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映雪

文·梅花映雪

  新婚的第二天早上，羞嗒嗒的文荣便被玉柏引着去拜见公婆。当他们刚一推开居住的西屋房门，外屋间房梁上早起的燕子被这突然一惊，‘突’地一声在屋里打个转，然后冲着门口飞了出去，燕子这一声也把文荣吓了一跳，她本能的往后一闪，躲在了玉柏的身后，而这一举动恰巧被站在门口的小叔子玉田看到，他的笑声引得文荣抬头往外望去，外屋地的房门开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胡乱的披着一件外衣，蓬乱着头发，好像刚刚起来的光景，正站在房门外，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指着文荣正在笑着，他的身后是院中的小篱笆，篱笆上爬山虎刚刚吐出的嫩绿的叶子在晨风中一摆一摆的，从门外射进的光线很亮，感觉今儿个又是一个大晴天。可当文荣的视线落在玉田冲着自己坏笑的脸上时，忙低下了头。玉柏赶紧把脸一绷，瞪了一眼玉田，玉田冲着玉柏伸了伸舌头转身跑了。

    玉柏转身笑着看着文荣，抬起手指着房梁上对文荣说：

 “那有燕子窝，燕子年年都来”，文荣顺着玉柏手指的方向望去，确实在房梁上看见了燕子窝，这时玉柏又补充一句：

“现在那里都有一窝小燕子了”，文荣听到这，羞成了一个大红脸。

   玉柏推开了父母居住的东屋房门，文荣随后也跟了进去，玉柏的父亲费国栋老爷子正坐在屋地的八仙桌旁，桌上一本翻开的书，书上放着眼镜，显然是刚刚看过书，玉柏的母亲则盘腿坐在炕上，前面放着一个柳条编的烟笸箩，她正守着烟笸箩在一点点的撕着烟叶，一根长长的大烟袋放在一边。玉柏和文荣进了屋，玉柏冲着老爷子和老太太叫了一声爹、娘，然后转脸看着文荣，他边上的文荣正准备叫还没等叫出口呢，在外面的玉田，则趴着窗台冲着文荣喊道：“嫂子！快喊爹娘啊！”，这样一来却把文荣弄得不但叫不出来了，这脸刷一下便红的跟一张大红纸一样，玉柏急得冲外面的玉田说：

“喊过了，你没听到”， 玉田还要说什么，可一见父亲冲着自己横了着眼睛，吓得赶紧跑开了，这档文荣也缓过神来了，赶紧走到炕边，拿起那根大烟袋给婆婆装了一袋烟，双手捧着送到婆婆的嘴边，又给点着，然后站在一边恭恭敬敬的看着婆婆，这费老太太用嘴角叼着烟嘴，吧嗒、吧嗒使劲的吸了两口后，用手掐着烟杆，把烟嘴移开嘴巴，吐出个大大的烟圈，然后看着文荣笑了，桌旁坐着的费老爷子也看着这娘几个笑了，文荣便笑着说：

 “爹、娘您坐着，俺去生火、做饭去”文荣说着便退了出来，来到外屋间直接就去抱柴禾，手脚利落的文荣一会的功夫便做得了，当费老太太接过文荣端过来盛好的饭碗的时候，欢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多年的媳妇终于是熬成婆了。

        婚后勤快的文荣不但得到了费家一家老小的待见，和玉柏两人也整日有说有笑的，就连两人迎来送往的目光中都带着笑，费家的俩位老人看在眼里也喜在心里。

一日，文荣坐在炕上望着身边的玉柏问：

“你上学先生打你吗？”

玉柏看着文荣笑着说：

“上学先生怎会打人呢，你说的先生打人那是像咱爹念私学的，现在在学校不叫先生，叫老师，不打人了”

“那你念完书也像咱爸当当铺的掌柜的吗”文荣接着问，玉柏摇着头说：

“才不呢？我不当掌柜的”，文荣赶紧直起靠在玉柏身上的腰板，睁大了眼睛惊讶的问：

“那你干嘛去？”玉柏笑着用手按着文荣的肩膀使她恢复原来的姿势，然后挤着眼睛、调皮地坏笑着说；

“啥也不干，哪也不去，就陪你在家过日子”，说完后用手在文荣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文荣娇羞的用拳头捶打着他，两个人嬉笑着，新婚燕尔有着万种的风情。
         可最近几日让费家二老感觉他们的笑声少了，两人的话语也少了。傍晚的时候，费老太太和界毗的二大娘一人叼着根大烟袋在院门外的老榆树下坐着，二大娘把正吧嗒、吧嗒抽着的烟袋移开嘴巴，用烟袋杆指着玉柏的屋子点了点说：

“这三家的还真不赖，我看还满勤快的嘛”，费老太太听到这，打了一个嗨声说：

“可不怪好的咋滴，可这两口子热乎劲还没过呢，这玉柏又要上学走了，看着这两天两人就有点发蔫了，让人看着怪心疼的”。二大娘听到这抬头往院里望望也就没再说啥，两人又都吧嗒、吧嗒的开始抽上烟了。

               这玉柏上学的日子说到就到了，文荣帮着打点行装，然后是难舍难分的送走了玉柏。这一日，这玉田也不知道跑哪玩去了，费老太太照例坐在炕上守着烟笸箩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费老爷子则坐在八仙桌旁看书，这老爷子看着看着，突然一抬头从眼睛框的上面看见正在扫地的文荣拎着条扫直楞楞的望着窗外发呆，这时候费老太太也看见了，两位老人相视笑了。待文荣出去了，费老爷子便对老太太说：

      “要不明个儿托谁捎信让玉柏抽空回来看看？”老太太点着头说：

      “中啊，等打听打听谁去老城吧”。可这话说着，这还没等找人捎信去呢，那天过晌，玉柏便乐颠颠的回来了。这费家的气氛立马就变了。玉柏就读的老城高中距离家也不算远，玉柏也就时不时的跑回来和文荣团聚，这时分时合的又给两人增加了不少甜蜜的情调。

            一日，费老太太偶然发现正在喂猪的文荣弯腰在猪圈边上干呕，这一睹不要紧啊，费老太太当时就是心花怒放，倒腾着两只民装小脚快步跑到文荣身边，这前胸、后背的好一顿帮着抹索。至那以后，文荣成了家里的宝贝，得到了一家人的百般呵护，玉柏往家跑得也更勤了。

        文荣、玉柏结婚的第二年，也就是1938年，文荣、玉柏的第一个孩子降生了，那天文荣正陪婆婆坐在炕上闲唠嗑，也就是转身下地的功夫，突然就捂着肚子说痛，费老太太赶紧上前去扶她，可低头见文荣的裤子上已经见红了，急得这费老太太冲着窗外就大声的喊着：

        “玉田，玉田，快去喊接生婆你快嘴婶子”这玉田没喊到，却惊动了界毗的二大娘，二大娘听到喊声赶紧的赶过来了，还没迈门槛呢，就风风火火的问：

         “是三家的要生了吧？我听你喊玉田玉田的没答应，我打发俺们家媳妇去找铁嘴去了”。要说这杨铁嘴，这嘴快，这腿也快，暂日之时就到了，这边往屋进还边对着追着她的二大娘的媳妇升子家的叨咕着：

          “别急、别急、慌的是什么啊，头胎哪有恁快的啊”这杨铁嘴进了屋，便吩咐费老太太赶紧的烧上一大锅水，然后这杨铁嘴开始准备这接生的家伙什，也不怪这杨铁嘴说不急，这文荣足足是折腾了半天，这孩子才呱呱的坠地，费老太太一见是个男孩，当时乐得两个巴掌都拍不到一块去了。这杨铁嘴拿起一把大铁剪子，在炉火上燎了燎为这孩子段了脐带，这接生才算结束。     

       这费家也就忙开了，这费老爷子站在院子里听到得了个孙子的信，嘴都乐瓢了，赶紧让玉田随着亲戚赶着马车去给文荣的娘家报喜去。接下来的几天里，族亲，街里街坊的挎着筐下奶来的一波接着一波啊，费家人忙得团团转，可这乐得也合不上嘴，直到第七天，按照老令七天姥姥捂风，文荣的母亲和嫂子才坐着马车，夹着棉被，拎着鸡蛋来了。

           文荣的母亲和嫂子在费家的院门外刚一下车，费家的老爷子费国栋便和老伴迎了出去，可这文荣的母亲就仿佛没有看见一样，夹着小棉被就往里走，走到厨房先用舀子舀上一瓢水，喝上一口在嘴里含着，然后拿出小被在门上捂一下，在窗户上捂一下，最后才盖在小孩子的身上，把嘴里的水咽下了才开始说话，这也是东北这疙瘩流传下来的老规矩，大家也都明白，等这捂完了风，这文荣的母亲乐得咧着嘴笑着给费家亲家道着喜：

      “恭喜喽！亲家公、亲家母”费家二老也是笑得合不拢嘴的还着礼：

       “同喜，同喜啊，亲家母”

       费家这热热闹闹的一直持续到吃满月酒，在吃满月酒的前两天，费家老爷子费国栋背着手、皱着眉头在院子里转悠着，费老太太在屋里冲着他喊着：

        “老头子，咱孙子的大号你想好没有啊？再有两天就该喝满月酒了，人客（qie）百众的大家要问的”。费老爷子转了两圈，停下脚步笑了，自言自语的说：

         “俺这孙子那可是文曲星，将来是要入翰林的，大号就叫翰文吧”。两天后，费家为这个大号叫翰文的孙子办了个在这十里八村几年来最热闹的一次满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