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兮

你是我泪眼风干后的痛

墨水心·游兮

于万千人海之中与你相遇
       三十年代初的上海，有一家很有名的舞厅，仙乐斯，那时的兰若梅是仙乐斯的一枝花，举凡来此跳舞听歌的商贾名流，甚至是一些偶尔来此消遣的酒客，头名就是点的她。那时的兰若梅，可以用众星捧月来形容，甚至由此蔓延出了一丝高傲，一点倔强。遇见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宾客，通常是一杯水直接洒向那人的脸，毫无歉意之说。
       兰若梅能这样风光的原因，除了她清丽的嗓音以及过人的舞姿，最重要的是和仙乐斯老板之间的纠缠连绵。据说仙乐斯的老板，陆进生，是有妇之夫，不到30的年纪，已经把一间舞厅办的风生水起，更是因此结交了上海各界的名人。而兰若梅，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他的红颜知己，说的不好听就是情人，不便外界知道的那种身份。
       兰若梅当然不介意他们如何的说，她爱陆进生，即使知道他有了妻子，即使知道他所处的世界与她的是如此的不同，兰若梅还是硬生生挤进了他的生活。原来，落魄的兰家小姐曾经在街头受过陆进生的恩惠，只是当时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兰若梅，又怎是现在这个亭亭玉立，惹得万千人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的女子呢。所以，陆进生没有认出她来。
       仙乐斯舞厅招歌女舞女的时候，兰若梅典当了母亲留给自己的唯一一只手镯，换了衣服，换了发型，重新站在陆进生的面前。第一眼果然记忆深刻，就像当初陆进生把几枚大洋递给兰若梅的时候，她发现了这个男子清澈的眼神，完全不是现在社会里那些男人们肮脏龌龊，充满鄙夷的眼神。于万千人海之中，她爱上了他。
       于万千人海之外我们分离
       陆进生是明白兰若梅对自己的情谊的，只是他不能接受她对他的好，但是处处保护着她，包容着她，没有表明立场，却让所有人都误认为她是他的女人，就算当时的他已经成家，而且有了一个儿子。不过幸亏他的妻儿和所有亲戚都在离上海千里之外的重庆，即便在报纸上偶尔能看到他在上海的信息，那些质朴的人们也不会匆匆赶来讯问。
       “进生，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么。”兰若梅没有用爱这个字眼，在当时来说，这样的字眼太过露骨，太过虚假。游戏在这样水深火热的人间里，有哪些人还留有真情，又有哪些人还能谈及爱这样的话。陆进生唯有沉默不语，二十岁成婚的时候，新娘是青梅竹马，似乎是顺其自然的事，然后过了五年，他便义无反顾的奔向上海。
       有时，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狠心的人，家里托人来信说妻子生了儿子，他也没有回去看过一次。可对于兰若梅，他的心里某一处总是柔软的，她生病了无法唱歌跳舞，他派人给她送去药送去日用品，她闷闷不乐吃不下饭的时候，他带她出去吃贵的西餐，便宜的街头小点，带她去电影院看电影，湖边散心。
       他不能爱她，却极尽所能的为她做一切，兰若梅想不通，陆进生周遭的朋友也想不通，他到底是在干什么。那一次，兰若梅高烧的时候，他守在床边，用冷毛巾给她敷额头，一把被她推开，她说：“既然不爱我，请不要对我那么好。”陆进生一声不吭的走出了房间，兰若梅岂知这一句竟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时局动荡，枪声呼之欲出，她知道快要打仗了，但是此时，陆进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仙乐斯关门了，兰若梅只能带着这几年赚到的钱回到乡下老家，一并带走的还有一枚银锁，钥匙却在陆进生那里。




       于万千人海之中与你相遇
       念生听着年过古稀的曾祖母讲述她年轻时候的故事，彼时的他只有十岁，还是不懂感情为何物的年纪，他只知道，曾祖母一定很喜欢很喜欢那个人，只是不知道那人后来去了哪里。念生的脖子上挂着当年兰若梅从仙乐斯带走的银锁，过了半个世纪多的东西，居然还是那样的灼灼发亮。小小的念生说，那是曾祖母思念的心。
       十岁的念生还未听到的故事结尾，便是兰若梅站在老家的屋前，哭了整整一宿，直到红通通的泪眼被风吹干，她才应允了表亲的介绍，嫁给了现在的曾祖父。那是很普通的一场婚姻，一直到念生的曾祖父去年离世，兰若梅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在她的心中，陆进生依然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因此在念生刚出生不久，兰若梅便属意要给曾孙取这样的名字。
       曾祖母的故事一讲就是八年，一直到念生进入大学前，兰若梅依旧时不时在他的耳边说着自己的故事。念生体谅曾祖母的思念之情，唯有认真的听她诉说完，然后安慰她，过不久也许他们可以见面了。八十多岁的兰若梅神志已然不清，竟然笑呵呵的说：“是啊，进生会来看我的，终于又可以见面了。”
       进入大学的念生一边攻读自己的学科，一边却查着上海三十年代初的那段历史。曾祖母不识字，所以从来没有想过去查查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有记载，那个叫陆进生的男子离开上海投身革命队伍去了，如今的烈士陵园就有陆进生的墓碑。拿着这些资料准备传真回家的念生，没有看路，于是险些撞向停在路旁的轿车上，幸好有个人拉住了他。
       于万千人海之外我们分离
       拉住念生的是个女孩，阳光灿烂的笑脸，一手捧着书，一手正好拽着念生的胳膊。“谢谢，不然我下午就得去医院躺着了。”女孩松开手望着他说：“你是兰念生吧，你好，我叫陆思梅。”陆思梅认识念生，完全是因为他曾多次在校里获奖，并且是学生会主席的原因。念生木讷的点点头，然后两个人各自离开。
       有了第一次的遇见，当然会接下去，陆思梅进入了念生所在的学生会，并且在大家一致推举下成为副主席。从来不问世事的念生突然才发现，这个陆思梅会弹钢琴，写得一手好书法，并且经常在校报上发表文章，且是广播站的播音员，如此多才多艺的女孩，竟然是过了两年，才遇识到。
       后来，如同所有的小说一样，学生会主席与副主席走在了一起。 从未恋爱过的念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陆思梅真的是一个体贴又能干的女孩。他们俩一左一右，把学生会的事打理的有条不紊，受到了来自全校同学的羡慕与嫉妒。于是在樱花纷飞的那个下午，念生轻吻了陆思梅，仿佛是等待了一个世纪，两人久久未从彼此深情的眼波里走出来。
       这一牵手便是五年，一直到考研结束，两人完美的拿到证书为止，这段感情都是美好的。然而在前程与爱情面前，终于到了选择的时候了。念生要回去上海，曾祖母90多高龄了，他要陪在她的身边。而陆思梅选择回去四川，那是她的家，是她的曾祖父再也回不去的故乡。雨中，他说：“再见。”她回答：“嗯，不见。”




       你是我泪眼风干后的痛
       谁都不知道谁是谁的因，也就没有以后的果。那段美好的时光里，念生见过陆思梅的银质钥匙，就挂在她的脖颈间，她说是家传之物。那枚钥匙的质地光感分明与他的银锁一样，所以在她偶然间遗忘了戴上钥匙的时候，念生拿着它和自己的锁去找专人研究，结果是出自同一年代的物品。
       然后，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念生看到了陆思梅的日记，上面记载着她第一次与念生遇见的日子，记载着她找人调查念生背景的事，记载着她看到念生脖颈间同样质地的银锁，记载着她与他每一天甚至每一时刻。就好像被偷窥了一样，原来陆思梅知道自己的一切，原来她竟然是陆进生的子孙，那个曾祖母念了半个世纪之久的男人。
       思梅，是不是那个男人在思念自己的曾祖母呢，他是不是在濒临死前，吩咐他的家人，以后的孩子要是女孩，一定取名思梅。这样的男人，到底是薄情还是有情呢？陆思梅的刻意接近，是不是她的曾祖母嫉恨自己的曾祖母，她是在报复么？所有的一切都不得而知，念生也不再去探究，保留回忆，就算是对彼此最好的怀念。
       念生还留在大学执教的同学告诉他，有人看见，在那棵念生轻吻陆思梅的树下，有个女孩迎风哭的泪眼婆娑，他们说那是陆思梅，离校的她又回来了么？可是有谁见过，在分手的那一天夜里，寒冷的风中，有个男孩，那双被风干的泪眼，似乎在诉说着这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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