪些琐琐碎碎的心眼儿。三儿对谁好就是好,对谁不好你要拿糖哄着才行。

真正被三儿感动并且决定用心对三儿是因为一件事,一件小事。那次一起去吃饭,正好碰见以前的几个朋友在邻桌吃饭。我给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回来坐下了。饭到一半,进来几个流氓气儿十足的混混,走到邻桌跟那朋友争论起来。看那形势似乎是要干起架来的。我眼见了就不能不管,便走了过去准备劝开他们。结果我刚走到,他们便动起手来,拳脚相加,我也引来不及躲闪吃了几个哑巴亏。正当我回过神要去拉架的时候,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一个威武的身影迅速闪到我身前。

“操.你妈.的,谁敢动L我他.妈今天在这儿弄死谁!”三儿浑厚的的声音震得小饭馆的玻璃窗嗡嗡作响。三儿本来就比别人高出一大块儿来,再加上现在这般愤怒,结果那几个正在寻事的混混一溜烟儿窜出了饭馆儿。

“你大爷的吃了枪药了你,那么大声音想先吓死我啊!”被三儿的声音真的耳鸣许久的我不满道。嘴上虽是这么说,可是自从这次后,我认准了三儿这个兄弟,这个弟弟。我知道打架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可是在生活里,比拳脚更加暴力的东西比比皆是。三儿的大心脏太单纯也太耿直,所以我一直担心他被人骗,最后不得好下场。我便开始尽量的去保护三儿,帮他看清楚对面的人,对面的种种生活。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便不能在拉着他一起上路。我知道总有一天,他要学会自己飞翔。可是三儿啊!兄弟,你怎么才能让我放心呢……

上大学走的前一天,我们照例在一起聚会。当时气氛很压抑,我本想一如既往活跃活跃气氛,可是嗓子里像是堵了棉花一样不能出声。酒一瓶接着一瓶灌进肚子里,我看着桌子周围那一群熟悉的身影,木木,小七,S,核儿,蛋蛋,还有三儿,我的弟弟,三儿。我一直觉得我们这群没心没肺的人天生就不会有眼泪的,可是当时我确定自己眼睛中有一种不明的液体,我能记得是咸的,滚烫的。还是三儿最先出声,打破了尴尬:

“去你们的。L又不是去死,干嘛一群人整的像姑娘。是吧L?”三儿说完这句话,一定认为自己说的很聪明,得意的翘起了嘴角。我笑了笑刚要开口,三儿又接着一句:“不过兄弟你放心,虽然你走了,但是你一直活在我们心里,永垂不朽。”三儿这次用了一个成语,所以嘴角翘的更上了。这句话让在座的所有人大跌眼镜,当然因为这句话三儿又免不了被我们群殴了一次。不过我从心里感激三儿。

上大学后,再也没有能像以前一样齐刷刷的聚在一起过。放假回家,只是偶尔在街上能碰到几个曾经熟络的人。

木木拉着学生妹的手,看见了我还会害羞的松开。

核儿抱着刚生的牛牛娃,对我说:“你也是孩子他大爷呢!给个红包啊!”

蛋蛋成了的哥,用他的话说,就是在用自己的一技之长来爱着这个生他养他的城市。

S还是在活在网吧里!他一直说,他天生就是为网吧来的!他喜欢打游戏,并且喜欢打所有的游戏,并且全都打得顶尖。他拿过不少比赛的一等奖。现在在我们之前常去的哪个网吧里做了网管。

大家好像都有了自己的事要做。不过不约而同的是,大家都不打架了。

不过一直再也没有碰到过三儿。我的兄弟,三儿。

09年末听到别人说三儿在老家的沙场里工作。我抽空去了一次。三儿的老家就在我老家南面的河边,那河叫做渭河。见到三儿的时候他正卷着裤腿,双脚踩在河边的浅水里,双手拿着工具,在清理抽沙机的口部。当时是十二月。西安的十二月温度基本都在零下,我当时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带着围巾手套,而三儿,却赤着脚,站在河水里。冰冷刺骨的河水。

三儿看见我的时候,在水里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以特有的嗓门大吼一声:“我操.你大爷的,还知道回来看我呀!”说着就踩着水跑过来。走到近前,我看清楚了三儿。他脸上的胡子似乎一直就没有挂过,本来20几岁的小伙子硬是给整的像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他身上只穿了两件衣服。泡在水里的手脚早就满是冻疮。我心疼的看着三儿,捏着他的胳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晚我再三儿的家过了夜。

三儿爹头一年因为车祸瘫在了床上,所以和三儿回了老家。我进门的时候老人家躺在床上对我说:“还真难得你有心能来看我们。我家三儿不成器,这么大连个老婆都没有。我这把老骨肉也不知的还能不能撑到抱孙子那天。那孩子太笨了,脑袋不开窍,以后我走了,还要指望你们这些娃娃多帮帮他。”老人说着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三儿挠着头,拉我进了里屋。

“别理他,老头子就是爱多嘴。”三儿小声的在我耳边说道。原来他怕他爹这习惯一直没有改掉。即使老头子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拧着他的耳朵。我问三儿怎么不和以前那女的来往了,三儿说,说到底那女的还是太贱,嫌我长得不好又嫌我穷。我笑着摸了摸三儿的头,心里一阵阵的酸。我说三儿,你别急,你好好挣钱,挣够了钱我给你介绍个有文化的姑娘,不老也不贱。三儿说,我本来就指望着你呢!我知道你不可能扔下兄弟我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儿没有变,一直没有变。他心里还是那么憨,那么木。

那晚上我一直没有合眼,我在想,我的兄弟,我能为他做什么。力所能及的。

第二天要走的时候,我留了手机号和三百块钱给三儿。我说三儿,有事打电话给我,我现在不挣钱,给不了你多的,这些钱拿着,买个电暖气,别让老爹冬天再冻出个病了。三儿拿着钱,没有说话。我又道,能剩下点儿的话,给自己也买双暖和点儿的鞋,冻坏了脚,娶媳妇儿的时候都没办法背人家。

当我坐的车在路上绝尘而去,三儿还是一直站在那里,望着我离开的方向。渐渐地直到我看不清他的脸,最后连身影也消失在扬起的烟尘里。但是三儿的目光却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背上。我分不清那目光里是渴望,还是无奈。

这次之后,我很久也没有再见过三儿。之后他给我打过两次电话,一次是刚过完年,说他姑姑把他爹接到了她家,说是放三儿跟前只能让老头子死的更快。另一次是四月份,三儿说他换了工作,在镇上的工厂里做工了,那里冬天不会冻着脚,工资也高,过不了几年,就能攒够娶媳妇的钱了。三儿还说,他最近身体不好,老是咳嗽,吃了药也不见好。我说三儿,你照顾好自己,你身体好到时候生儿子才会白白胖胖的。

5月份,我独自一人离开了学校,离开了我呆了20年的城市,也离开了那一群曾和我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兄弟,离开了三儿。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次见面,竟是永别。

S又打来电话:“对不起,L!”“对不起,S!”我同时说道。

S在电话中告诉我,三儿是因为感冒引起的肺炎,最终不治的。我说怎么会,不就是感冒吗?会不治?S说三儿家里已经家徒四壁了,哪儿还有钱看病。

……我不知道在说什么。

突然觉得生命似乎就是上帝在和我们开着的一个大大的玩笑,他动一动手指,就可以无情把任何一个人从你身边永远的抹去。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有没有准备好。

如果这个世界有神明,那么为什么总是那么有眼无珠。

曾经看过一部电影叫做死亡笔记,最羡慕的角色便是死神,因为任生任死,都只是他手下的一个游戏。所以我把网名改作了   L.。因为我在想,如果我有了死神的力量,便可以左右生死悲欢了,不是吗?

三儿走了,永远的走了。

我没有来得及为他找个有文化的姑娘,也没有来得及再见他一次。

在中国最南边的地方,我站在十五楼的窗口,我知道三儿的灵魂一定能找到这里,所以我站在这里,我让三儿看着我,看着我还在想他。

兄弟,你上不了天堂,只能去地狱,但是不要怕黑,以后,我们还会在一起。

三儿,走好。

                                                                    L.

                                                            记于一个阴霾的早晨

                                                                 谨以此文

                                                               怀念我的兄弟

 

 

 

 

 

请勿在此乱灌你的口水!这是纪念文!望朋友们尊重!L.谢过大家! 

文章评论

兰若゜

生死不过瞬间。 拥有过这份诚挚,何憾!

七'年

愿他一路走好。朋友,节哀。

李娜娜

[ft=,2,]我们这些陌生人的语言。顿时失去意义。能给的也只是祝福。[/ft]

向来缘浅

如果我走了,了无牵挂的走了。真希望这样的走了

木子郡

谁振动了我的心弦,又是谁拿下我泪泉的眼…

木子郡

谁振动了我的心弦,又是谁拿下我泪泉的眼…

木子郡

谁振动了我的心弦,又是谁拿下我泪泉的眼…

木.

你们的故事就如同一部连续剧,有悲有喜,个中滋味只能自己体会.祝福你以及那群与你肝胆相照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