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岛主

      医院是最脏的地方，虽然地面光滑如镜，但空气中除了消毒水以外总有些令人难以消受的味道。陈枫厌恶的皱了皱眉，急匆匆的走着------

     陈枫是小镇初中的英语老师，四十几岁的人，身材挺拔并且长了一张干净的脸，眼睛中总透出一种沧桑的味道。他上课一直有别人无法比拟的热情，除了必讲的知识点外总会穿插些有趣的话题，下课心血来潮时还会和学生展示一下早年练的擒拿技艺。但先进优秀之类的称号很少带着他头上，因为陈枫不看重这些，把学生教好才是根本，爱谁先进谁先进吧他懒得过问。没事时他也会和同事去打打牌喝喝酒。男人吗总要粗犷些，不能像一些女人那样玩小资——他时常这样提醒自己。

      上午儿子电话中哭着跟陈枫说：“爸，我妈病了，在医大二院呢------是肺癌------”陈枫的手愣愣停在空中，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心像玻璃一样啪的一声碎了开去，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躯壳。忘了安慰电话那边的儿子。儿子急急的问：“爸，你啥时候来啊？”一点一点的血液开始流动了，他恢复思维“哦，我马上去，你等我------”

     他和妻子海鹰应该说是前妻了，是高中时的同学，上学时谈的恋爱，师范毕业后他来到她所在的小镇上班，那时应该说是为了爱情。他们离婚不像很多人那样因为谁有了第三者，而是因为风花雪月的时间很短暂，日子越来越平淡无味，他逐渐记不住结婚纪念日海鹰的生日等一些该记住的日子。他喜欢讲的哪个孩子有什么进步，有啥乐子事，哪些同事有什么纠葛触碰到她的眼神也都抿住嘴噎在喉咙里了。他也没法谈论人生的抱负对社会的种种评判，因为小地方的老师就那么点工资，虽然旱涝保收比下有余也绝不会让妻儿在人前有多荣光。他能在外人面前的侃侃而谈政治军事在家却不敢讲，怕被嘲讽成穷酸。海鹰有时也想抱怨一下柴米油盐又涨价了什么什么的，自己的服装买卖越来越不好做，打牌有输了赢了------见他总是哼哼哈哈的敷衍也就说的越来越少，她猜他是觉得她变俗气了。两人之间的共同语言少了，矛盾就随着多了起来。起初夫妻间的功课还能起到润滑的作用，吵吵就过去了。随着年龄的增长陈枫感到热情在减少，包括吵架的热情。如果换做别人日子也会就这么过下去了，但陈枫觉得缺少爱情的生活就像死水一潭，他像死水中缺氧的鱼------

    陈枫恍惚中感觉医院的楼梯就是条连接生死的路，他老弄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处在这种境况中的：“我是来看谁的？她才四十岁几岁正是人生枝繁叶茂的时候怎就离死亡那么近了呢？是那个当年秀气能干的她吗？”快到病房门前时他有些害怕了，不知道近在眼前的海鹰变成了什么摸样。陈枫还想起前些日子在他准备相对象时，她还让儿子稍话过来：“不能现在找对象，儿子还在上学呢，你不能只想着自己，要找也得孩子工作以后再说------”以前她也阻拦过他跟别人恋爱，但是没说想让他回来复婚的话。其实陈枫也在一年前阻止过海鹰跟别人恋爱，他也弄不明白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只是感觉没法接受他的位置由别人接替------

    离婚后的陈枫像九月耀眼的红叶牵引住不少女士的目光，他的心也像鱼儿游入大海一样自由。自由的日子真好,可以无拘无束的神侃，喝酒，通宵打麻将或者上网聊天，更主要的是只要他愿意可以向任何女人发起进攻或者接受爱意。一时间陈枫的生活多彩起来，有相貌姣好的女同事向他送过秋波：也有刚刚二十几岁的女孩子一首接一首的写情诗------虽然都说男人四十一只花，陈枫觉得这充分说明己还是比较优秀的。

     病房内很安静，同屋的几个病人都在休息，陈枫一眼就看见了瘦弱了许多的海鹰，海鹰的目光停在房顶的灯或者其它什么地方。他轻轻的叫了声，海鹰诧异的扭过脸看见他，眼中亮了一下，又很快的暗淡下去：：“你怎么来了？”“我听说你病了！”“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陈枫没接着这个话题再往下说“我请好假了来照顾你!”“我不用别人照顾”海鹰说话时有点委屈和赌气，他的心就猛的一下感到了疼痛。一小段沉默后陈枫调整了一下情绪，放柔声音说到：“你尽快养好身体，好让咱儿子安心行不？”海鹰想说什么最终没在开口。

     这两三年的时间内，陈枫只谈过一次颇具规模的恋爱，对方是一个叫小菲同行。小菲和他并不是一个学校的，但是他们会经常坐一趟车去县城开会。小菲三十几岁说不上漂亮，但是有双很明澈的眼睛。她和陈枫对彼此产生好感是在一次大家一起去唱歌开始的，小菲那天穿了件玫瑰红的衣服，自保奋勇的首先给大家开了个场一首‘自由飞翔’唱的大家都来了兴致，尤其是陈枫被小菲的热情感染了，他上去唱了首‘真心英雄’赢得所有人的掌声，到后来歌厅成了他们俩的专场------再以后他们俩从聊天中发现了许多共同的喜好，许多共同的观点。原来世上还有能读懂他的人，陈枫心中这样庆幸到。

     海鹰的身体在平时看不出什么两样，但是疼起来汗水就会顺着额头流下来。陈枫在这时有些不知所错，他就胡乱的帮她按摩，企图能让她减轻些痛苦。看着他也满头的汗海鹰的目光就变成一潭秋水温柔起来。然后他们就在一起闲聊，聊他们上学时的同学，聊儿子的变化聊很多很多话------但是他们都绕着两个话题：一个是海鹰的病，另一个就是他们两个的感情。海鹰有时也会说些谢谢他能来照顾她的话，但陈枫听了心里反而更加难过：世上桃红柳绿但海鹰已在深秋！

     小菲的爱很浓烈，总想尽一切办法见他，见不到面的时候两个人就煲电话粥，陈枫感到自己又从新活了一回，有种想飞的冲动。他不怕别人知道他们的恋情，可是小菲怕，因为她有家有孩子。这样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很不固定，被相思煎熬着的滋味很不好受，陈枫老想问小菲什么时候离婚，又老开不了口，他不想增加小菲的压力。小菲也绝口不提这个事，陈枫逐渐发现自己弄错了一件事：他把海鹰身上的优点看成所有女人都共有的，这事要是放在海鹰身上一定是她把握方向，不会像小菲这样稀里糊涂的。他陈枫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但活的还是堂堂正正的，放弃了家庭就为去当另一个女人的地下情人，像替补队员一样，他感到讽刺。

     做手术的日子临近，陈枫问：害怕吗？海鹰拉住他手说：“有你在，我就不怕！” 然后眼中就有了泪。陈枫听了心里一颤，这话海鹰以前也说过，那时他们还是卿卿我我的小儿女，夜路太黑 他问：害怕吗？她也是这么回答的“有你在，我就不怕！”“我不是个好女人，能栓不住你的心，再找你一定找个温柔的，儿子以后就靠你了！------”海鹰的话有点像遗嘱，“别瞎说,是我不知道珍惜你，我爱自己太多了，爱这个家太少了。都怪我！”陈枫真心实意的说。

     和小菲约会的机会越来越少，陈枫再次认真的寻找幸福。他逐渐明白其实他可选择的范围不不大，年纪太小的女孩满心都浪漫，无论是年纪和经济他都输不起来。他身边寂寞的女人多，她们幻想爱情幻想有他这样个情人，但她们都把根留在寂寞的花园------时光就这样平静的流着，陈枫认真的等待着真爱的降临。闲暇时他也会怀念那个整洁温暖的家，想念海鹰做的饭菜。他还想如果不离婚他们虽然不是最好的一对也肯定不是最糟的，等等再说吧！反正日子还长呢------

     陈枫不明白海鹰的病为什么给自己的打击这么大，是爱情早就变成亲情了吗，应该不全是。望着窗外的车流他反复想起一句话：几家欢喜几家愁！几家欢喜家愁！海鹰这种病的病因是啥呢？他刚刚查了无数资料，都说诱因很多目前还不清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和长期的精神压抑有关！他曾经发誓要给她幸福的，她过得快乐吗？陈枫痛彻心扉的自责------他不能在海鹰面前表现出来绝望，只能用笑容掩饰，跟她谈论她病好了以后他们一起去哪里哪里游玩，那里的景色如何如何的美。海鹰沉默了一小会儿，一双眼睛亮亮的望着他：“我只想让你陪我回家！”“嗯！回家”陈枫使劲的点点头，发觉有泪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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