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果

昨天我跑了3层楼，看到很多办公室的电脑都有企鹅闪烁。我看动物世界里，企鹅最爱干的事情就是不带一点喧哗很高傲地排队。为什么用这么沉默寡言的动物来做疯狂说话的代言人？那应该用什么动物做代言人？我旁边的人问。我闷了闷，应该用家禽吧，不知道危险，所以话多。

我自己有一段时间上QQ上的走火入魔。和活人说话不耐烦的时候，幻觉敲击一句现成的话，“您好，我现在有事不在，一会再和您联系”，盼望他看到，盼望他说再见。说得高兴的时候，我眼前不断闪现“enter”键。领导布置任务，我由衷想念聊天记录，因为不想记他们说的那些煞有介事而我看来无事生非的词。我还幻想和活人说话时，也能像QQ聊天那样添加现成的表情，因为QQ上的很多表情我老了，我做不出来，如果可以，那我只需要面无表情专注于语言本身了。

目前聊天聊得淡多了。我想总结一下人们为什么爱上QQ——你不会觉得我吃多了吧？在我看来，能够诉诸文字的事情都是能够水落石出的事情。当未知的事物如薄雾一样笼罩我时，好像是惯性一样，我开始找寻确切的文字来替代这个薄雾，我希望清爽，希望借文字理清思绪。深刻的东西肯定不等于真实的东西，也就是说想的多未必想的对，可我还是不能不胡思乱想，人们为什么爱上QQ。

因为无聊。无聊的反义词是有聊，有聊就是有话聊的简称。要有聊，就上QQ吧，QQ就是说话的。人们恐惧无聊胜于恐惧孤单，虽然时不时就无聊了，但习惯做无谓的抵抗，以示自己没有束手待毙，以便告慰自己无聊的灵魂。我有一次在洁具城胡转，在卖抽水马桶的地方看见一个男子，他在每个马桶上坐下，以试屁股感，还回身去按抽水钮，再试手感，乃至腰感。最令我吃惊的是，他每个马桶上都要坐一会儿，我感叹：坐的时间这么久，不会来真的吧。后来如我所料，他根本就不买，走了，我听见店员骂：真他妈无聊。现在知道了吧，什么叫无聊。我们为了克服这个东东，不远万里凑在一起。可惜，聊未必就能真正消化无聊，可能有时候感觉越聊越无聊，就像流行歌曲唱的爱上你就是爱上寂寞。可是上QQ总有摆脱无聊的可能，运气好了，从此可以告别无聊也不一定，当我们的身边出现一种可能性的时候，我们是不会视而不见的，谁让我们都是嗅觉灵敏的机会主义。聊胜于无，这个成语里，你把“聊”理解成聊天，“无”理解成无话，这样就可以看出，聊天胜于无话，上QQ胜于呆坐在一个无聊的房子里，看见一群无聊的活人。

因为孤独。孤独是一个人的盛宴，我认为这是关于孤独最美的表述，而不是什么孤独是思想中美的感悟，是品行中静的思索，是心灵的歇脚站等等这一连串我本来还知道、你越说我越不知道的傻呼呼的文字堆砌。王家卫的电影里充满了孤独、疏离和永远慢一步的失之交臂，他表述的孤独是可以凝固的，是一个固体，你死它才死。对于有些人而言，孤独是个时髦的幌子，是个唬人的手段，因为一孤独就等于在人生的战场上负伤了，有资格让人照顾——当然是在乎他的人，如果没有在乎他的人呢？那就上QQ吧，总有人没心没肺地安慰安慰，给的不多，但足够浅敷。对于有些人而言，孤独是有视力却不愿和你对视，有语言却很难交流，有听力却总是充耳不闻，有行为却总违背你的安排，我碰到过这样的人，我想QQ对其而言可能是傻子的游戏吧，他会说越热闹的表面，越有着排遣不完的孤单。虽说孤独是一个人的盛宴，但难免有胃口差、吃不下块垒状孤独的时候，它越盛或者你越想逃离，我们都是凡夫俗子。喜欢孤独的人不多，所以上QQ的人很多，世界这么热闹，怎么忍心自己丢自己到冰冷的深渊里，拉住绳子向上爬，QQ也算其中一根吧。

因为需要渲泄。大街上布满了心事重重的人们。我看到过一个关于渲泄的口号式的东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如意？来吧，朋友，让我们一起宣泄！把心中的不满、不爽，倾倒出来！还自己一片畅快的心灵空间！”感叹号很多，明确告诉别人他就是垃圾筒，垃圾筒渲泄出来的还是垃圾。这类人爱上QQ，但我估计别人聊聊就跑了，娱乐精神深入人心，谁喜欢祥林嫂的苦瓜脸。现在很多人都喜欢“我们有了力量就要表现我们的欲望”这种摇滚式的渲泄，急风骤雨，干净利索，说一不二，不过喜欢未必能有这样渲泄的条件，上QQ倒是一个好选择，你可以不管对方什么表情，怀着砸烂一个世界创造一个世界的力度去渲泄。看过减压阀的广告？“改变两端的压差和流量，使阀前压力稳定。具有动作灵敏，密封性好，压力设定点波动小等优点。”和QQ聊天很像啊，能改变你的情绪，使你稳定一些，具有快、狠、准，就咱俩知道，不需要伤筋动骨的优点。说白了，QQ就是减压阀，用来渲泄，用来转换情绪。

因为简单。简单体现在没成本，间接，来去自如。现在干什么都有成本，时间成本、心情成本、经济成本，没有成本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没有效益。可是效益是一件很累的事情，纸上谈兵地想想会计上的损益表吧，前面罗列了那么多需要干的事情，到最后才终于出现“利润总额”，最可恶的是就这还不算完，还要缀着个“所得税”，把你的效益剥皮三分之一，才是你的钱。QQ聊天没有什么成本，也可以有收获，不带功利，这在经济社会算一个奇迹，奇迹谁不想见证啊，捧场众多。间接就是隔了两个电脑，犹如隔了两个星球，只要你不想见面，你们永远不必面临直接相处带来的种种麻烦，人活着一点都不复杂，人有感情才给搞复杂的，间接多好，付出的感情都是虚拟的，像金箍棒，可大可小，间接还可以让你有一点清醒的距离，就像油画一样，越近越不知道画的是什么鬼东西，距离造就美感，间接还可以让像我这样脑子反应慢的人，慢条斯理物色合适的字眼，像提前两小时准备晚饭时，从容地慢慢择菜，纵容着想出现就出现的发呆。来去自如就不说了吧，从小就被唠叨写作文要详略得当。

因为能够接触到更多的不一样。一次我家来了很多小朋友，一个小孩说：我妈才狂呢，要不是屎拽着，早上天了。我懂他的意思，意思是他妈要不是屎包，早就是嫦娥了。还有一次在路边摊子乘凉，我对面坐了一对情侣，男的喊热，女的蘸矿泉水在他额头写了个“王”字，问到：“现在不热了吧，老虎？”多可爱啊。说到虎了，有一次在机场排队安检，索然无味，突然瞟见我前面的男人身份证上名字是“虎振”，我觉得这名字有气势，不错，等到了被安检时，我突然失笑，在这么严肃的节目里我吃吃笑着，安检女士很反感，又多搜索了一遍，我真想对她说：胡整啊胡整。我举了这么多例子，我的意思是说这种生活中和自己出牌方式不一样的人，说的不一样的话，冒出的不一样的思维，上了QQ，也一样容易碰见，带来很多乐趣。小小的乐趣改变大大的人生，我们活着，就是为了一点小乐趣。我发现生活中越是想表现得和别人一样的人，他的内心里就越不想和别人一样，世界太浩瀚，设计得太铺张浪费，我们要的不多，我们假如人前做够了一样，那么，坐下来，我们就在QQ上聊聊吧，不一样的东西总让人眼前发亮。

因为有同类。疗伤基地啦，寻找归宿啦，方便的话用嘴说，不方便的话用手指头说。我看报纸上说有个女的在QQ上爱上了个叫“雪域光芒”的，怎样爱怎样结婚怎样失望我不说你也可以想象，倒是她说了句让我很难忘的话“虚拟世界才有真情”，难怪人们不和活人说话，和QQ上有各种奇怪的、美丽的、神经的名字的陌生人说话。女人也很奇怪，为什么偶然的邂逅总是比刻意的安排更能打动一个女人的心？女人容易被细节麻痹双眼，忘却了真正结果，在乎内心的感受，看不见身边的现实，总想从现实跑开，以接近内心，结果女人能力有限，往往离自己的心更远，不伦不类。QQ上的故事真多啊，其实呢，说来说去，就是谁愿意像纯净水一样被过滤过很多遍再被人喝掉呢？在各种规章制度鞭长莫及的地方，我们保留我们的翅膀或翅膀上的羽毛或翅膀羽毛上的一点纤维，有一些另类，有一些不入流，有一些荫凉，只要自已喜欢，过一种没太被过滤的生活，和这样的同类在QQ上狭路相逢，真是不错。

嗯，刚看完日全食，高兴得没心思再想为什么了，收尾吧，借用张楚的一句歌词：上帝保佑吃饱了饭的人民。上帝保佑吃饱了饭上QQ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