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韵红

文╱付桂秋

记忆里，儿时的月光是清的，亮的，香的，更是神秘的。她总是在夜深人静时引诱你去回味，去寻找，去搜索，让你带着如梦似幻的惬意去穿越时空，去重返童年。

不知为什么，儿时最深的记忆，总是在乡下生活那些日子，似乎只有那几年，才是真正的童年。

退去冬衣的时候，孩子们就像蛰伏一冬的大地一样，各个充满生机，三五成群，在巷子里一边借着月光追逐嬉戏，一边大声唱着春天在哪里。那些迎春的桃树凑趣儿似地下起了桃花雨，洒落在衣服上，悬挂在头发上。那些草呀，花呀，麦呀，高粱玉米呀，就都抗不过诱惑，急匆匆地钻出头来，伸着脖子张望，大地就换上了嫩绿的衣裳。

记得夏日旁晚，当时被下放劳动的父母还没收工回家，两个懂事的姐姐就做起力所能及的家务来。而我和长我一岁的哥哥，就以不变的姿势趴在窗台上，遥望西天边那迷人的日落。看那一朵朵、一片片、一排排的晚霞，像马、若龙、似仙，在那无际的绿的烘托下，由淡到浓，到夺目的惊艳。再由艳到淡，由淡到暗，仿佛是一位顶级的画师，在偌大的画布上运笔。

而那一轮圆月，就在你对晚霞变幻莫测的痴迷中，悄悄爬上枝头。她先是淡淡的，浅浅的，恍若蒙着白纱，又似抱着琵琶，羞羞答答，雾里看花。

渐渐的，夜幕四合，月儿便悄悄收敛面纱，变得清清朗朗，显露出明丽的月华。

记忆中，儿时的住房都是宽敞的，似乎家家都有庭院。而我家院子里每年都种上几株夜来香，在那如水的月光下，夜来香水黄色的小花便悄悄绽放。那花儿圣洁淡雅，静若处子，默默释放清香。当夜风徐徐时，那香气便渐渐弥漫开来，整个院落都被淡雅的馨香笼罩了，那满院的月光似乎也随着入眼入鼻，清香飘溢了。

待到太阳升起，那花朵便羞涩地收拢花瓣，静静地呈现出一低头的温柔，默默地度过一整个白昼。而待到月上柳梢，她又慢慢舒展身姿，在清朗的月光下尽情地挥洒幽幽的体香，整座院子又开始暗香浮动了。

夜来香不与他花比美，少了妖娆，多了宁静，她正如内敛的女子，恬静温柔，不事张扬，只为心爱者，投去嫣然目光。

当忙碌一天的人们坐在窗前葡萄架下乘凉，月光就隔着葡萄枝叶稀稀疏疏地筛下来，人的脸上身上便呈现出斑斑驳驳的影子。而当树叶随着清风舞动时，月影就幻化成一帘幽梦荡漾开来。依偎在母亲身边的孩子们抬着小脸儿，稚眼迷蒙，透过那浮光掠影，虔诚地仰望月空，全神贯注地倾听母亲讲那鹊桥会的传说。从此，心就长了草，天天盼望七夕的来临。

当七月初七的太阳落山后，夜空繁星闪闪，一弯新月挂在天边，小伙伴们就拉着手去溪边洗澡，看星月在溪水里粼粼闪烁，推来荡去，渐渐消散在远方。就在天水相连的瞬间，稚嫩的憧憬也荡到了天庭。沐浴后的孩子似乎更多了一份虔诚，悄悄躲到葡萄架或黄瓜架下，眯起眼睛，聚精会神，准备偷听鹊桥上的私语。

怎奈，银河太远，来自那里的声音模糊、不清，只有身旁蟋蟀谈情的蛐蛐声，青蛙求偶的呱呱鸣，那一晚特别的悦耳、煽情……

儿时啊，中秋的月光总是分外的亮，还有月饼的圆，桂花酒的香，总是在我记忆里回放。什么嫦娥奔月的传说，什么织女下凡的故事，那都是在月光下，妈妈话的家常。

当秋风摇落最后一片枫叶，就开始盼望下雪，盼望月光下在雪地上写字，堆雪人，打雪仗。更盼望冷月的清辉与火红的灯笼相望，影子那么长，夜晚那么亮，歌声在夜空里荡漾，炊烟伴着月光，袅袅娜娜，飘到天上。

儿时的月光啊，还在记忆里明亮，我在城市的浮光掠影里，却找不到故乡的方向。如今的月光，失去了从前的灵性、淳朴与宁静，她沾染了霓虹的艳媚和假象。儿时的故乡，也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的奢望，就连那曾经的诗意，都被喧嚣的重金属乐击碎，洒下一地的苍凉。灵魂孤独，迷茫。

故乡啊，我怎样才能回到你的身旁？

我怀着满腹的往事入梦，驾着快艇去寻找、去打捞那一河的月光，眺望，靠近，伸手——贪婪地捧起，我那儿时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