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老街

个人日记


      记忆里的老街。
      老里八早的辰光,东街有草药铺子,临街,支一个大铁锅,下面是柴火,或是小煤球,各种草药就在里面翻滚熬煮。
      东街有家卖碗的,还在老地方,几十年来,仍是老样子,一张木头的围柜上摆放了不多的碗,只只清秀,却落一层灰尘。
      紧隔壁人家,老里八早的辰光,我记得是专替寻常人家修理坏了的锅碗瓢盆的,我家里的几只老炒锅,都被换过锅底,有一只熬粥的小锅,锅底被换了一层又一层,像厚厚的鞋底,看着安全,便满心的欢喜,至今,仍被母亲用着,不肯丢弃。
      东街上住着大户,胡家大院,陶家大院都在东街,我经过的时候,看见胡家大院好像没人居住,门庭寥落,却讶异的发现有个中年男人,正在大院里熬煮中药,一只大铁锅,一只泥土垒砌的矮的炉灶,用的居然还是那个古老简陋的方式。
      而陶家大院的那个私塾先生呢?那个做过我的老师,说我文章写得好的瘦瘦矮矮的资本家,已经作古,他家那扇木质的厚重的大门,风吹日晒,油漆剥落,俨然像一个着一袭长衫的老举人,仓惶了的脸上,挂满了落寞和忧伤。
      东街尽头,是家商店,专卖油盐酱醋之类,每天晚上要喝粥,父亲便给我一毛钱或是两毛,拿了一个碗,去买萝卜干或是小镇特产的黄豆酱回来,这个跑腿的差事总是落在我的头上,别人见我天天拿了个碗去,就说,你又来了呀!我便莫名其妙的不快,后来,这家店被店里的老员工盘下来,成了他家的私房,不做油盐酱醋的生意了。
      走过西街上,西街有个早茶店,小镇上仅此一家,属于国营单位,小时候,我的家境算是不错的,隔个几天,父亲一大早便给我粮票和钱,去西街上买全家人的早点,虽然是冬天,风凉凉的,穿着厚棉袄棉裤,排着队伍,焦急的等,怕上学迟到,空气里都是香香的‘‘油杀鬼’’味道,和草鞋底一样形状的大饼香,自然,这是我最愿意做的一件事,从没有不快活过的。
       早茶店对面是家澡堂,也是国营企业,女子浴室,长长的像个地下室过道,分两边隔着一小间一小间,每个小间里有一个水泥浴缸,隔半个时辰轮换,有服务员便扯了嗓子喊,出来了,出来了,不要磨蹭了,下一批要进去洗了,于是等里面的人出来,下一批的人再进去,热水又放满了浴缸,有时候洗着洗着,忽然遭遇停电,便有人咋乎,停电了,看不见穿衣服了,服务员就小跑了拿来蜡烛或是小煤油灯,送到各个小间里。
       两三岁时,父亲常带我和哥哥们去男澡堂洗澡,在浴池里滑到被呛几口水,很坚强,倒是一声也不哭的。
       小镇上唯一的一个澡堂,逢年过节的时候,就不得了,周边的各个地方的‘‘乡下人’’都拖儿带女的蜂拥来,花一天的时间预备着在这个古老的商业繁茂的小镇,洗澡,购物,倒弄得我们这些老街人为了撇开高峰期,凌晨三四点被父亲叫起来赶去洗澡。
        呵呵,如此,关于澡堂的记忆,便是如此的深刻。
        澡堂挨着一家废品收购店,收些破布棉纱之类,七八岁的时候,哥几个怂恿我去拿来母亲纳鞋底的零碎布头换些小钱,买些冰棍之类的乐呵乐呵,母亲面善,少言,发现她的东西不见了,通常也只是嘟嘟囔囔几句,从不去深究。
        西街过去是一张石桥,曰石桥街,有一家老油坊。
        我喜欢在石桥街走,小时候的石桥街道,是带了绿苔的长条子的青石板铺就的,走在古老的青石板上,有暖暖的阳光,清风扑面,尤喜欢在阴雨天,撑一把油纸伞,从这头走到那头,多年以后才发觉,原来我的矫情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了的呀!
        石桥街拐过来,是我们北街。北街没有什么商店了,但街临了一条港河,北街人依河而居,有码头,水利通达,卖石灰的,还有一家卖缸的,都在北街了。
       我家里似乎还有一只缸,当然有些年头了,存水,水缸,存腌菜,腌菜缸,存米,米缸,存过年做的馒头,存一些杂物,存陈年往事,在那个年代,谁家里不预备上好几只缸呢!
       分布经典的十字街头,往南,是南街,曾是小镇最繁荣的地方,糖果店,一块钱啊,能买到一大堆花花绿绿的水果糖。
       布店里,长长柜台,布柜架里一匹一匹五颜六色的布料,你指了哪个,他便取下一匹,摊开给你看,若是你买了,钱和发票就夹在夹子里,从柜台上空的电线丝上狠狠挥划过去,柜头边高高的坐着一个人,取下,收钱,找钱,然后又夹住划过来,这个场面,像是老电影,老上海人的样子。
       裁缝铺子,老裁缝,带了几个徒弟,很严厉,谁偷懒了,量衣尺便挥过去,嘴里总还要贼佬,讨债鬼的骂上几句。
       理发店,修钟表的,老百货大楼,老电影院,图书馆里还有说书人,小杂品店.......真是一家挤挨了一家,热热闹闹。
       有个颈椎不好的老太太,头不能抬,耷拉在胸前,眼睛吃力地抬了看人,开着一家老虎灶,供热水,一分钱一暖瓶。
       小菜场原先也在南街上。
       回家的时候,很想看看南街现在的样子,便特地的从南街上走。
       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那时候叫工商联,用的是人家的老房子,没有变样,仍是那个搭子门,屋子主人是一对老夫妻,没有子女,屋子还在老地方,只是人已经去了多年。
       没看见店隔壁家的二小子,那个能将冬天里的一把火演绎的以假乱真,总是悄悄的从家里拿个苹果给我,给我把车擦得贼亮贼亮的家伙,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紧靠着开了一家米行的老板,只要没事就跑到我柜台边,说小姚姑娘,嫁给我儿子吧,只要你肯,你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
       那时年少,不拜金,也是嫌他姓不好,翟贼同音,便不喜,‘‘小贼’’知道我文艺范儿,常去图书馆借了书给我看,看得最多的是三毛,后来,后来,纵然他为我与其他男孩子打过架,也还是没有爱上他,却爱上了三毛。
       南街上住着我初恋的男同学,就在店的对面,他在家的时候,总能抬头不见低头见,感觉真是不妙,心里疼,嘿嘿。
       南街尽头是一条界河,岸边有一家盐库,少有人家,水肥草沃,岸边风景好,时常去界河边独走,去看船,看水,看岸边谁家的花草地,红黄绿紫,开着极好看的花,迎风妖娆。
       很多年,再回去看看,老街没有与时渐进,我亲爱的老家,我热恋过的老街,风景一一不见,那角角落落都惨淡了岁月,布满了厚厚的尘埃。
       不过想起老家的食文化以自己独特的风味,走出了老镇,遍布城市的大街小巷,甚至走上了舌尖上的中国,多少便有点欢喜了。
       而我记忆里的老街呢?唉,老里八早的辰光啊!

                         

 



文章评论

苍山如海

写的很好,语言密度很大,比以前的文章都写的好,情景情节情思情趣都有了。[em]e179[/em]

老顽童

魚儿好记忆。还真有点写小说的味道!赞一个!![em]e179[/em]

千江月

还是写的那么好么![em]e113[/em]

蛮汉调

这么倒塌的地方,说甚也不去了。

如烟

你写嘎[em]e120[/em][em]e120[/em]

媛媛

记忆里的老街充满了生活趣味,童年回不去了,但可以在心里永存

m。。

季市现在美名曰千年老镇,说不定还会成为靖江的古镇景区呢,嘿嘿,不过那几条老街太破败了,又少,没有苏州之类的古镇看起来像模像样

雨打蕉叶

写得真不错,老街有一股浓浓的南方风情,连语言都有一股淡淡的南方风味。

水金子

真想穿越到那个年代,看看姐姐笔下的老街,究竟是怎样的风情才滋养了姐姐的灵性?

霏雪

从你的文章里看到老街曾经的繁荣和如今的落寞,写的好!赞[em]e328077[/em]

白发渔樵

这是对家乡的老街和.初恋的男同学的回忆。写的不错!有江南的乡土气息![em]e179[/em]

雄哥

岁月好似流水,一去不回;记忆犹如回放,越加清晰。人随着时光的流逝,对现实的记性越来越差,但对儿时的追忆却越来越明鲜,而且还越发愿意去回味。

雄哥

自然规律使然,也是心路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