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沅江个人日记

家乡沅江

个人日记

我这里说的沅江，不是指湘资沅澧四水之一的沅水，而是南洞庭湖边的一座小城，我的家乡。沅江市地处作为河流的沅江之尾，在城边都见不到沅水的。沅水真正流经的城域是常德。沈从文当年写《湘行散记》，记的就是买船沿沅江经常德往西，途中所见景物、人情和自己的感怀，当然，还有对张兆和的思念。而居沅江城的人日日见到的汤汤流水，除城中琼湖、浩江湖、蓼叶湖、小叶湖、石矶湖五湖之外，便是两岸芦苇相夹、翠色盈盈的南洞庭。

    南洞庭上有诸多小岛，紧靠沅江市区处的一座，坐落着凌云塔，塔是清朝年间建的，为镇兴风作浪的湖妖。乘船登上小岛，有一条小路通往古塔。据说清朝四大中兴名臣曾国藩左宗棠彭玉麟胡林翼都先后到过凌云塔，每人为塔留下一句题诗：
              洞庭秋水砚池波，
              拿来蠡山当墨磨。
              宝塔倒悬权作笔，
              蓝天能写诗几何。

    此事是真是假，存疑；哪一句为谁所题，沅江人也说不明白。沅江的风情就是如此，深谙红尘飘渺意味，遇事不深究，不与人为难亦不与自己为难。有一首不知何人创作的《沅江之歌》透露了沅江的这种含糊而快乐的气质，微信圈朋友中的沅江人在转来转去：

                如果可以  让我们一起留在沅江
                不要那些所谓的理想  不要那些所谓的奋斗
                不去想上海  不去想北京
                不用南下北上的去打拼
                就一起留在我们熟悉的城市
                每一条街道都能叫出名字
                每一个邻居都认识
                想逛个街  唱个歌
                一个电话  半个小时
                人就都聚齐

                如果可以  我们一起留在沅江
                陪着我们的爸妈  守着我们美丽又可爱的家乡
                无聊了就去长沙玩一趟
                两个小时不要就可以到
                过年过节几个朋友串串门吃顿饭喝杯酒
                谁要是不来  几分钟就到他家门口
                直接拖出来一顿吼

                如果可以  我们一起留在沅江
                嘴馋的时候  有满大街的美味小吃
                或者到湘北市场吃碗米粉  买一捧菱角
                或者到美世界吃个馄饨
                到商贸街买几个莲蓬
                周末则骑车满世界转悠

                如果可以  我们一起留在沅江
                冬天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夏天去浩江湖游泳
                累了就随便找个茶馆呼朋唤友
                打打跑得快  喝喝绿茶  聊聊近况
                每个人我们都熟悉  每个人我们都知根知底

                如果可以  我们一起留在沅江
                工作没有那么大压力
                不用经常加班
                没有那么多商务活动
                不想做饭了就找个哥们家蹭一顿
                饭后我可以洗碗

                如果可以  我们一起留在沅江
                房子就买在父母家旁边
                反正离得近  这一星期的饭也就蹭过去了
                饭后还能陪爸妈散步

                如果可以  我们一起留在沅江
                看着朋友结婚  每个人的婚礼都能参加
                不用留下遗憾
                等我们有了孩子
                也要让他们天天玩在一起
                我们成为世交  也让他们成为世交
                礼拜天领着他们去郊外游玩
                他们看看风景  我们看看他们
                他干爹干妈一大堆
                过年压岁钱多得拿不了
                让他一出生就学沅江话
                我知道我们都觉得沅江话最亲切

                如果可以  我们一起留在沅江
                等父母老了我们可以天天陪着他们
                等我们老了也有子女可以天天陪着我们
                走不动了可以在湖边钓鱼发呆
                或者叫几个老伙计在茶馆打牌
                随时商量什么时候去洞庭公园走走
                什么时候去大渡口散散步
                什么时候去浩江湖放放孔明灯
                把年轻时候做过的事情都再做一遍

                如果  可以
                我们一起留在沅江

    想想，几十年不动，几十年相守，从牙牙学语到少年心性到长大成人再到垂垂老矣，都是彼此的见证人，一句“你记得吗，那一次在汽船码头......”那种语气里有旁人听得出却挤不进的骄傲，那时只有你经过我经过，后来的都是旁人，哪怕是爱人，都是旁人。几十年在一个地方，几十年在一起，看着世界一点点变，却觉不出彼此容颜的老，外人进不来那种种绵密温暖忧伤的记忆。泥蒿可以采了，莲藕可以挖了，荷花开了，橘子红了，芦苇花黄了，那种意象里是几十年上百年数百年不变的与四季风景相合的湖区日子的气味。熟人社会的种种温暖，这里很浓厚，一家有事，电话一呼，来了一群人，各自忙碌；走到哪个机构办事，都有就职于其中的熟人帮助将事情办得快捷妥帖；去餐馆吃个饭，有人帮着把单买了……自然，熟人社会的种种弊，这里也都不缺——随时有人不预约就敲响了家门，无论是假日、夜晚，还是午休时间；各种喜庆宴请层出不穷——自己生日，老婆三十六岁，孩子三朝、满月、百日、周岁，岳丈六十、七十、八十寿宴......

                                           （日益冷寂的老城区）


     沅江有地名撂刀口，传说是杨幺起义失败后撂下大刀之处。今日撂刀口是南洞庭湖上的一座小岛，芦苇茂盛，春来碧色连天，秋来芦花飞扬。一座院子，可供游人驻足用餐，食材皆产自洞庭湖。房屋墙上，旧年痕迹处处可见。

沅江素享鱼米之乡盛誉。银鱼、回头鱼、青鱼、河虾、莲藕、莲蓬、菱角等水产遍地皆可见。儿时记忆最深的便是夏日的荷花荷叶和莲蓬，这使我几十年里一见荷叶莲花便如见故人。

    沅江还是中国最大的苎麻产地，因而中国麻类科学研究所设在沅江。曾经，沅江凭借苎麻成为湖南首富县；曾经，苎麻价格每斤由两三块涨到八块，令沅江农村的许多家庭将菜地改种苎麻，有的还借钱高价收购苎麻屯积，等着来年价格继续上涨时赚一笔，因为民间有“麻十三”一说——意指苎麻的价格高可达每斤十三元。但是，苎麻价格持续惨跌，使不少农户血本无归，呼天抢地者有，反目成仇者有，自杀者有。一时之间，沅江街头巷尾都谈麻色变。

    洞庭湖给沅江带来福祉也带来灾难。沅江有十座堤垸，垸内是农田农舍，垸外是盈盈湖水。小时候常听外婆说到“五四年倒垸子的时候”如何逃荒，到七十年代亲见一群群因溃垸而无家可归流离到县城的灾民，在街头遇到同村熟人互相凄惨地询问是否见到自己失散的亲人。我就读的沅江一中还腾出大礼堂安置了不少灾民。1998年汛期，连日暴雨致洞庭湖水暴涨，洪水冲垮九座堤垸直灌垸内农田村寨，整个沅江一片汪洋。其时我父母住市教育局宿舍，眼见得情况不好，父亲急忙出门去买些鸡蛋面条，出门时水浸脚背，回家时水已及大腿，随后迅速淹没了架空层和一楼。我家在三楼，父母日日困在家中，我日日数次往家打电话，后来电话也不通了，只有抓心挠肺地着急，直到弟弟设法用皮筏将老人从二楼楼道窗口接下，水陆联运到益阳，先生开车到益阳接上他们，才得以脱离困境。
    防汛，抗洪抢险，那是洞庭湖边的沅江人几乎每年都要做的功课。

沅江还保留有一座本色渔村——莲花坳。从南洞庭码头乘船至莲花坳岛登岸，草色青青，野花摇摇。村里几乎每户门前都搁放着一条渔船，檐下都挂着渔网，门前都用大圆竹筛摊晒着鱼干。仲春时节，地气蒸腾，远处是油菜花盛开，蜜蜂环绕，门前是渔民在修理或者用桐油刷着木船，午后的码头边拴着的几条小船在随熏风轻摇。这样的情境，几十年并无大的变化，直叫人想从渔家的灶屋里、篱笆边、竹床下，找出几十年前的整个光阴来，紧紧搂在怀里捧在心口，再也不丢手。

沅江方言与益阳相同。“我到茶馆去喝茶，看见壁上一条蛇，我用茶去泼蛇，烫得蛇直爬。”这里茶、蛇、爬，都发“拉”音，二声。不知这毫不相干的三个字，在漫长的岁月里，是如何走向同一个发音的。我有时候想，一种方言的形成，会不会是人们在走亲戚过程中以讹传讹的结果呢？不然，许多发音太没道理。

沅江的日子闲适。留在老家的同学，常呼朋引伴地聚会，唱歌，喝漫酒；用作公共交通补充的三轮车，被唤作“慢慢游”。沅江的春夏秋冬各有产自洞庭湖和湖边湿地的食材，春天的泥蒿，夏天的莲子，秋天的菱角，冬天的藕和荸荠，还有那一年四季品种繁多的鱼，都无不牵动我童年的怀想。湖区人做鱼，特别鲜美，有一种沅江人唤做“瓦子”的鱼，肉质细嫩，沅江的厨师烧出来，鲜甜无比。

沅江市区有五座湖，五湖相连，沿湖修建了公园绿地，范围很大，煞是好看。据说是请同济大学一位教授做的规划，做完规划的教授不要酬劳，只要了湖边的一套房，只为这里清新的空气，丰富的水产，新鲜的食材，还有便利闲适的日子里一份浓郁温暖的人情。

文章评论

彼岸灯火

北国已白雪皑皑，南方却绿草茵茵。

子在川上曰

美丽的家乡，我们的梦想开始的地方。

袁家岭樵夫

也许我们毎个人的根都在故乡，只是现在根系零落罢了。庆幸老狼，父毌康健，即根在，故乡在。

水边樵夫

狼及狼文都很美！[em]e163[/em]

雪花

看你的日志，不，应该是文章、配图散文，真的是享受，一个字，好。文字图片都有看了还想看的冲动。谢谢你的文章，享受。

上善若水

真美！

千里

狼姐，沅江真美！

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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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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