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

　　上月二十五号凌晨二时半左右，女儿在家乡衡阳市的妇幼医院里出生了。当时我尚不在现地，却身处千里之外的异乡，一天之后方才得以抽身心急火燎地匆匆赶回，于未黎明前的微光初见时分来到了妻子的身边，见到她因手术剖腹生产而十分虚弱倦怠地静卧于病床上，女儿却因延搁了少许出世的时间致羊水反浸体内感染上小儿肺炎，被医护人员抱进了观察室进行保温箱照光治疗，我也就没即刻见着这幼小的小家伙。看着妻子像是劫后余生般的无力模样，我能想像得出她是刚从一种怎样极度的痛苦撕裂中走过来的;为了新的生命，为了自己的血脉的延续，她以一个弱质的女儿身强忍着男人尚念及生畏的巨大肉体的阵痛，承受着一种局外人无法触及的精神压力，静默和缓地走进手术房，坦然地面对医生的手术刀冷冰彻骨地划向自己的身体，这是需要一种怎样无畏的气慨啊！又是需要一种怎样坚强的意志啊！

     　妻子的两度临产我都不能护翼于其旁，这多少不免成为她的遗憾，也多少难免加添我良心的遣责，使我难安、让我歉疚;虽说是生活有所留难，未可善尽人意，但我的不求进取、懵懂度日仍是不可饶恕的过错。我想，如若我努力一点、奋斗一点，也许就有足够的资本来享受属于自己的天伦之乐;如若我务实一点、清醒一点，不再做着这有益无用的虚梦，看清眼前世事、认识身外法则，来做一些更有价值的事业，也许就有足够的能耐去尽到一份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而眼下妻子的困顿，未来女儿的思量，却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绕过必须正视的一仄门墙。

    　 接下来的数天里，我忙碌穿梭于病房、市街，给妻子换洗衣服、擦抹血污、倒接便物、送饭打水，及至她能下床行走，搀扶她步履艰难地来回踱步，我心沉静寂然;其间也会去时不时地看一下女儿，给她买点用品，拿她换过的衣服出来搓洗，见到小家伙的面色渐渐红润了起来，我心欢欣鼓舞。第六天的时间终于可以把女儿抱出来了，母女俩也可以一道出院了，我也结束了为期近一周的护理工作，剩下的将由我的岳母继续来接任。要知道，在第一天的每一个时间里，就是这位年过半百的慈祥又能巧的老太太肩负了最繁重的活计，承担了最负累的重压，那初始整个一夜晚，老人家把头发都熬白了几丝，二个整小时的手术，为未知的结果而忧心，她不曾合过眼;后来有结果了，自己的女儿平安了，婴儿也顺利产下了，她就又忙个不停了。

      　到得第七天以后，我基本就闲下了许多。妻子已能给女儿喂奶粉、抱她拉撒了。我间或的只是买些小家伙的用品--诸如尿布湿、纸巾之类的，当然还会不时地摸一把小家伙的脸蛋，握住她纤细的小手好一番凝视。我在想，这细弱颀长的小手象征预兆着什么呢？将来是否能继承我优良的一面特质，做个有修养、有内涵，有思想、有灵魂，有追求、有才华的女子呢？将来她的成就是否要冲破我这沧海一粟的卑微狭隘的牢笼、至臻大成之境，弥补我这一世的失落呢？我在想，这一个小小的生命，如其给予足够的培育、适当的关爱，提供一切可能学习的契机，营造一适宜于艺术才智的滋养开掘的环境，是否能造就为一可观的文学家、音乐家、美术家亦或大学问家呢？我亦在想，既然我们有权利把她降生到这个世界，同时也就有义务尽可能多地给她一些关怀、爱护，有义务力所能及地给她创造有利的成长发展空间，有义务对她从小就来锻炼其坚恝的意志、灌输其快乐法则的人生价值取向，有义务引导她往正确光明的道路指引，让她对这个世界不致感到失望与愤恨、而是充满爱意与希望。

    　 十余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也不得不再次动身，一如以前离开家、离开所有的亲人一样，离开还不曾仔细端详、不曾足够相望的新生的女儿，又一度的开始远走他乡，继续千里漂泊。但我亲爱的女儿，你当知道，我往后所有的辛劳与付出，都将无怨亦无悔;来日未知的艰难与险阻，我都将无畏亦无惧。纵使前面是荆棘丛生，我且笑意相迎，一一从容踏过;倘若来路是悬崖峭壁，我且冷然拭目，一一淡定攀越。而我之所以能傲视前方、神色自若、超然应对、力量暗生，无视将来未可测的人生风雨，那全是因为有你的存在--我至爱的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