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怪

　　小区的门口，有座小铁皮棚子在那里戳着，是小鞋匠的“鞋业工作室”。小鞋匠至今未婚，据说是章子怡把他给耽误了。小鞋匠长得小眼睛、小个子。由于脚小，他穿的皮鞋，也只能买到女鞋穿，这也使他成为路口那帮戳大岗蹬三轮的嘲笑的对象。

　　小鞋匠没事的时候，爱拿个小马扎坐在门口边干活边撒嘛。出于职业习惯，爱盯着过往行人的鞋子看，有一天因此惹剌子了。李翠花是农场职工，长得人高马大，性格外向，离婚后一个人来黑河街里包子铺打工，在小区谢二狗的老妈家租了个房间住。这天她打小鞋匠的视线里经过，小鞋匠看到有位光脚丫穿着塑料趿拉板的女子，夯夯地走，便轻蔑地摇了摇头，视线沿着大腿上移，固定到了一个丰满的部位上，声带下意识地震动起来，发出一声赞叹：“真大！”

　　李翠花立住了脚，举着包子四处找说话的人。

　　小鞋匠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慌乱中拿起一根秋皮钉子，自言自语：“大、大钉子……”一时语塞，接不上溜儿，赶紧低头摆弄着他的手摇缝纫机，又觉得李翠花还在瞅着他，一分心，把鞋帮和围裙轧到一起了。

　　这时，在墙根底下咧嘴薅胡子，蹬三轮的谢二狗搭上了茬。刚才他全看到了，也听到了。近来他正打李翠花的主意，很想讨好李翠花，上来指责小鞋匠，说：“人要有素质，咱文化人，别老盯着女人的屁股看……”

　　李翠花囧大发了，拿起包子砸向谢二狗，骂道：“滚犊子给我！你啥时变成了文化人？！”

　　谢二狗不高兴了，满脸委屈，说：“我帮你咋还打我呢？”

　　李翠花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打的就是你！”

　　谢二狗还想分辨，李翠花伸手朝他喊道：“拿 2 块钱来！”

　　谢二狗不解地问：“凭啥给你 2 块？还 3 块呢！”

　　李翠花说：“这可是你说的，3 块！还问为啥？肉包子打你有去无回，拿钱！”

　　谢二狗气急想发作，但为了实现伟大的占有计划，又强忍。远处传来“嘭”地一声巨响，是嘣爆米花的在作业。谢二狗有了主意，骂咧咧地从地上拾起沾满了尘土的包子，觉得形态尚好，便把包子举过头顶又来了一次自由落体运动，拾起，找嘣爆米花的算账去了。　　

　　李翠花喊：“你回来，快给钱。”

　　谢二狗头也没回，说：“等回来给你钱！”

　　嘣爆米花的是小蔫吧，吃低保的，以前帮人干活，就是往别人家的墙上、门上，还有电线杆子上喷号码、卡戳儿的那种。时间久了，觉得老帮别人干，终非长远之事。而且这项工作总是昼伏夜出，地下工作者，时刻蕴含危险。正月十五那天就被南大街那蛮不讲理的，说喷他家墙了，暴打了一顿，要不是装死，就真死了。再说男人要有自己的事业，后经过多方论证，借钱在淘宝网拍了一架手摇式爆米花机，现正试嘣阶段。他自豪地讲，这是咱爱辉区境内最后一台“炸弹式爆米花机”。爱辉区人民不用多吃，每人每年只吃一炉，想想能挣多少钱，告诉你百十来万！每人每月吃一炉，不得了那就是千十来万！这些人民币啊，掉下来砸都能把你砸死。

　　“嘭！”还是刚才那炉。烟雾散尽，小蔫吧摇着头，几百粒儿凤姐、几百粒儿伪娘、几百粒儿变态哥出现了。

　　二楼的柳大夫端着大盆，正等待着接爆米花。他媳妇小芹想吃爆米花，让他来嘣。柳大夫与小芹结婚 10 多年还没有孩子，最近更是盼子心切，给自己开的方子，是每晚都去巫山那嘎考察云情雨情。这方子把小芹弄得精疲力竭，因此柳大夫在行动上表现得更疼小芹了。等了好几炉都没有等到貌味俱佳的爆米花出现，柳大夫有点不耐烦了，说：“你按照压力表来，多少帕多少帕。”

　　小蔫吧说：“按照了，但不知咋还不好使呢？”他抓起一捧递给柳大夫，说，“尝尝，提点意见。”

　　柳大夫躲了，说：“糊了巴屈的，看都看出来，还尝啥。”

　　这时谢二狗拎着破包子上来了，后面大老远的还跟着李翠花。他一把薅住小蔫吧的脖领子，说：“麻溜地给 3 块钱！”

　　小蔫吧不解，问：“凭啥给你 3 块钱呀？还 5 块呢！”

　　谢二狗没看到李翠花跟上来，说：“我不像老娘们乱咬乱要，就 3 块。”突然觉察到脑后有趿拉板踩地球的声音，便放下了小蔫吧的脖领子，开始文绉绉地与小蔫吧讲起了道理，“你一嘣，我包子落地了，你得陪。”

　　小蔫吧说：“要那么说，我一嘣，妇产科的小孩子还降生了呢，也没见谁来感谢我呀。”

　　谢二狗说：“小孩子是男是女，姓啥我都不管。咱说的是包子，你得给钱！”

　　小蔫吧着急干活，也理论不过谢二狗这无赖，低头看到手里的爆米花，说：“你吃了，提点品尝意见，给你 5 块！”小蔫吧为了早日挣到百万千万，已不在乎这点小钱了，他现在想要的是意见。

　　谢二狗看了看小蔫吧手里的爆米花，觉得划算，说：“其实我不少你几块钱，是讲道理。要说提意见，我最爱给人提。在街道的两旁栽树搞绿化文明过斑马线，就是我建议的。”

　　小蔫吧把一捧半生不熟的苞米粒子都送进了谢二狗嘴里。谢二狗吃着，而后脸上的表情剧烈地变化着，由新中国回到了万恶的旧社会，是被三座大山压迫的表情。他连噎带吐，呸呸地不停，夺路要逃，要去老妈家漱口和吸氧。小蔫吧抓住不放，拽着胳膊要意见。谢二狗挣不脱，哀求说：“我不要你钱了，倒找你 10 块钱行不？放了我吧！”

　　小蔫吧还要说什么，谢二狗往小蔫吧脑后一指说：“你看是谁。”在小蔫吧回头之际，挣脱后一溜烟地跑了，留下了小蔫吧在原地发愣，手里还高扬着 5 块钱。李翠花上来一把扯过 5 块钱，小蔫吧问：“干嘛？”李翠花说：“摔的是我的包子。”李翠花走了。小蔫吧喃喃地说：“钱没了，谁给我提意见呀？”

　　柳大夫脑瓜顶着盆，上来说：“我给你提意见，快嘣吧，再不嘣今个儿晚上还能嘣出像样的了吗。”

　　小蔫吧说：“搞事业要有思考的时间，干嘛那么猴儿急嘣？”

　　柳大夫似想起了什么，气嘟嘟地说：“你不嘣，我家孩子何时才降生啊。”忽觉这话欠妥，一巴掌打掉小蔫吧的破遮阳帽，“你撒愣着点吧！”

　　小蔫吧不明白了，这嘣爆米花，还真和生孩子联系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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