Ｌ.

岁月是把杀猪刀，黑了木耳，紫了葡萄，软了香蕉

2002年的时候，菊花还只是一种花。

小学升初中的考试近在眼前，虽说是小升初，但是当时的紧迫感与压力是不输人生任何时候的。在学习之余，老师告诉我说现在好好努力学习备考，到了初中你就自由了，就能好好玩了。因为那时候奉老师若神明，自然也就把他的话当做真理来揣摩。

一晃三年，在初中升高中的时候，初中的老师告诉我，现在好好努力，到了高中你就自由了，就能好好玩了。

再晃三年，高考前的那段日子，这种句式更是被重复提起。

终于熬到了大学，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不料大学老师仍然这样告诉我，在大学你好好学习多考些证书，到时候入了社会自然就如鱼得水，自由快乐了。

但这时候菊花俨然已经不再仅仅只是一种花，而我再也回不到那个拥有天真理想的岁月。所以大学期间，除了这句话，我再也记不起老师曾经说过什么。

2010年5月4号，我提着行囊，离开了我生活了20年的城市，整整20年的青春岁月，在绿皮车的咣当声里，戛然而止。

初到东莞，落脚于一个叫做茶山的镇子里。

我行走在镇中心的商业区，抬头看着街道两旁林立的广告牌，恍惚觉得自己刚从80年代的西安穿越到了21世纪的纽约，这种夸张的落差在当时是那么真切和强烈。

我用仅剩的200多块钱在村子里租了一个房子，找了一份流水线上的工作。

面试的时候老板了解完我的情况，问我有何要求。答，管吃管住，无他。回答完这句话，突然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回想起小学三年级写过人生的第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大概是这么写的：

“我的梦想是长大了做一位科学家，发明出很多很多有用的机器，收麦子的时候可以不用让妈妈再去田里晒太阳，搬东西的时候可以不用让爸爸再用肩膀扛。

……

为了我的梦想，我会好好努力学习，做一个老师父母喜爱的好学生，争取考一个好的大学，将来回报祖国，回报父母。”

如今，在第一次踏入社会的大门前面，活着，成了我唯一的渴望。

在老板的讶异中我开始了人生的第一份正式工作。

期间认识了一位姓李的老乡，他长我六岁。

工作之余，抽烟的时候他告诉我，家乡穷，不得已出来打工，如今已是快十个年头，却仍然还是奔走在他乡的日升月落里，岁月磨平了棱角，淡化了激情。在烟雾缭绕里，我突然感觉到他话语中浓浓的伤感。他告诉我，男人出来混工厂，两年就够了，两年后一定要走出去，不然，就真的没有未来了。我听得出他话语里的抱怨和不满，也知道他略带夸张的跟我说教。可我还是在他的言语里陷入沉思。未来，我的未来是什么。

三个月后，我离开了工厂。

同样是在老板的挽留和讶异中，我毅然的离开了那个到现如今还教我怀念的地方。它就像一艘飘摇的小船，载我到入海口。风浪太大，而我，需要换乘一艘更大的航船。

我从镇子来到市里。在高楼耸立的商业区，我才知道我之前的认知是多么可笑。

我需要自己解决住宿的问题，吃饭的问题，还要每天挤着公交车去上班。我拼命地奔走在人潮中，来不及欣赏身边的风景。在这样一个现实到任何人类活动都需要钱来支持的城市里，人压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呼吸。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在头顶上飞逝着。

高中最后一次班会，主题是“身边的人”。

“在人海中我们相遇，伴随着时间的飘逝，岁月的流失。心与心在日月更迭里贴近。我们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却有着同样的目标。我们不是同样的命运，却有着同样的渴望。我们在这里许下诺言，让它成为彼此牵挂的线。十年，或者二十年，当我再次遇见你们，还能像如今这样欢笑。”

高考结束后，这段故事被强行的画上了一个句号。

工作之余总是会想起当年许诺的时候朋友们脸上的坚定和真诚。那时候我们万万想不到，这一切都只是装在瓶子里的蝴蝶。当我们冲破青春那片小小的天空，便再也回不去了。

2010年底，朋友妻子产下一个儿子。我调侃他说这下一个月又要多几千块奶粉和尿不湿的开销了。我满以为朋友会为此皱眉。却不料他淡然一笑，告诉我说，你们这一代人就是想得太多，走得太快了。我也是像你这么大年龄出来社会，当时我没有文凭没有技术，就只有一双手。压力不比现在小。但我从来没有抱怨过。我用自己的双手干好自己的每一份工作。我的工资待遇我的社会地位就在我双手下面慢慢的变好了起来。现在我有了车子房子，有了自己的家庭，但我从来没觉得那些是负担。我还是可以用我的双手和努力去满足我的生活需求。

我点头。他继续道，其实，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苦闷。我几年前买了房子，到现在还在供房子，我娶了老婆生了儿子，我觉得一切都挺好，真的。你还年轻，别着急，做自己该做的。他说，你们所谓的拼命或者奋斗，我从来都没有，我就是这么一步一步的干，一点一点的积累。房子、车子、票子，这些东西，只要你不傻不笨，总会有的。相信自己，一定会有的。

两年前朋友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那时候自己年少，喜欢玩，而且浮躁。可是每当想起朋友的话，我便能静下心来，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一晃，就到了如今。

我时常还能想起朋友跟我交谈的时候眼神里的坚定和睿智。

以前我总是期许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却不知在这样的念想里慢慢便会丢了自己。我想很多人跟我一样，在成长的道路上也过多的被现实所迷惑，从而失去了一开始的方向。

借用看到的一句话来总结：守得住，慢慢来。

时间终归是一把杀猪的刀。把我们青春的摸样摧残的满面愁容，把我们挺拔的身躯切削的瘦骨嶙峋。可是时间却也是一把精致的刻刀，在我们心里，刻画着人生路上每一句充满哲理的感悟。

所有的成长，都像小火煨的浓汤，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慢慢来。

                                                         ——赵只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