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可能多地生活】林徽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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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朋友聊天,都说要毁容铭志,这是一句玩笑话,因为本来也没什么容,但它表明一个决心,同时也表明我们作为凡俗女子的平庸思维:但凡要做点什么事情,就不能打扮得漂亮,打扮漂亮了,一来花了心思花了时间,二来可能有人注目或青睐,就算没有,你也有所期待,必为此分神,不利于专注内在发展。我的朋友更绝,她说她要做出好文章来,往往要邋遢些,戴着眼镜穿着睡衣,如果收拾得光鲜些就写不出东西,这方面我们的修为都只能望林徽因的项背。

   林徽因是什么事情都要做得好的,家务,事业,爱情,个人形象。出门前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衣袜发式哪处都不得草率,每次都让楼下的梁思成等二三十分钟,以至于有好事者梁思永撰联称“林小姐千装万扮始出来,梁公子一等再等终成配”。她长得漂亮当然不需赘言,她也爱惜自己的漂亮,更重要的是,她还不满足于仅有漂亮,以我第一自然段中提到的思维是,一个凡人若美貌似她,似可以此美貌为专业无暇他顾了,而林徽因却不爱听别人称她为美人,觉得是个局限,金岳霖赞之“林下美人”,她说“什么美人不美人,好像一个女人没有什么事做似的,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林徽因写作,质量如何先按下不表,她是什么体裁都涉及一番的,诗、散文、小说、戏剧,萧乾说“她又写又编又评又鼓励大家”。傅斯年说她才学至少在谢冰心辈之上。在李庄的时候,她甚至准备写一本关于汉武帝一生的书,从图书馆借来关于汉代的若干资料,全身心泡在汉朝里不出来,可惜这部作品没有写出,不然她在文学上成就的跨度就更大了。

 
  
 
   林徽因在建筑学上的成就似乎比写作上更高,这不是我要探讨的。重要的是,在两个领域,文学的感性和建筑的理性,林徽因在其中穿梭自如,玩转得如此成功。有评者说,“中国古代的先贤,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巨人,大多能驰骋于艺术与科学两个领域,林徽因秉承的正是这种遗风。”

   这让我想起读书时最优秀的女同学,相信很多人都会有这么一个女同学:文理兼优,高考时不管报文科还是报理科都会出类拔萃,放弃哪一边都很可惜,真是好不费一番思量。犹豫再三选择理科,原因在于:念理科的女生更少,能念得好更难。——确实,在理科班里文科才华照样可以出众,在文科班里却不可能发展理科专业。相信很多人的少年时代都有这样的女同学,她的名字以及她的样板人生从光荣榜上一直镌刻在我们记忆中。

   写作上林徽因做得不差,但她是有理想的人,当然要走进更有难度的领域,占领人生的每个制高点。搞建筑的艰难是实打实的,长途跋涉,餐风露宿,爬梁上柱,也危险,如梁思成所说,“电母风伯不见得会讲特别交情”。以林徽因这样一个我见尤怜的弱女子来干这些事,是很有张力的。

   金岳霖心疼地说,实际上她真是没有什么时间可以浪费,以至于她有浪费掉她生命的危险。金说这话时林在李庄,贫病交加,还复刊《中国营造学社汇刊》,还写论文,经营营造学社……

   总之林徽因的一生,正如加缪所说的,尽可能多地生活。不是尽可能好地生活,也不是尽可能久地生活,而是尽可能多。


   她自己写诗称:“今天十二个钟头,是我十二个客人,每一个来了,又走了,最后夕阳拖着影子也走了!我说:朋友,这次我可不对你诉说啊,每次说了,伤我一点骄傲。”——她喜欢做事,活得用力,这是一种气质,甚至不是通常意义的勤奋,乃一种存在感。据统计她卧病一年就能做了这么多事:创办清华建筑系,参与国徽设计,革新景泰蓝工艺,护卫城墙牌楼,讲授专业课程,指导毕业论文,编专著,发文章,翻译苏联专著,甚至还想研究《诗经》和《楚辞》的语言问题。

   我以为,正是加缪所言的这种“尽可能活得更多”的精神,不仅成就了林徽因的事业,还成就了她的情感生活。

   林徽因的人生里,也有红玫瑰和白玫瑰,她比佟振保争气,她还有黄玫瑰,当然这三朵玫瑰都是男版的。

   红玫瑰当然是热烈的徐志摩,白玫瑰则是稳重的梁思成,黄玫瑰无疑是痴心的金岳霖,他们的故事很出名,不用赘述,尤其她与金岳霖的故事,真称得上罕世。能让男人死心塌地对她好,尤其能让多个男人死心塌地地为她好,靠的肯定不仅是漂亮。

   在与三个男人的关系中,林徽因做得最好的一点是,她与他们都葆有一种超越肉体的友谊。人们常说男女之间不可能有纯粹的友谊,但男女之间要有更长久的关系,必须仰仗的只能是友谊。便是夫妻之间,最稳固最长久的关系,靠的往往也不是爱情,而是友谊。林徽因的“野心”也正在于此:她要在寻常人“做不成情人就做路人”的寻常路子上,发掘出第三条道路出来。

   她在金岳霖事件中极坦诚,直接找梁思成说她苦恼极了,因为她同时爱上两个人,不知怎么办,让他帮她拿主意。这么处理真亏她想得
出来,也真佩服她能想得出来。坦然是因为自信。不是自信于她自身的魅力,而是自信于她能把握这事件的性质和分寸,不会令之失控。

   女作家朱映晓说,林徽因做的最对的事情,也是最值得学习的事情在于她管好了自己裤子。这话虽然难听,但话糙理不糙。一个能管得住自己裤子的女人不容小觑,在这“管得住”后面,是清醒,也是智慧,是洁身自好,还有,大志。那些一恋爱就昏了头的,或者以恋爱为人生主业的美女们,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事实上,这个“管好了裤子”与恋爱策略完全无关,更非“以退为进”的伎俩。我觉得,管好了自己的裤子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影响对方,让对方也管好了自己的裤子,收起了动物性。这实在不是一般人的气场。

   林徽因的人生是要处处挑战难题的,在事业上,她要纵横文理专业,在情史上,她也要保鲜三种不同的情感,要得到常人难以得到的情感。她做到了。她的事业和情史,有某种同质性。

   有人替金岳霖、梁思成感到可惜,说他们一辈子被林徽因害了,持这观点,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觉得不幸的家庭固然各有各的不幸,幸福的家庭也各有各的模式。幸福,绝无样板可言。金岳霖和梁思成的幸福,不太通俗,不好想象。但也不是不能想象。倒是林徽因,有人说她,一辈子等于别人几辈子。有没有做到姑且勿论,好强如她,用力如她,这,也许正是她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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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推荐编辑: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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