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狼

三月的一个夜晚，接到从北京打来的一个电话：力田病了，是胰腺癌，现在在香港治疗......我一颗心蓦地沉了下去。

来电话的是2007年一起在美国培训的一位大哥。他提到的力田姓吴，是内蒙古新华书店集团党委书记兼董事长，也是当年培训班上的同学，一位侠肝义胆的兄长。

那年在美国将近一个月的培训，有听课、讨论、到各大传媒集团和文化机构实地考察座谈等各种安排。各处辗转之间，总是力田在帮助大家装卸行李；每晚在酒店大堂吧的聚谈，也总是力田在张罗着为大家倒酒冲咖啡，为陆续到来的人安排座位。他话语不多，行事低调，只在节庆聚餐的时候，才显露出活跃的性情。他擅唱蒙古歌，尤擅长调，一曲高歌空旷辽远，韵味十足。
 

 

被我抓住的便是力田。他马上转身把我挡在身后，伸手制止了“恶鬼”，然后回头对我说：“没事了......啊，是你！”

我一抬头，惊魂立定惊喜莫名，大叫：“是你！”心底的声音是：亲人哪！

培训结束，临别的那个夜晚，在酒店户外的凉亭里，大家围坐一起，把红酒咖啡慢慢品，将离愁别绪闲闲话，直至万籁俱寂。力田喝了不少酒，但他在结束聚会后还细心地帮我和另一名女学员丽娟姐姐将大行李箱用箱包带仔细捆扎好，才回房休息。

 回国后各自忙碌，偶尔联系，偶尔在一些会议上相遇，都是不曾离开一般的亲切。我从业界各种场合陆续得到关于力田的一些信息：曾经当过兵，转业到内蒙古新华书店后从基层岗位干起，以自己的敬业和胆识一步步挑起重担。2006年他主持集团的股份制改造，后来更是引入民营资本，改变公司股权结构，行事极有胆魄。在他主政的这些年里，内蒙古新华书店集团步入发展快车道，企业效益和员工收入都大幅增长。这样的业绩，使力田声誉日隆，头上有了许多重重叠叠的光环。但是，在与他的相处中，你感受不到丝毫成功者的骄矜。

那一年我承担了中宣部一个关于农村未成年人阅读状况的调研项目，计划中有一站是内蒙。我给力田电话，请他在内蒙帮我联系汉校和蒙校各一所。力田非常认真，让我将我的需求形成文字发给他，“以便能安排得更有针对性”。在我确定行程后，便不断接到他的电话，告诉我订哪趟航班在时间上才好衔接，不至于在北京机场转机时等得太久；告诉我从北京飞呼和浩特的航班哪一趟登机一般不需要坐摆渡车；告诉我我到达的那天他有一个会，安排了他的办公室主任小柯随车到机场接我；告诉我安排做调研点的是位于四子王旗的两所有代表性的学校，他会陪同我一起去......

在内蒙结识了力田美丽优雅的太太雅玉和内蒙古新华书店集团的一帮骨干。力田安排的这个阵容让我觉得这正是我们出版社与书店建立良好关系、深化业务合作的机会，便让正在外出差、负责内蒙市场的业务员小张也赶到呼和浩特。对这么一个初出道的年轻人，古道热肠的力田也非常友善周到，嘱咐对接的业务部门尽力关照。

在内蒙的几天始终陪着我的是力田的办公室主任柯云霞，一个清秀、能干、处事很冷静很有条理的女孩，几天下来，我们成为了忘年朋友。内蒙人的良善大度豪爽，让我觉得与这一群人相识已经很久。

去四子王旗的那天，力田临时接到通知去自治区委开会，云霞和另一个女孩便陪我先过去完成蒙校及数户家有学龄孩子的牧民家庭的调研。其时是11月，车过草原时但见草色枯黄，天风浩荡，一群羊在草原上低头啃食枯草。这样带一点苍凉的辽阔，正是我心中蒙古人的性情。
 

 

    力田是中午时分赶到四子王旗的。在一家餐馆吃完饭，我们一起去汉校，才知力田从呼市带来了一批图书，以我所在出版社的名义捐赠给学校，以回报学校对我的调研予以的支持。看着他和书店同事们将一包包书从车上卸下，我除了感动，竟一句话也无。
 

      

    调研结束，我该返程了。雅玉竭力劝我再留一天，抛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理由：次日，便是力田的生日。我留了下来，与力田的家人和朋友一起为力田过了一个纵情欢闹的生日。席间歌舞醉语不绝，力田一曲“陪你一起看草原”，以及一句“你明年七八月间来，我们都陪你去看草原”的邀约，让我一直期待着在无休止的忙碌中能有一个从容的夏季供我奔赴那片辽阔的深情。

今年端午假期，我在老家陪父母，突然听到电视里传出熟悉的歌声：

          因为我们今生有缘

          让我有个心愿

          等到草原最美的季节

          陪你一起看草原

          去看那青青的草

          去看那蓝蓝的天

          ......

我一时泪如泉涌。五年前的草原之约未及实现，而今一切已变得那么渺远而无望。力田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朋友们怀着满心痛楚深深惦念。你与大家还有那么多未了的约定啊，力田，你要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