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析故宫藏雍正十二美人图(八)

个人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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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桐阴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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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图画面内容十分简单,意思却并不简单。

    前人为此图取名为“桐阴品茶”,是就画面上右侧有一棵梧桐树,女子——年氏坐在月亮洞门外,右手拿一把扇子横放在膝盖上。左手拿一个茶杯,准备饮茶。

    先说她手里这把扇子,这是一把纨扇,又叫宫扇或团扇。

    这三个名称恰恰从三个方面来说明这种扇子的。

    纨扇是指扇子是用细薄的丝绢制作的。

    宫扇则是指其使用的范围,基本上都是宫廷内。宫扇有两种,一种就像此图中的手执扇,所用材料和制作工艺都十分精美。还有一种宫扇是指的皇帝上朝是用的“障扇”。这种障扇,取圣人有所不见的意味。

    团扇则是这种扇子大众化后根据其形状而来的称呼。

    图中出现扇子的第一个作用是点明了季节——盛夏。天气炎热,年氏找了一个树荫浓密的通风凉爽之处,喝茶消夏。

    但是中国的文化实在是过于发达,因为某个女人的争风吃醋就借着咏纨扇而变奏出一曲怨妇吟:“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对炎热。”

    秋天天气转凉以后扇子搁置不用,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在宫廷之中那些后妃们却借此说出希望长期受到帝王恩宠的意思。唐代的刘禹锡有诗曰:“莫道恩情无重来,人间荣谢递相催。当时初入君怀袖,岂念寒炉有死灰。”这首诗写得很现实,也很悲情。当初拥入君王怀抱的后、妃等,现在被抛弃后如炉中的死灰。死灰欲复燃,何其难也。

    在上一篇文中我选用的是十二美人图中的“消夏赏蝶”,其中也有一把扇子,那是一把男人的折扇。暗喻着雍正与年氏的往来和情愫。现在这幅图中年氏面呈病态,额上的抹额也和前面两次出现的不一样。在这一套图中共有四张出现头戴抹额。虽然戴抹额有美观和防寒两种用途,但在这一套图中我的看法总体上是因为身体有病所带的抹额,而且很明显病情在加重,请看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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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我做的这张图中可以看到,左面第一张6月开始,脸型逐渐消瘦,下巴变尖,神态也越来越憔悴,到第四张12月,与第一张图中的人简直判若两人,不仅是消瘦,而且苍老许多。

    年氏患病很正常,问题是年羹尧失宠,被雍正帝撤职查办之时,年氏的病恐怕就有一大半是心病了。这个病除非年羹尧重新得到雍正赏识,否则是好不了的。

    更令我疑惑的是,这套图也曾被称作“雍正行乐图”。这个名称与图中的内容及所表现的情感是完全不相符的。这套图粗看也许没有什么,细看却是充满不愉快、郁闷。一个女人从标致清秀的美人逐步演变成病怏怏的、老态呈现的女人。是谁敢于这样画,又为什么雍正相当重视这套图,而且连保管的方法都亲自喻旨。《清档》记:雍正十年八月传旨:“着垫纸衬平,各配做卷杆”,此后此图纳于箱内,保存完好,直到解放后在清理故宫文物时重见天日。

     八月的这张图中值得品尝的文物有两件:一是露出一半的一把茶壶,一个是年氏手中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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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把壶的材质实在难以判断,形制也少见,很难断定到底是紫砂壶还是瓷壶。这就让它去吧,老古董不是都能搞清楚的。

    那个杯子比较好断。红色釉面的瓷器,历史上有五种,一钧窑,二定窑,三元代的红釉和釉里红,四明代的祭红,五清代的红釉。

    钧窑出自宋朝前后,但宋钧的色泽与此不同,为铜红釉烧成的玫瑰紫,不是大红的,窑变基本上是随意的,并不有意控制,而且宋钧的胎土不是白色的,而是类似于紫金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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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窑中曾有红定。最有名的记载是,宋代第三个皇帝仁宗幸张贵妃阁,见定州红瓷器,问:“安得此物?”妃以王拱辰所献为对。帝怒曰:“尝戒汝勿通臣僚馈送,不听何也?”因以所持柱斧碎之。

    从此段记载中可知红定极为罕见贵重,皇帝没有见过,而朝中大臣王拱辰进贡给张贵妃,由于事涉内宫与外廷勾结,所以引起仁宗愤怒砸碎。

    又有大文豪苏轼有诗曰:

   “ 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已过松岗鸣。

    蒙茸出磨细珠落,眩转绕瓯飞雪轻。

    银瓶泻汤夸第二,未识古人煎水意。

    君不见昔时李生好客手自煎,贵从活火发新泉。

    又不见今时潞公煎茶学西蜀,定州花瓷琢红玉

    我今贫病长苦飢,分无玉碗捧蛾眉。

    且学公家作茗饮,砖炉石铫行相随。

    不用撑肠柱腹文字五千卷,但愿一瓯常及睡足日高时。”

    这首诗中提到了定州花瓷,应该是刻花瓷,颜色是红色的。按诗中语意大约是主政西蜀的北宋大臣又称潞国公的文彦博曾经请苏轼喝茶,用的茶具是定窑红瓷。前面是大臣贡给妃子,这里是大臣用于招待客人,可见当时红定确实有,而且非常尊贵。

    又有南宋著名文人周邦彦的儿子周辉著《清波杂志》中说:“出疆时,见虏中所用定器,色莹净可爱,近年所用,乃宿泗近处所出,非真也。饶州景德镇,陶器所自出,于大观间窑变,色红如朱砂,谓荧惑躔度临照而然,物反常为妖,窑户亟碎之。时有玉牒防御使,年八十余,居于饶,得数种,出以相示,云:‘比之定州红窑器,色尤鲜明。’”这段文章写作的时间是宋金时期,可以看出当时景德镇烧造瓷器已经有名,而且也出现过窑变的红瓷器,但并不是正式生产的,而是偶然窑变所得,并且认为是妖孽降临,所以当时就打碎,存留的极少。于此可知,除了定州红瓷以外,当时景德镇不生产红瓷。

    再往后有宋元时期的蒋祈在《陶记》一书中写道:“景德镇陶,昔三百余座,蜒埴之器,洁白不疵,故鬻于他所,皆有饶玉之称……其视真定红瓷,龙泉青秘相竞奇也。”这段记载不能证明景德镇在宋元时期已有红瓷,它只是在说景德镇白瓷毫无瑕疵,被称为饶玉,质量可以和定窑红瓷,龙泉瓷、越窑秘色瓷相媲美。不过总的来讲定州有红瓷是确定的了。

    有人将历代文艺小说中出现的“红定”误诠为定窑红瓷,这是不对的:

    元代王实甫《西厢记》第二本第二折中有::“凭着你灭寇功,举将能,两般儿功效如红定。”

    明代陈汝元《金莲记.小星》篇中有:“既荷玉成,须将红定;早备洞房花烛,更催雕辇笙箫。”

    清代《儿女英雄传》第二十六回:“这两匣子就是红定,莫非那长些的匣子里装的是尺头,短些的匣子里装的是钗钏?”

    这三段中所说的“红定”都是指的定亲的聘礼。

    国内博物馆中似乎没有红定,在国外博物馆图片中看到有些红色的瓷器,排除了祭红以后,有些有点像。

大英博物馆此件,色似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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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英博物馆梅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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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柏林博物馆,这把凤首壶是典型的宋代前后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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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柏林博物馆中的唐三彩红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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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皇家爱丁堡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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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件中那个凤首壶是定窑红瓷的可能性最大。现存民间有没有红定,说是有,看到的都不太好。

    前面说了红色瓷器中的宋代钧窑和定窑,下面再看看元代红釉和釉里红。我这里将元代红釉和釉里红分开是有原因的。一般说来红釉都是整体着红釉,元代红釉器现存的极少,寥寥无几:

故宫藏元代窖藏出土红釉梨式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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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注意那个牌楼和那尊文官像是红釉器,不同于釉里红。釉里红一般都是在其他底釉上出现的带过度色的红斑。这些元代的红釉器是明代祭红的前辈,可以说明代祭红就是在元代红釉的基础上发展产生的。
    元代釉里红:

北京故宫藏釉里红高足把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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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藏刻兔纹釉里红玉壶春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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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代景德镇祭红。

    景德镇曾经出过窑变红色瓷器,当时不敢保留的缘故,照书上说是认为妖孽所致,其实真正的原因在于凡窑变之器都是偶然所得,既然是偶然所得,再好也不敢上贡,因为假如中了皇帝的意,皇帝要求大量烧造,怎么办?但是既然窑变中所出红器十分漂亮,那就必然要引起窑匠们的思索,即除了窑变能不能正常的烧造出红釉器呢?更何况元代已经出现了红釉器。这个问题一定困扰了景德镇很长时间,一直到明代永乐年间,完美的红釉器终于烧制成功,而且颜色极其靓丽,深得皇家喜爱,成为祭器,故得名为祭红,也有叫霁红的,是指颜色深厚、和顺、美丽如霁——雨后初停,花苞含露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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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代是中国瓷器大盛的时代,几乎一切釉色都可以烧造出来,但是由于工艺上的差别,清代的许多瓷器带有它自己的特色,比如清代也烧造红釉器,但是它和其他朝代就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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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清代郎窑烧造的红釉器,它的特点是绝大部分满釉,部分留白,下面这件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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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这两件的情形来看,我觉得年氏手中的那个杯子也是清代红釉。

    最后附一篇毛泽东所作关于扇子的诗,很少见:

《五律·看山》1955年毛泽东

三上北高峰,
杭州一望空。
飞凤亭边树,
桃花岭上风。
热来寻扇子,
冷去对美人。
一片飘飘下,
欢迎有晓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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