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韵红

伴 儿

文／付桂秋

他用手挠了挠花白的头，把放大镜放在书上，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慢慢睁开，然后又闭上几秒钟，再迅速地眨动几下。嗨！怎么还是感觉眼前模模糊糊的呀，看来这书是看不下去了。

他感到很茫然，做点什么呢？他在屋子里看看这看看那，就是找不到要他伸手去做的事情。他又打开电视机，换了几个频道，可都是些乱哄哄的节目，又把电视关了。他又抬头看看窗外，这天那，总是那么灰蒙蒙的，像多日不洗脸的乞丐。他无可奈何地坐了一会儿，还是拿起钥匙下楼了。

小区南墙外总是聚集着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有下棋的、有观战的、还有闲聊的。他曾经很看不上那些整天靠墙根坐马扎的老头子们，感觉他们整天无所事事，就是在混吃等死。天冷的时候说说太阳，天热的时候讲讲蒲扇，实在无聊了，偶尔还会过过嘴瘾，讲一点荤话，日子就那么一天天混掉了。可如今，他也没个可说话的人了，近几个月来，这个人群也成了他偶尔驻足聊上一会儿的对象，就连以前总也不去的小广场花园，也成了他经常光顾的地方了。

老伴儿已经走了大半年了，脑血栓在床上躺了四年多，把他折腾得够呛。对她的离去，他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但真的发生了，还是让他感到失魂落魄。

虽然她在的时候害得他整天围着她转，但那也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日子呀。最起码，从外面回到家里会看见个人，管她回不回答你，你总是有个可以说话的人。最重要的是，你要按时起床，按她的口味做好两个人的饭菜。然后把她抱起来靠在床头，然后用被子和枕头连顶再夹的把她固定住，再把饭菜端到她眼前。日子过得有章有法的。

记得有次她看着他就是不张嘴，他生气地说：不吃你想饿死呀？你死了我还真省心了，那时候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如今她真的走了，原以为可以自由了的他，竟然找不到轻松自如的感觉了。他整天无着无落的，似乎生活也没有规律和乐趣可循了，饭也吃得无滋无味，甚至不知道饥饱了。

出了门，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又来到了小广场花园。转过一片灌木，看见那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又坐在长椅上，手里编织着什么。他走了过去，随口道：大妹子，眼神还好啊？看你手里总也不闲着。

老太太看着他也乐了，边忙着手里的活边说：眼睛还行吧，也习惯了，有时候就是凭感觉了。就是要让手经常活动活动，说是对大脑好么。老哥，你又出来遛弯儿了？

嗯，本想看看书，可这眼睛不行了。

老哥，别嫌我多嘴呀，别老在家闷着，出来走走说说话，呼吸点新鲜空气，也活动活动身子骨，这样情绪慢慢就好了。我和你一样啊，也是喜欢清静的人，人多地方坐不住，可一个人在家还太寂寞了，我知道这滋味呀。你孩子也都不在身边吧？

嗯。孩子倒是都孝顺，让去和他们住，可我不想去呀，怕都不习惯。 他答应着。

就是呀，我也说呢，只要自己能动就不想给他们添乱，孙子们也大了，也不用咱们帮忙管了。等吧，等真动不了那天再说吧。

老太太示意他坐下，他就在椅子另一端坐了下来。问道：你这是钩什么吧？

闲着没事，我这是钩袜托。这个随手拿着方便，钩了几双了。老哥不嫌弃送你一双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呀？他有些难为情了。

这有什么呀，又不值钱，就是锻炼手指的。送你一双吧，挺暖和的，在地板上穿着舒服着呢，咱都一把年纪了，脚下可不能凉着了，身边没人照顾，以后可得学会照顾自己呀。

听着这样的话，忽然有种久违的温暖在他心头升起，眼睛似乎也有了光彩，兴奋的眼神传递着略带复杂狂乱的心理，脸上显出少有的喜悦，似乎还挂上一抹红晕。他咧着嘴点了点头。

这之后，每当他穿上那双深蓝色的毛线袜托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身材不高，手指灵巧的老太太。去那里散步聊天，成了每天必做的一项乐事。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会有如此悸动的心理。

前些天，张工夫妻俩曾带来个远房亲戚给他认识，那女人也就五十刚过的样子，人看着干净爽快，风韵犹存。可他一点没有心情，婉言谢绝了张工的好意，人活七十古来稀，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岁数不饶人呐。他本想这么过几年就去找老伴团聚了，可没想到，这个老太太却让他的内心波澜暗涌，不知不觉就被他潜藏在灵魂深处，悄悄滋润着他那颗日渐枯萎的心了。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他的生活渐渐有了暖色。

这天，一大早就开始下雨，时缓时急，直到下午四点多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他在家里坐立不安，索性打着伞走出家门，很自然地来到那片小花园。今天这里清清冷冷，不见一个遛弯儿的人影，几个湿漉漉的长椅空空荡荡，那个熟悉的身影也没了踪迹。他停住了脚步，现在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了。过了一会儿，他奔菜市场走去，他想，也许在那里能遇见她呢。

这个菜市场不大，雨天人就更少了。他走了一圈也没见到老太太的身影，心里开始犯了合计：这下雨天她在干什么呢？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独自在家寂寞难耐呢？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新鲜蔬菜可吃……

他真后悔，怎么就没问一问她家住在对面那栋楼几单元几号呢，也没向她要个电话号，这要能过去坐坐，或打个电话唠唠该多好啊。

嗨！下次见面，一定先把这事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