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连珠体 渔樵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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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议连珠体--
    连珠体,是我国古代文体的一种。第一次见到的是西晋陆机所写《演连珠》五十首。多年来又陆续读到过很多连珠体诗。闲暇之余,推出所见,以飨读者。
    古时的连珠体,篇幅都很小,一篇只有几句。六朝作家多采取成组写作的方法,来解决意繁与篇小的矛盾。陆机《演连珠》共五十首,齐刘祥“着《连珠》十五首以寄怀”,梁武帝萧衍“作《联珠》五十首,以明孝道”。
连珠体的文章韵脚较疏,可以四句只用一个韵脚。如《艺文类聚》卷五十七载梁吴均《连珠》两首。以上大多属于骈文体型。它假喻说理、思能入巧、推理严密、比喻精妙。
    在《文选》中,载有西晋陆机的《演连珠》。 张铣注谓:“连珠者,假托众物陈义,以通讽谕之道。连,贯也。言贯穿情理,如珠之在贯焉。 汉章帝时, 班固、贾逵已有此作, 引旧义以广之。
    据考证,最早见到的连珠体诗是南朝齐释宝月的《估客乐》(见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48):
郎作十里行,侬作九里送。
拔侬头上钗,与郎资路用。
    而傅玄《连珠序》认为:“兴于汉章之世,班固、贾逵、傅毅三子受诏作之。”刘勰《文心雕龙·杂文》指出:“扬雄覃思文阁,业深综述,碎文琐语,肇为《连珠》。”则连珠之作,始于扬雄。沈约《注制旨连珠表》也认为:“连珠之作,始自子云。”从现存文献看,也以扬雄《连珠》为最早。《魏书》卷三三《李先传》云:“俄而召先读《韩子连珠》二十二篇、《太公兵法》十一事。”“韩子”指《韩非子》,今传《韩非子》中并无以“连珠”为篇名者。学者多以为所谓《韩子连珠》是指《韩非子》中《内储说》及《外储说》两篇中类似连珠体的文字。此乃是体裁追认。
    西晋傅玄《连珠序》又曰:“其文体辞丽而言约,不指说事情,必假喻以达其旨,而贤者微悟,合于古诗劝兴之义。欲使历历如贯珠,易睹而可悦,故谓之连珠也。班固喻美辞壮,文章弘丽,最得其体。蔡邕似论,言质而辞碎,然旨笃矣。贾逵儒而不艳。傅毅有文而不典。”对连珠的体裁风格作了准确的阐述,并论述了各家作品风格之得失。
    而程千帆认为连珠和七体、对问一样,“实为赋体之旁衍”,程章灿则认为连珠“是一篇精粹的微型赋”。而在六朝章表中,这样的文字屡见不鲜。如《艺文类聚》卷四十八引沈约《让五兵尚书表》:“臣闻百舍之赵,非宿舂所资;千里之越,岂一苇能溯。何者?装轻适于路远,舟弱疲于济深。丑貌悴容,不藉鉴于淄水;驽足蹇步,终取踬于盐车。······。”
    就其文法而言,套用沈约自己的话:“辞句连续,互相发明,若珠之结排”,只是不押韵而已,其形式与陆机《演连珠》如出一辙,可谓无韵之连珠。又《艺文类聚》卷四十七载王僧孺《为南平王让仪同表》:“臣闻石瓠难剖,用谢瓶罍。瘣木云庇,事乖丹雘。逢圣徼天,一朝赏至。非能声均河楚,誉埒梁陈。故以神梦紫霄,心飞丹掖。品同仪比,愧铉莫殊。”又《艺文类聚》卷四十七载梁吴均《扬州建安王让加司徒表》:“臣闻玄黄之马,事绝于衔镳。蟠朽之材,饰乖于丹漆。何则?千里之志已穷,万乘之器无取。远物遂身,于焉在譬。”又卷五十载梁刘潜《为安成王让江州表》:“臣闻六辔沃若,不策玄黄之马;九成轮奂,无求拥肿之材。何则?蹐跼之路已穷,梁栋之用斯阙。”同卷载梁刘潜《为晋安王让丹阳尹表》:“臣闻盈尺径寸,易取琢磨;南箕北斗,难为簸挹。何则?良工质美,在器成珍,假名责实,涉求必殆。”宋谢庄《上搜才表》:“臣闻功照千里,非特烛车之珍,德柔邻国,岂徒秘璧之贵?故《诗》称殓悴,《誓》述荣怀,用能道臻无积,化至恭己。”其体皆与连珠相似。

一、骈文体连珠
    在文学史上连珠体创作最有名的莫过于陆机《演连珠》五十首,见《文选》收录。此后谢灵运《连珠集》五卷、刘祥《连珠十五首》、陈证《连珠》十五卷、黄芳《连珠》一卷、梁武帝《连珠》一卷,和者数十人。
    由于篇幅的局限,下边把陆机所写的《演连珠》五十首和现代作家俞平伯所作《演连珠》三十四首推荐给大家分享。
陆机《演连珠》五十首

臣闻日薄星回,穹天所以纪物;山盈川冲,后土所以播气。五行错而致用,四时违而成岁。是以百官恪居,以赴八音之离;明君执契,以要克谐之会。

臣闻任重于力,才尽则困;用广其器,应博则凶。是以物胜权而衡殆,行过镜则照穷。故明主程才以效业,贞臣底力而辞丰。

臣闻髦俊之才,世所希之;邱园之秀,因时则扬。是以大人基命,不擢才于后土;明主聿兴,不降佐于昊苍。

臣闻世之所遗,未为非宝;主之所珍,不必适治。是以俊乂之薮,希蒙翘车之招;金碧之岩,必辱凤举之使。

臣闻禄放于宠,非隆家之举;官私于亲,非兴邦之选。是以三卿世及,东国多衰弊之政;五侯并轨,西京有陵夷之运。

臣闻灵辉朝觏,称物纳照;时风夕洒,程形赋音。是以至道之行,万类取足于世;大化既洽,百姓无匮于心。

臣闻顿网探渊,不能招龙;振纲罗云,不必招凤。是以巢箕之叟,不眄丘园之币;洗渭之民,不发傅岩之梦。

臣闻鉴之积也无厚,而照有重渊之深;目之察也有畔,而视周天嚷之际。何则?应事以精不以形,造物以神不以器。是以万邦凯乐,非悦钟鼓之娱;天下归仁,非感玉帛之惠。

臣闻积实虽微,必动于物;崇虚虽广,不能移心。是以都人冶容,不悦西施之影;乘马班如,不辍太山之阴。

臣闻应物有方,居难则易;藏器在身,所乏者时。是以充堂之芳,非幽兰所难;绕梁之音,实萦弦所思。

臣闻智周通塞,不为时穷;才经夷险,不为世屈。是以凌飙之羽,不求反风;曜夜之目,不思倒日。

臣闻忠臣率志,不谋其报;贞士发愤,期在明贤。是以柳庄黜殡,非贪瓜衍之赏;禽息碎首,岂要先茅之田。

臣闻利眼临云,不能垂照;朗璞蒙垢,不能吐晖。是以明哲之君,时有蔽壅之累;俊乂之臣,屡抱后时之叹。

臣闻郁烈之芳,出于委灰;繁会之音,生于绝弦。是以贞女要名于没世,烈士赴节于当年。

臣闻良宰谋朝,不必借威;贞士卫主,修身则足。是以三晋之强,屈于齐堂之俎;千乘之势,弱于阳门之夫。

臣闻赴曲之音,洪细入韵;蹈节之容,俯仰依咏。是以言苟适事,精粗可施;士苟适道,修短可命。

臣闻因云洒润,则芳泽易流;乘风载响,则音徽自远。是以德教俟物而济,荣名缘时而显。

臣闻览影偶质,不能解读;指迹慕远,无救于迟。是以循虚器者,非应物之具;玩空言者,非致治之机。

臣闻钻燧吐火,以续旸谷之晷;挥翮生风,而继飞廉之功。是以物有微而毗着,事有琐而助洪。

臣闻春风朝煦,萧艾蒙其温;秋霜宵坠,芝蕙被其凉。是以威以齐物为肃,德以普济为弘。

臣闻性之所期,贵贱同量;理之所极,卑高一归。是以准月禀水,不能加凉;晞日引火,不必增辉。

臣闻巧尽于器,习数则贯;道系于神,人亡则灭。是以轮匠肆目。不乏奚仲之妙;瞽叟清耳,而无伶伦之察。

臣闻绝节高唱,非凡耳所悲;肆义芳讯,非庸听所善。是以南荆有寡和之歌,东野有不释之辩。

臣闻寻烟染芬,熏息犹芳;征音录响,操终则绝。何则?垂于世者可继,止乎身者难结。是以玄晏之风恒存,动神之化已灭。

臣闻托闇藏形,不为巧密;倚智隐情,不足自匿。是以重光发藻,寻虚捕景;大人贞观,探心昭忒。

臣闻披云看霄,则天文清;澄风观水,则川流平。是以四族放而唐劭,二臣诛而楚宁。

臣闻音以比耳为美,色以悦目为欢。是以众听所倾,非假北里之操;万夫婉娈,非俟西子之颜。故圣人随世以擢佐,明主因时而命官。

臣闻出乎身者,非假物所隆;牵乎时者,非克己所勖。是以利尽万物,不能叡童昏之心;德表生民,不能救栖遑之辱。

臣闻动循定检,天有可察;应无常节,身或难照。是以望景揆日,盈数可期;抚臆论心,有时而谬。

臣闻倾耳求音,视优听苦;澄心徇物,形逸神劳。是以天殊其数,虽同方不能分其戚;理塞其通,则并质不能共其休。

臣闻遯世之士,非受匏瓜之性;幽居之女,非无怀春之情。是以名胜欲,故偶影之操矜;穷欲达,故凌霄之节厉。

臣闻听极于音,不慕钧天之乐;身足于荫,不假垂天之云。是以蒲密之黎,遗时雍之世;丰沛之士,忘桓拨之君。

臣闻飞辔西顿,则离珠与蒙瞍收察;悬景东秀,则夜光与碔砆匿耀。是以才换世则俱困,功偶时而并劭。

臣闻示应于近,远有可察;托验于显,微或可包。是以寸管下傃,天地不能以气欺;尺表逆立,日月不能以形逃。

臣闻弦有常音,故曲终则改;镜无畜影,故触形则照。是以虚己应物,必究千变之容;挟情适事,不观万殊之妙



臣闻祝敔希声,以谐金石之和;颦鼓疏击,以节繁弦之契。是以经治必宣其通,图物恒审其会。

臣闻目无常音之察,耳无照景之神。故在乎我者,不诛之于己;存乎物者,不求备于人。

臣闻放身而居,体逸则安;肆口而食,属厌则充。是以王鲔登俎,不假吞波之鱼;兰膏停室,不思衔烛之龙。

臣闻冲波安流,则龙舟不能以漂;震风洞发,则夏屋有时而倾。何则?牵乎动则静凝,系乎静则动贞。是以淫风大行,贞女蒙冶容之诲;淳化殷流,盗跖挟曾史之情。

臣闻达之所服,贵有或遗;穷之所接,贱而必寻。是以江汉之君,悲其坠屦;少原之妇,哭其亡簪。

臣闻触非其类,虽疾不应;感以其方,虽微则顺。是以商飙漂山,不兴盈尺之云;谷风乘条,必降弥天之润。故闇于治者,唱繁而和寡;审乎物者,力约而功峻。

臣闻烟出于火,非火之和;情生于性,非性之适。故火壮则烟微,性充则情约。是以殷墟有感物之悲,周京无伫立之迹。

臣闻适物之技,俯仰异用;应事之器,通塞异任。是以乌栖云而缴飞,鱼藏渊而网沉;贲鼓密而含响,朗笛疏而吐音。

臣闻理之所守,势所常夺;道之所闭,权所必开。是以生重于利,故据图无挥剑之痛;义重于身,故临川有投迹之哀。

臣闻图形于影,未尽纤丽之容;察火于灰,不睹洪赫之烈。是以问道存乎其人,观物必造其质。

臣闻通于变者,用约而利博;明其要者,器浅而应玄。是以天地之颐,该于六位;万殊之曲,穷于五弦。

臣闻虐暑熏天,不减坚冰之寒;涸阴凝地,无累陵火之热。是以吞纵之强,不能反蹈海之志;漂卤之威,不能降西山之节。

臣闻理之所开,力所常达;数之所塞,威有必穷。是以烈火流金,不能焚景;沉寒凝海,不能结风。

臣闻足于性者,天损不能入;贞于期者,时累不能淫。是以迅风陵雨,不谬晨禽之察;劲阴杀节,不凋寒木之心。

俞平伯《演连珠》三十四首(见《俞平伯散文杂论编》P423-427,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4月第1版),其文曰:

盖闻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千里之行,起于足下。是以临渊羡鱼,不如归而结网。

盖闻富则治易,贫则治难。是以凶年饥岁,下民无畏死之心。饱食暖衣,君子有怀刑之惧。

盖闻兰植通涂,必无经时之翠,桂生幽壑,终保弥年之丹。是以耦耕植杖,大贤每以之兴怀。被发缨冠,远志或闻而却步。

盖闻众擎易举,任重则勿支。兼程可几,道远则勿及。是以一龟曳尾,无奈过隙之驹。群豕鸣哀,不救崇朝之宰。

盖闻好逸恶劳,中材之故态。宴安酖毒,前哲之危言。是以运甓高斋,以无益为有益。力田下潠,以靡暇为长间。

盖闻处子贞居,若幽兰之在谷。纯臣大节,如星芒之丽天。是以不求闻达,偶回三顾之车骑。感激驱驰,遂下千秋之涕泪。

盖闻自炫自媒,士女丑行。取义成仁,圣贤高致。是以知人论世,心迹须参。见着因微,毫厘是察。故上书慨慷,非无阿世之嫌。说难卑微,弥感忧时之重。

盖闻因心感物,不外乎人情。出口成章,则谓之天籁。是以可怜杨柳,翻来雅俗之平。一夜北风,同许三春之艳。

盖闻纯想即飞,纯情即堕。是以海天寥廓,幽人含缥渺之思。灯火冥迷,倦客理零星之梦。

盖闻绳墨诚陈,不可欺以曲直。规矩诚设,不可欺以方圆。是则金生水,镆耶待炉冶之功。木在山,梁栋藉斧斤之用。故君子虚心以假物,尊贤而定法。

盖闻鹤鹩栖不尽林,翼非垂天之云也。偃鼠饮不竭河,腹无大泽之积也。是以广厦千间,容身者八尺。食前方丈,充饥者二升。筵中丝竹,劳者勿听。室内芝兰,入而俱化。故饭蔬食,一瓢饮,无碍其为仲尼颜渊。锦步障,珊瑚树,只见他是石崇王恺。

盖闻积善余庆,影响何征。业报受生,升沈谁见。故天堂地狱,只为庸愚。残蕙锄兰,翻钟贤哲。是以疾赴当年之乐,过眼空花。徐图没世之名,扶头梦想。

盖闻至啧而动者,物象殊焉,易简而远者,道心一焉。是以不识不知,万类冥合于天行。无臭无声,群圣祗承夫帝则。故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得者存而失者亡,顺者吉而逆者凶。

盖闻知周万物,理不胜私。思通神明,泽不济众。岂物近而身远,抑天易而人难。此犹千里之明,蔽生遐睫。秋毫之察,莫睹舆薪。是以学止修身,尚不愧于屋漏。惠知为政,乃勿剪其甘棠。

盖闻声应气求,物从其类。耳入口出,识局于形。是以信及豚鱼而不足以孚王公。恩及牛羊而不足以保百姓。故瓠巴鼓瑟,聋者一其宫商。离娄微睇,瞽者同其黑白。

盖闻逆旅炊粱,衰荣如此。暮门宿草,恩怨何曾。是以白饭黄齑,苜蓿之盘餐还是。乌纱红袖,傀儡之装扮已非。

盖闻理若沈钟,霜晨蹔响。欲如阴火,漏夜常煎。是以饭后阇黎,不啻当头之棒喝。舟中风雨,未抛同室之戈矛。

盖闻评书读画,门馆才情。煮茗焚香,侍儿聪敏。是以飞龙得鹿,王侯出市井之酋豪。漏尽钟鸣,家国付清流之裙屐。

盖闻阴阳和会,真宰无心。内外相维,人伦有托。是以贞专窈窕,不言女子之卑。扑朔迷离,却以男儿而贵。

盖闻悲愉啼笑,物性率真。容貌威仪,人文起伪。是以蔽于一曲,固理短而情长。观其会通,非理深而情浅。故情之侵分,若水去坊。分之定情,如金就范。

盖闻深于情者,每流连而忘返。蔽于境者,或扞格而不通。是以庄生迷蝶,栩栩为真。郑人覆鹿,匆匆如梦。

盖闻罗帐飘零,同几家欢愁之色。山丘华屋,异百年歌哭之场。是以塞雁城乌,画屏自暖。单衾小簟,一舸分寒。

盖闻唯兵不祥,为仁不富。是以朱门肉臭,无裨道路之饥寒。甲帐歌残,谁问军前之生死。

盖闻恤纬忧周,宁止青灯之嫠。覆巢完卵,难欺黄口之孺。是以苹末风飘,而苇苕瞑宿。梨花雨勒,则鸱鸮晨归。

盖闻依仁由义,平居律己之严。一法明刑,在位救时之切。是以管仲夺伯氏之邑,既叹息许其如仁。子产告太叔之言,又流涕称为遗爱。

盖闻绛桃子熟,春晚成蹊。素奈花明,夜深炳烛。何则?有诸内必形诸外,为其事必睹其功。是以相斯韩子,始兼六国以开秦。先主武侯终定三巴以绍汉。

盖闻仁人者也,所爱未必一人。义者宜也,所宜殆非一事。况乃穷通有命,显默殊情。是以诲人设教,常欣一室之春温。出野为邦,共讶今年之秋早。

盖闻恩施既博,民无能名。事隙已成,怨不在大。是以酒池云屋,时日及女偕亡。凿井耕田,帝力于我何有。

盖闻断崖插水,惊雁曾回。修坂连云,跛牂可践。是以清时善政,驽马及骥騄之程。末世危邦,猿鹤共虫沙之命。

盖闻明威信赏,以道黔黎。小惩大戒,如保赤子。是以仁言利溥,不为煦妪之慈,义路共由,奚必适然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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