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散之谈书法
个人日记
一、谈品格
要踏实，不要好高骛远，要多读书。
待人以诚。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能吹，不要作假，要戒骄戒躁。
与朋友交必能尽言，扬善改过，不能如此，只好避之，不与同恶也。——与庄希祖谈 5 N" R* y% x; U: D5 A$ }
学字就是做人，字如其人，什么样的人，就写什么样的字，学会做人，字也容易写好。 - m* y9 L A' m5 X' k$ o5 {# e
学问不问大小，要学点东西，不要作假，要在实践中体会，到了一定阶段就会有体会，受益。 0 v! K! C6 u: h% H8 }
做学问要踏实，不为虚名，不要太早出名，不要忙于应酬，要学点真东西。——与桑作楷谈 & z7 U. T1 n F Z$ |
不要学名于一时，要能站得住，要站几百年不朽才行。若徒慕虚名，功夫一点没有，虚名几十年云烟过去了。——与张尔宾谈 : W) ~' S2 x6 |
搞艺术是为了做学人，学做人。 ' ]: l) @ {9 G# q; Q8 v9 L
做人着重立品，无人品不可能有艺品。 9 f; q! h2 N6 B& ~
做学人，其目的在于运用和利人。
学人的心要沉浸于知识的深渊，保持恒温，泰山崩于前面不变色，怒海啸于侧而不变声。有创见，不动摇，不趋时髦，不求艺外之物。别人理解，淡然；不解，欣欣然。
谈艺术不是就事论事，而是探索人生。 i' x: t5 H2 ~9 k2 z& k
做学人还是为了做真人。 - X3 k# n L4 n4 ?# G) W
艺术家必须是专同假、丑、恶作对的真人，离开真、善、美便是水月镜花。——《林散之序跋文集》
二、谈门径 ' @4 b7 G2 z,
[陈慎之问：为什么日本人写的这么好？]
学的高，非晋唐法帖不写，所以不俗，法乎上也。 9 l ^+ f' X; t4 V; E2 ?
先写楷书，次写行书，最后才能写草书。
写字要从唐碑入手，推向魏汉；再从汉魏回到唐。
宜学六朝碑版，继学二王，再进而入汉魏，其气自古不俗。草书宜学大王，十七帖》精印本；行书宜学僧怀仁《集圣教序》，有步可循，自然入古不俗矣。 + s) c7 w h- Y& x6 N$ {
学近代人，学唐宋元明清字为适用。
唐宋人字，一代一面貌，各家各面貌。他们一个也不写汉隶，因为用不上，练练笔力是可以的。但要先学楷、行。 0 t" x2 T$ F+ j
李邕说：“学我者死，叛我者生。”要从米、王觉斯追上去。
欧阳修青年时代诗、文、书、画样样学。有人说你这样不精一项是不行的。于是，他便专攻诗、文，成了大家。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样样都精。因此，学要专一。
怀素在木板上练字，把板写穿了，可见苦练的程度。也因为这样，千百年不倒。……
多种帖多写一些有好处，但要化为自己的字体。怀素就是写他的草书，赵孟頫是行书，苏、米也就是那么二种行书体，而不是正、草、隶、篆样样精通。 & N6 d. a3 n) n7 Z: k4 ~8 j
真学问是苦练出来的，做不得假。可用淡墨汁或水多写写，手腕活。——与庄希祖谈
学写字，二三十岁就要学会笔法。字写的不好，是功夫问题，首先是方法要对，方向要对。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会提高。 " X# ?: s& F( ~# @/ G5 O
现在社会上有一种风气，看到草书神气，一开始学字就潦草。不知草书是经过多少年甘苦得来的，要在规矩中下苦功夫才是正道。 0 D! Z. A% w- o) {5 O+ j
向唐宋人学，一代有一代的面目。汉碑，晋人就不学了，练功夫是可以的；楷书学宋人的就很好，楷书是很难的，学好不容易。 0 W& {4 }, f3 E$ a
书法很玄妙，不懂古人笔墨，难以成名。 ) Y: Z( w' B& H) J Y( S2 G5 a
董其昌书不正为正。气足。难学。从米、王觉斯追上去，用墨要能深透，用力深厚，拙从工整出。 ' l! {$ r/ t& w: g; K; i
定时、定量、定帖。 - r7 u& l; E3 e8 Z
最好每天早晨写寸楷二百五十个，临摹柳公权玄秘塔，先要写得像，时间最少三年，因为这是基础。 3 X5 j1 y. G( c/ a
写字，一定要研究笔法和墨法，要讲究执笔，讲究指功、腕功和肘功。写字时要做到指实掌空，先悬腕而后悬肘；临帖要先像后不像，先无我后有我，先熟后生，有静有动，意在笔先，抱得紧放得开。日久天长，就能达到瓜熟蒂落，熟能生巧的境界。——与范汝寅谈 2 P3 k; U$ Q6 v
要近学古之贤者，他们成名不是偶然，实有独到之处。总之先学一家，不宜学时人，不宜学近代人。——与张尔宾谈 ; [6 T( Y) X6 e" [) A- f9 K
写字并无秘诀，否则书家之子定是大书家。事实上是很多人重复父辈，由于拓趋于保守，修养差，有形无神。 . m9 ~& N& O$ Z1 j# U$ Z9 Y6 d
一般人习字，先正楷，再行草，而后篆隶。 s2 B+ i$ c. V* g$ L0 A m0 j
先得笔力，继则退火气，使气魄遒劲而纯。
下笔硬的人可习虞世南、米南宫、赵孟頫。不宜学欧字，免得流于僵板。
有人开头便学草书，不对。
用功学隶书，其次学行草，唐人楷书亦可。 & @3 c. N+ K" l' y8 b! ~# v
书法亦可以从魏晋六朝入手，先用方笔习《爨龙颜碑》，小字兼学《乐毅论》、《黄庭经》，严整不苟。再入唐人，写柳公权《破邪阵》。可以多读几家帖，有所选择。
先赵，再米，上溯二王，也是一条路。
听老师讲课，要以食指划自己膝头，使腕部灵动不僵，久之也是一门功夫。 ! l# [, C$ @% x% g7 U
可以写行书练腕力，笔画要交代清楚，一丝不苟，不能滑俗。写张纸条子也不能马马虎虎，滑不可救药。
天天练是必要的。但要认真不苟。从前杂货铺管帐的一天写到晚，不是练字。 0 E) ~% L8 Q$ m3 \. S: |
人无万能，不可能样样好。 3 r1 q3 L; N0 k( r- G6 O1 j
寸有所长，尺有所短。 # N$ H+ X& I" a8 A! ?
不能见异思迁，要见一行爱一行。
" |. l/ ~" \8 \ 学好一门就不容易！ ! X- V/ Y+ R" S$ ]; |
怀素只以草书闻名。
东坡学颜，妙在能出，能变，他只写行、楷；米南宫未必不会写篆隶，但只写行，草也不多；沈尹墨工一体而成名。 $ {0 ~" k1 E9 w
得古人一、二种名帖，锲而不舍，可望成功。 " g9 s7 j# \ u5 v4 D2 B" R
欧阳公大才，诗、文、书、画皆通，后遵友人劝告，专攻诗文，以文为主，后成为八大家之一。 3 ~ k) U: t6 D9 N ?& K
涉猎过广，一行不精，也难有成就。王夫之说：“才成于专而毁于杂。” o- l8 g$ X. z- Z: Y% P8 r
对碑帖看不进去的人，肯定学不进去。 ! S- r! N4 n$ }& p
——〈林散之序跋文集〉
小孩子学书，要先由楷入行，由行入草，打好基础。否则钉头鼠尾，诸病丛生，要改也就难了。
学楷书之后，应由楷入行，不能一步就入草书。不然，易于狂怪失理，钉头鼠尾，诸病丛生。
范培开先生可惜没有走这条路，学唐碑之后就攻草书。当时就有识者评他太狂，太怪了。一步之差，终身不返，可惜！可惜！
三、谈工具
旧纸。纸不独质量好，又要陈纸，几十年。——与陈慎之谈
厚纸用墨要带水；薄纸、皮纸要用焦墨写。
紫毫写不出刚字来，羊毫才写得出来。——与庄希祖谈
上海有位书法家说，他不喜欢用羊毫，更不喜欢用长毫。他真是外行话，不知古人已说过，欲想写硬字，必用软毫，唯软毫才能写硬字。可惜他不懂这个道理。
论用笔之道，笪重光专论此事，软毫才能写硬字，见笪重光〈书筌〉。——与魏之祯、熊百之等谈 ; y6 O3 [5 J; B/ T( ?* e
有人以短狼毫笔写寸余大字，这样写上六十年也不出功夫。 6 l4 S4 U* s3 n) l/ j: @; w
要用长锋羊毫。 ' i, F& k' v+ F6 X9 I" H; M
软毫才能写硬字，硬笔不能写硬字，宋四家、明清大家都用软毫。 ( T( l: c5 D$ Z* v6 T
予曾用长锋羊毫，柔韧有弹性，杆很长，周旋余地广，特命名为“鹤颈”、“长颈鹿”，不意笔厂仿造甚多，用者不乏其人。 ! J, Z: M: s* C# j
墨要古陈轻香，褪尽火气者为上。
松紫微带紫色，宜作书。
砚以端石为佳，上品者作紫马肝色，晶莹如玉，有眼如带。 4 ~2 B1 T. ? \5 `
歙砚多青黑色，有金星、眉纹、帚纹以分次第。金星玉眼为石之结晶，沉水观之，清晰可见。
端歙两种砚材都在南方而盛行全国，在北方洮河砚材亦很名贵。洮河绿石绿如蓝，润如玉，绝不易得。此石产于甘肃甘南藏族自治州卓尼一带。洮河绿必是碧绿之上现兰色，备有蕉叶筋纹最为名贵。宋代文人对洮砚推崇备至，称赞最力。黄山谷赠张文潜诗道：“赠君洮绿含风漪，能淬笔锋利如锥。张和诗云：“明窗试墨吐秀润，端溪歙州无此色。”抗日战争时期，我得一碧桃小砚，十分可爱，因之题一绝句，铭刻其上：“小滴酸留千岁桃，大荒苦落三生石。凄凉曼倩不归来，野色深深出寸碧。” 2 C; x$ ]9 z5 A0 z% l8 x
古砚扪之细润，磨墨如釜中熬油，写在纸或绢上光润生色。其形多长方、长圆。正方形两片相合者叫墨海。 % G1 X/ {8 P; C: ?6 \% A
古人藏砚，多有铭文或跋语，刻工以朴素、大方、高雅、古拙而见重艺林，小巧、匠艺、雕琢伤神，会委屈好面料。纪晓岚铭其砚曰；“天然一石，越雕越俗。”是有感而发。 5 e P% o* C7 k8 j! f' w' r#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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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谈笔法
功夫须在用笔，画之中间要下功夫，不看两头看中间，笔要能留。——与陈慎之谈 五 、谈墨法 / G8
握笔不可太紧，要虚灵。
右军有四句话：平腕竖锋，虚左实右，意在笔先，字居心后。
东坡讲执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王右军讲执笔之法，虚左实右，意在笔先，字居心后。
包世臣的反扭手筋不行。做作。
执笔要用力。不用力还行吗？要虚中有力，宽处亦见力。颜鲁公笔力雄厚，力透纸背，无力如何成字？王大令下笔千钧。力要活用，不要死的；死力不能成字。 & @" u0 ~5 N' N8 ~
写字要用劲，但不是死劲，是活的。力量要用在笔尖上……
执笔要松紧活用，重按轻提。 p+ z+ O" z. a E* r! S/ C9 z* X0 B
写字要运肘，运臂，力量集中。光运腕，能把字写坏了。腕动而臂不动，此是大病。千万不能单运腕。 5 f& @* j5 C5 A( Y$ p' H9 k1 y5 t/ n
腕动而臂不动，千古无有此法。
拙从工整出。要每一笔不放松，尽全力写之。要能收停，不宜尖，宜拙。
笔要勒出刚劲，不能软而无力。
笔要写出刚劲来，笔乱动就无此劲了。
不要故意抖。偶而因用力量大而涨墨出来，是可以的。中间一竖要有力，圆满，不让劲。……写得光润，碑上字的毛，是剥蚀的缘故，不能学它的样子。 3 p: j! X [; N) k5 w. \3 x4 c
笔要振迅。规行矩步是写不好字的。写字要在有力无力之间。…… # D. k# o$ h# F) e
太快！要能留得住。快要杀得住。米字也是骏快，也是要处处能停。
笔笔要留。 + G) u+ S7 v: w4 c9 T
写字快了会滑，要滞涩些好。滞涩不能象清道人那样抖。可谓之俗。字宜古秀，要有刚劲才能秀。秀，恐近于滑，故宜以缓救滑。字宜刚而能柔，乃为名手。最怕俗。 1 r4 b8 ^5 T9 q1 w6 C# L
现代人有四病：尖、扁、轻、滑。古人也有尖笔的，但力量到。 3 M' F5 k3 {* \
枯、润、肥、瘦都要圆。用笔要有停留，宜重，宜留，要有刚劲。 + ? V6 y% p8 E N; o4 V2 U
平，不光是像尺一样直。曲的也平，是指运笔平，无菱角。
断，不能太明显，要连着，要有意无意中接得住。要在不能尖。 " z9 o8 i" v% p9 G) n2 X3 M/ o. o
要能从笔法追刀法。字像刻的那样有力。
要回锋，回锋气要圆。回锋要清楚，多写就熟了。
屋漏痕不光是弯弯曲曲，而且要圆。墙是不光的，所以雨漏下来有停留。握笔不可太紧太死，力要到笔尖上。——与庄希祖谈
用笔千古不易，结体因时而变，要能理解此中道理。
字硬、直，无味。
字，不看两头看中间，每一笔不放松，尽力写之。——与桑作楷谈 ( p2 h: s% C4 {! c$ n
写字，一定要讲究笔法和墨法，要讲究执笔，讲究指功、腕功和肘功。写字时要做到指实掌虚，先悬腕而后悬肘。……——与范汝寅谈
古人书法嫉尖，宜秃、宜拙，忌巧、忌纤。
古人论笔，用笔需毛，毛则气古神清。 8 T) P9 q; J6 N2 @6 T/ f- W0 I
古人千言万语，不外“笔墨”二字。能从笔墨上有心得，则书画思过半矣。——与徐利明谈
写寸楷即可悬肘。先大字，后渐小，每日坚持20分钟，逐渐延长。
运笔直来横下，看字要着重笔画中间，逐步养成中锋习惯，终生受惠。 g2 ]. `! t) T0 A
无基本功悬腕则一笔拖不动。
东坡论书，握笔要掌虚、指实。
圆而无方，必滑。 * ]% E8 F( a+ L1 H; q
方笔方而不方，难写。 ; q$ k4 ]$ t4 y& i
可以内圆外方，不方不圆，亦方亦圆；过圆也不好，柔媚无棱角。正是：笔从曲处还求直，意到圆时觉更方。此语我曾不自吝，搅翻池水便钟王。 7 X8 D6 Z: W" z
书家要懂刀法。 7 W. I* z! g2 X T
印人要懂书法。
行隔理不隔。 0 I8 U1 S" b2 v
笔笔涩，笔笔留，何绍基善变，字出于颜，有北碑根基，正善于留，所以耐看。 7 i! ^ o2 m- `( }, H/ f) R1 U
古人作书，笔为我所用，愈写愈活，笔笔自然有力，作画也一样。
悬肘是基本功之一，犹如学拳的要“蹲裆”，蹬得直冒汗，水到渠成，便能举重若轻。 ) o! r; W5 q0 R) b0 v4 w6 Q! w
游刃有余，举重若轻。
力量凝蓄于温润之中，比如京剧净角，扯起嗓子拼命喊，声嘶力竭，无美可言，谁还爱听？ 5 w5 T3 u, \$ j9 V& y
看不出用力，力涵其中，方能回味。 ' a3 v, ?( q& S8 H$ F4 d
有笔方有墨。见墨方见笔。 ' G/ X& ?, u2 |1 e k! k& q
不善用笔而墨韵横流者，古无此例。——《林散之序跋文集》
写大字要用臂力，不能光用腕力。用臂力才能力透纸背，这是真力。
写字时手不能抬得太高，也不能拖在下面，要上到下一样平，这叫平肘。 6 ?1 [- d. h, {2 ?
还要虚腕，虚腕才能使手中的笔自由转动，随心所欲。——《林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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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字要有墨法。浓墨、淡墨、枯墨都要有，字“枯”不是墨浓墨少的问题。
多搞墨是死的，要惜墨如金。
怀素能于无墨中求笔，在枯墨中写出润 王铎用干笔蘸重墨写，一笔写十一个字，别人这样就 把墨放上去，极浓与极干的放在一起就好看，没得
笪重光论用墨：磨墨欲浓，破水写之方润。 ——与魏之祯、熊百之等谈 4 j) R# u X3 a6 H) H7 Z
厚纸用墨要带水，薄纸、皮纸要用焦墨写。
用墨要能深透，用力深厚，拙中巧。
会用墨就圆，笔画很细也是圆的，是中锋。 ( u8 O+ r( x5 ~3 i6 B/ S
用墨要能润而黑。用墨用得熟不容易。
笪重光：“磨墨欲熟，破水写之则活。”熟，就是磨得很浓。然后蘸水写，就活了。光用浓墨，把笔裹住早年闻张栗庵师说：“字之黑大方圆者为枯，而干瘦遒挺者为润。”误以为是说反话，七十岁后，我才领悟看字着重精神，墨重笔圆而乏神气，得不谓之枯耶？墨淡而笔干，神旺气足，一片浑茫，能不谓之润乎？ 6 M) y3 f9 V+ C! w' x
“润含春雨，干裂秋风。”不可仅从形式上去判断。 # R: e" _" B- Y. _& T
墨有焦墨、浓墨、淡墨、渴墨、积墨、宿墨、破墨之分，加上渍水，深浅干润，变化无穷。“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墨要熟，熟中生。磨墨欲熟，破之用水则润，惜墨如金，泼墨如渖，路子要正，切勿邪途。 $ D6 I" |, a' a$ K7 x
笔是骨，墨是肉，水是血。 ' W+ h6 t* E- e+ M, t8 u7 O
——《林散之序跋文集》 0 {9 i+ ~1 ^8 w3 q' J0 S( ?/ S
书法自序----林散之 ) Z6 o5 @( f. E
余浅薄不文，学无成就，书法一道，何敢妄谈。唯自孩提
时，即喜弄笔。积其岁年，或有所 余八岁时，开始学艺，未有师承；十六岁从范培开先生学书。 ; g0 ?5 N& x/ D. \# M" l7 O
先生授以唐碑，并授安吴执笔悬腕之法，心好习之。弱冠后， ! ~0 ^: x2 u, b2 \" O/ Z2 U
复从含山张栗庵先生学诗古文辞，先生学贯古今，藏书甚富， % m$ U0 l5 U A3 m4 |
与当代马通伯、姚仲实、陈澹然诸先生游，书学晋、唐，于褚
遂良、米海岳尤精至。尝谓余曰：“学者三十开外，诗文书艺，
皆宜明其途径，若驰鹜浮名，害人不浅，一再延稽，不可救药，
口传手授，是在真师，吾友黄宾虹，海内知名，可师也。”余 F* N1 {' ?. @2 g0 H* K) k: W8 q
悚然聆之，遂于翌年负笈沪上，持张先生函求谒之。黄先生不
以余不肖，谓日： “君之书画，略有才气，不入时畦，唯用笔 2 _. R7 x5 J/ w# H
用墨之法，尚无所知，似从珂罗版学拟而成，模糊凄迷，真意
全亏。”并示古人用笔用墨之道： “凡用笔有五种，曰锥画沙、 a# X. \. R+ e" U
曰印印泥、曰折钗股、曰屋漏痕、日壁坼纹。用墨有七种：曰
积墨、曰宿墨、曰焦墨、曰破墨、曰浓墨、曰淡墨、曰渴墨。” ' u% x8 p" z7 N
又曰： “古人重实处，尤重虚处；重黑处，尤重白处；所谓知
白守黑，计白当黑，此理最微，君宜领会。君之书法，实处多， 3 g) W& E- o+ T3 m
虚处少，黑处见力量，白处欠功夫。”
余闻言，悚然大骇。平 - A$ x* X6 t6 m. ?8 r0 M) |
时虽知计白当黑和知白守黑之语，视为具文，未明究竟。今闻 4 y4 n* r6 _; {4 m& ~4 \
此语，恍然有悟。即取所藏古今名碑佳帖，细心潜玩，都于黑 5 \7 j) ~0 b+ @; b4 F+ c! G
处沉着，白处虚灵，黑白错综，以成其美。始信黄先生之言， ! Z2 J* A j0 p7 x2 }7 F9 o! f0 o
不吾欺也。又曰：“用笔有所禁忌：忌尖、忌滑、忌扁、忌轻、 - ? n8 m0 P8 S
忌俗；宜留、宜圆、宜平、宜重、宜雅。钉头、鼠尾、鹤膝、
蝉腰皆病也。凡病好医，唯俗病难医。医治有道，读万卷书， 3 R0 K3 V; j" f) q. c
行万里路。读书多，则积理富、气质换；游历广，则眼界明、
胸襟扩，俗病或可去也。古今大家，成就不同，要皆无病，肥 2 b6 w4 \, m# o! V1 h
瘦异制，各有专美。人有所长，亦有所短，能避其所短而不犯，
则善学矣，君其勉之。”余复敬听之，遂自海上归，立志远游， ! ~1 K- T' \; d3 R
夹一册一囊而作万里之行。自河南入，登太室、少室，攀九鼎
莲花之奇。转龙门，观伊阙，入潼关，登华山，攀苍龙岭而觇
太华三峰。复转终南而入武功，登太白最高峰。下华阳，转城 , m6 T' }! n, g
固而至南郑，路阻月余，复经金牛道而入剑门，所谓南栈也。
一千四百里而至成都，中经嘉陵江，奇峰松翠，急浪奔湍，骇 A) K( d8 P" m) E; I9 b
目惊心，震人心胆，人间奇境也。居成都两月余，沿岷江而下， " P5 z( s6 A% w2 n" H1 `- U: M7 N. M
至嘉州寓于凌云山之大佛寺，转途峨嵋县，六百里而登三峨。
三峨以金顶为最高，峨嵋正峰也。斯日斜日四照，万山沉沉，
怒云四卷。各山所见云海，以此为最奇。留二十余日而返渝州， % o a8 d1 _5 m" k6 R, b( g
出三峡，下夔府，觇巫山十二峰，云雨荒唐，欲观奇异，遂出 ' U( W. w$ a/ M2 N
西陵峡而至宜昌，转武汉，趋南康，登匡庐，宿五老峰，转九 " Y9 i: t5 o6 \8 v1 g5 {
华，寻黄山而归。得画稿八百余幅，诗二百余首，游记若干篇； ! q- H: B8 c% ]- s0 ~! J
行越七省，跋涉一万八千里，道路梗塞，风雨艰难，亦云苦
矣。
余学书，初从范先生，一变；继从张先生，一变；后从黄先 $ c8 F1 E, B( O; _
生及远游，一变；古稀之年，又一变矣。唯变者为形质，而不 + x9 R& x* ~$ p+ @, K
变者为真理。审事物，无不变者。变者生之机，不变者死之途。
书法之变，尤为显著。由虫篆变而史籀，由史籀变而小篆，由
小篆变而汉魏，而六朝，而唐、宋、元、明、清。其为篆，为
隶，为楷，为行，为草。时代不同，体制即随之而易，面目各 0 j% I9 \: y- P1 O* j+ z3 x/ M, D
殊，精神亦因之而别。其始有法，而终无法，无法即变也。无 5 j- c! o) T7 {7 h: T
法而不离于法，又一变也。如蚕之吐丝、蜂之酿蜜，岂一朝一 3 R) i$ G1 Z( t* N- L6 o
夕而变为丝与蜜者。颐养之深，酝酿之久，而始成功。由递变 5 }+ k# l: b) f. s0 |
而非突变，突变则败矣。书法之演变，亦犹是也。盖日新月异， - t2 G A" X2 c5 j$ |
事势必然，勿容惊异。
居尝论之，学书之道，无他玄秘，贵执笔耳。执笔贵中锋，
平腕竖笔，是乃中锋；卧管、侧毫，非中锋也。学既贵专，尤 6 E4 f; I* \$ V
贵于勒。韩子曰“业精于勤”，岂不信然。又语云“学然后知 4 l& Z4 X* X, m) e
不足。”唯有学之，方知其难。盖有学之而未能，未有不学而
能者也。余初学书，由唐入魏，由魏入汉，转而入唐、入宋、 # f! Y8 _, T3 m- a
元，降而明、清，皆所摹习。于汉师《礼器》、《张迁》、《孔 宙》、《衡方》、《乙瑛》、《曹全》；于魏师《张猛龙》、
《敬使君》、《爨龙额》、《爨宝子》、《嵩高灵庙》、《张黑女》、《崔敬邕》；于晋学阁帖；于唐学颜平原、柳诚悬、
杨少师、李北海，而于北海学之最久，反复习之。以宋之米氏， : B" K& E. m, m; J/ v- e9 d# o
元之赵氏、明之王觉斯、董思白诸公，皆力学之。始称右军如 5 O' h; g8 n$ K* q' b& M
龙，北海如象，又称北海如金翅劈海，太华奇蜂。诸公学之， . Y3 v0 z5 G) Q
皆能成就，实南派自王右军后一大宗师也。余十六岁始学唐碑；
三十以后学行书，学米；六十以后就草书。草书以大王为宗， ) ?. n' H, x: d5 l$ m' g7 V8 o3 A
释怀素为体，王觉斯为友，董思白、祝希哲为宾。始启之者，
范先生，终成之者，张师与宾虹师也。此余八十年学书之大路 .
也。 ; b3 V) g0 N& V7 F$ j! I/ c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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