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爱情

真实的富士康

个人日记

自从7月12日进深圳龙华富士康，到今天已经超过二十天了，夜班、白班都上过，也算半个富士康人了，总觉得应该写点什么记录一些经历。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进厂了，去年去了日资企业天马精密工业公司，今年来到了台资企业富士康， 不说深刻，至少也是深深体会了一把劳动密集型产业的普工生活。我深切的体会到，无论在哪个厂，普工都很累，无论白班还是夜班，普工都很累，无论在身体上还是心理上，普工都很累。
       下面先看看一位在成都富士康工作的员工的切身感受，除文字版式外，无改动，引号内为正文，括号内为我的补充，为了有点气氛，一律使用“同仁”，而不是“同事”、“同志”。

       在某个网页里，一位同仁这样说：
     “富士康这个世界的缩影，就是一个国中国，我来到这里之前还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迷茫青年，这个时候我只是迷茫而已，就好像这个时候的我仍然是一个前途光明，被上帝恩宠热血青年，我认为外面的世界很美丽，它是美丽的街道，高大的楼房，先进的科技，充足的资源，发达的商业，美丽帅气的人们和一段美好的感情。
        我来到这里已经2个月了，事实上，富士康就是一面镜子，一面能让人看得很清楚地镜子，它把它所看到的全部反射给你，它告诉你你的长相，告诉你真实的世界时什么样的，最后，明白了一切的你，万般绝望，无奈，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你只要你认真的去看这面镜子，认真的去看，去想，你一定能知道伪装下的真实世界时什么样子的。当有一天你从楼顶一跃而下，不过是因为你看到了真相而已。
       首先介绍一下，我所在的是成都厂区，当初是从网上跟着专职招聘人员来的，这群人是专门靠帮富士康招聘挣钱的，每带进一个人进厂政府补贴500元，富士康的人员流动性相当大，平均每天有1到2千人离职或者进厂，从进到招聘点的那一刻你就能感觉到那种失去自我唯一性的感觉，那种几千人排队走应聘流程的场景，就像一群被剃光头，被剥夺了个人特征的罪犯或流放者一样。
      成都厂区的基本工资是1550，8小时制，根据富士康的订单需求每天可以加班2个小时，平时加班13元一小时，没订单就没得加，周末加班叫做G2，就是全天双倍工资178块钱，根据订单需求不是每个月都有G2可以加的，不提供食宿，吃饭用厂牌，牌里每月有400，这400从工资里扣，宿舍费每月110，社保每月扣150左右，相当于每月要扣700左右，基本平均下来每月实际到手的也就是1200-1700，甚至有的部门长期没有班加工人每月拿700,800的都大有人在，低薪资也成为了不断发生跳的导火索之一
       来到富士康很大原因是因为发生连跳事件，就从网上查了它的资料，网上描述的条件看上去很诱人，但是实际上相差十万八千里，大家在网上找工作要慎重。当然，大家一定最想知道富士康的跳楼神话到底是如何创造的。
       首先，你从网上报道中所得知的什么13,14,15连跳都不真实，保守估计已各种各样的死法死在厂里的人数绝对超过3位数，而死亡率最高的是深圳龙华厂区，深圳龙华厂区的厂房和宿舍都全部用铁网包围了起来，光是材料费估计都要几百万，就是为了防止在厂区里面跳
就在前个月，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月，成都厂区发生了第一例跳，然后再短短十几天内又发生2跳，现在一共三跳，而这仅仅是跳而死的，这2个月光是我知道的还有一名女生在厕所被奸杀，一名女生被抛SHI河底等数起谋杀，这里充斥着污秽，肮脏，低俗，暴力，罪恶，绝望，哀伤，不平等，堕落，你在这里看不到一丝一毫高级动物的精神世界里该有的任何一点光芒，每个人都在为了工资而无所不尽其极。（ps：在我进入龙华富士康十天之后的7月23日，组长向我们通报了一个消息，7月16日，惠州园区死1人，同一天，廊坊园区死2人，前者是机器设备发生故障导致死亡，后者是高空作业未系安全带导致死亡。）

       富士康的员工很多都是低龄化的农民工，未成年的非常多，16-20岁的占了很多，我们生产线上20多个人唯独只有4个人比我年龄大，而我才20岁，几乎大部分人都是辍学出来打工，文化水平都是初高中，这群人精力旺盛，素质低下，表达能力差，刚到青春期很渴望和异性交往，自我表现欲望强烈但是又无处发泄，对诱惑的抵抗能力差，收入和消费不成正比，对未来没有明确的目标和期待，卫生习惯很差
总之你难以在他们身上找到好感，而正是这样一群人构成了富士康帝国。
       也许正是由于这样的人员结构，所以富士康不得不进行严格的管理制度，基层管理很多，平均每20个人就有一个线长和一个全技员，他们会不断的巡视各工站，确保每个人都变成一个机械人，无尽重复的工作，在这群年轻人稚嫩的脸上看不到一点青春的气息，而是呆板严峻的盯着流水线。
       由于产线不允许工作时间交流说话，人与人之间缺乏沟通交流，甚至在里面做了2,3个月的员工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都非常正常，然后下班后每个人默默的走出车间，一个一个，无声无息的走出去
而富士康的宿舍安排是不同车间的人安在一个宿舍，这样更是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打散，而且由于很多问题，比如有的人会偷用他人的生活用品，或者借钱成性和早晚倒班等等的原因，室友之间关系非常冷漠，老员工都不敢喝新住进来的新员工过多的深交，因为怕牵扯到借钱啊什么利益的问题，在里面住上半年而不知道对方名字的大有人在，宿舍鞋柜紧紧锁好的锁就代表着每个人的心声，这就是造成员工孤独，空虚，冷漠的根本原因，一个人孤独的久了，就会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得多了，就可能做出可怕的事

       我一个同事曾经和我说过，他讨厌下班，我宁愿在流水线上加义务班，也不想回到那个棺材一样的宿舍里去睡觉，至少能在上班的时候看着他喜欢的女孩，他19岁。
       很多人和我说过，他们不喜欢放假，他们喜欢在车间工作，他们说他们习惯用无尽重复的动作麻木自己，这样不会感受到孤独和空虚，我说你怎么又这样的想法，他们说放假会无聊，会空虚。
       是的，人一空虚就会产生欲望，就像吸烟一样，我们吸烟就是想要满足空虚，当没有烟可吸得时候我们会感到无比痛苦，这个时候我们要么点燃另一只，要么去做能够让人忘了吸烟的事，人长大以后就一定会遵从空虚定律：我必须无时无刻的找事做。因为放假会空虚，而大家周围都没有可以再一起傻X，一起玩耍的朋友，然后就难以克制自己出去消费，而外面时时刻刻都在勾引他们，夏天的美腿，满街的美食，绚丽的网游，然后他们的工资像流水一样迅速用来填补空虚，根本很难存下一分钱。
这种空虚和满足的心理落差可以让一个人变得疯狂，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出来！
相信很多人都有信仰，比如我就是抱着信仰来到这个地方，我相信我能通过这里较高的工资存钱，然后一步步去实现我订立的目标，这就是我的信仰。
       可当2个月过后我发现我的当初的想法根本不切实际，于是我开始在空虚面前步步败退，我开始躲在宿舍厕所里撸管，没节制的花钱，沉迷网络游戏，我离我当初的目标越来越远了。就好像唐僧去取经是他的信仰，他能抵御那么多木耳的诱惑就是因为信仰战胜了空虚，可当我们取经的时候却发现根本到不了西天，于是我放下取经的担子，美美的睡了一觉，结果醒来却发现极度空虚，没有了取经这个任务我就立刻掉入空虚的魔爪。
       富士康的每个人都是取不了经的唐僧，低微的收入磨掉了我们的信仰和目标，我们难以和空虚抗衡，于是每个人整天的话题都是木耳，网游，美食，电子产品，填补空虚的成本极高！以我们微博的收入既不能追逐信仰也满足不了空虚。”

      ps：当我看完他的感受时，心里一阵刺痛，感觉所有富士康员工都坠入了可怕的深渊，那时是7月10日，我还没进富士康，并且，我确实被吓住了，最后，我告诉自己，情况或许没那么糟，也许只是作者的经历过于特别，思考过于深刻而已。
      
       再说说我来到深圳所看到的的一些情况吧。
       先介绍下，我这里是深圳龙华园区，龙华园区是富士康在大陆的总部，不过随着近年富士康内迁，富士康中国总部将迁往上海。
      


一，招工，图片是深圳富士康2012招工宣传单。
       试用期底薪是1800元，这在富士康集团里面好像已经是最高的了。至于其他加班情况，跟那位同仁说的一样，可以参考，一般限制每月加班G1+G2不超过48小时，试用期综合收入2400-2800元，传单上描述属实。当然，吃住社保住房公积金没算，这一部分那位同仁的数据可以沿用，跟深圳这边一样，要扣除近700元。
      关于普工招工，我可以深入解读：
1，富士康招工不收取任何费用，只要60元，这其中包含10元的照相费用，办社保用，50元的体检费。
2，富士康招工不要任何学历，你想想，在名义上普及了义务教育的中国，初中学历还算是要求吗？即使真的是文盲，能写名字也行了，当我参加各个面试流程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在乎你的学历，随你写什么初中高中都行。另一方面，但却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传单上没写，富士康普工必须是高中、中专以下学历（包含），不招大专院校毕业的普工。
3，富士康招工不需任何工作经验，你只听他要什么一年以上经验，都是假的，他的流水线工作是如此的简单乏味，大部分的工站，你只要1分钟就能学会，只要你不是脑残，严重智障，完全胜任他的很多岗位。
     我那天应聘时候，他说招一年以上工作经验的人，很多人都退步了，我照样去了，直接把去年暑假的在中山打工的一个月工作经验扩大至一年就可以了。

二，工作环境
      进深圳龙华富士康之后，我被分在CNSBG事业群NSDI事业处，生产服务器、路由器之类的东东。其实，具体到我们的工作，就是锁螺丝而已，大多数人就是这样， 整天整天的锁螺丝，或者其他的类似的简单机械劳动。记得我们那条线有18人，线长给其中15人安排了工站，然后从第一站开始教，不到半个小时，教到最后一站，这就是说，线长平均给每个人辅导了一两分钟，而这一分多钟学会的工作接下来让你不停地循环操作，除了无聊还是无聊。也许值得欣慰的是，还好是空调车间，挺凉快的。
       记得8月2号那天，我后面工站那位同仁做的很慢，耽误了整条线的进展，线长和组长就过来观察为什么慢，该同仁的工作是安装一个小白色卡片和锁11颗螺丝，由于螺丝很小，分布很散，所以做的较慢，组长线长在讨论了一会儿，过了一个小时该同仁的工作被拆成两个工站，他安装小卡片和锁5颗螺丝，增加一个工站锁剩余6颗螺丝，新的临时作业指导书当时就打印出来了，从这件事可以看到，在专业化分工方面，效率是多么的高，泰勒的标准化在这里得到了完美体现。他们可以为员工把工作安排得非常简单，可是这跟对员工的关心没有任何关系。
       有很多人，即使在里面工作10年，如果没有当上线长什么的，只是天天锁螺丝什么的，10年后不会技艺的增长，仍然，只会锁螺丝而已，一个外行人一分钟就能学会，重复做几天或者一个月或许就达到甚至超过他10年的经验。
        另外，如果你在工作时有丝毫“违规”，很容易受到线长等基层管理人员的辱骂，在富士康N跳之后，龙华园区成立了一个叫员工关爱中心的东西，有点类似于大学里面的心理聊吧，他们声称当你有困难时就可以求助于员工关爱中心，但我们培训时HR的人说不要随便去员工关爱中心，除非你感觉自己面临崩溃的边缘。按照规定，员工有权到员工关爱中心对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进行投诉，投诉线长、组长等等，但是必须是实名投诉，当你投诉之后，问题会反馈到你投诉对象那里，最后会发生什么，自己想想就知道了。

三，吃饭
      富士康龙华园区有所谓的中央大厨，整个园区有19个大型食堂，担负着园区内20万人的伙食，据统计，龙华园区每天消耗50吨大米，10吨蔬菜，20吨肉类，比如，每天要吃掉800头猪。
      富士康会在每月初预支400元到你的员工卡中，到月底，吃掉多少就扣掉多少的工资，所以吃饭时属于自费的。就我的体会，以早餐为例，一碗豆浆0.5元，一根油条1元，一份蒸饺1元，有时加一个鸡蛋0.8元，共3.3元，早餐大约花费2.5元~3.5元，再说午餐，米饭1元，打一份4元的荤菜和一份1元的素菜，一碗免费汤，一杯百事可乐1.5元，午餐共7.5元，晚餐如果吃炒饭炒粉就便宜点，4元每份，一般需要花费4~6元，即平均每天花费16元左右，由于每月会上22天左右的班，16*22=352元。这只是粗略计算，休息期间在外面吃饭、玩乐，也会有不少的开销，一个月最少也得吃掉500元。加上扣掉的住宿费110元（如果住外面，一个人租房至少需要400元），社保扣掉140元，住房公积金扣掉一些，保底开销也有660~970元，而9个月试用期内平均综合工资为2600元，那么每个月能剩下多少钱，就很清楚了。

四，住宿
       由于我住在外面，对公司宿舍没有亲身体验过，那就根据我所知道的说一下。其实关于宿舍，上面那位同仁也说了，他是有亲身体会的，更真实。富士康龙华园区的普工每月缴纳110元的固定宿舍费用，这从工资里面扣除，住的是十人间，不仅仅是富士康， 很多工厂的宿舍都是十人间，至少我去年在中山的那家日资企业就是十人间。一个星期前，我问旁边工站的一个女生，她们宿舍人的关系怎样，她告诉我，宿舍的人没什么交往，不怎么讲话，大家都是不同部门的人，上班的地方不一样，而且有人白班，有人夜班，错开了，上班回到宿舍，很累，一般就睡了，睡醒了就吃饭上班，平时没有集体活动。

五，安保。


龙华富士康南大门，正在上班的同仁，前方有门岗

      记得在培训时候，HR的人讲，龙华园区有8000名保安，后来，一位主管说过，是1000多保安，后者是比较可信的。富士康有三线岗，一线岗是大门门岗，龙华园区有很多大门，我以南大门为例，马路两侧均有门岗，每侧配备警卫两名，督察一名。马路中间设卡，有协理海关检查车辆。二线岗是楼栋岗，本人在E6栋上班，本楼栋有四个门岗，每个门岗配备警卫一名，龙华园区楼栋很多，我也没数过。三线岗是楼栋内巡视人员，或制服或便衣。另外，园区内所有码头均有警卫，所有马路均有交通指挥员，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在两班倒的制度下，肯定是有超过1000人的。
      富士康在大陆有超过100万的员工，其中龙华园区目前有接近20万人，以前富士康还没有大举内迁的时候，人数更多，这么多的人，管理难度相当大，富士康选择了用严格的监管制度对待混乱的人员构成。可能这就是其军事化管理原因吧。

六，内迁
      这几年，富士康大举内迁，成都、重庆、武汉、郑州等中西部地区都开始建立富士康园区，深圳富士康龙华总部的各大部门开始转移到内地城市。记得富士康敲板迁往郑州时，河南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在政府网站上帮助富士康打广告，招募普工，为河南省解决了十几万人的就业问题，并且成立了以副省长为组长的富士康普工招募小组什么的班子，可见他们是多么看重富士康的光临。据内部消息，富士康大举内迁时，深圳政府方面并没有过多挽留，有数据表明，富士康在深圳40万人的规模创造的GDP不如深圳4万人的华为公司，根据税务部门的公开数据，鸿富锦作为富士康的主体，2009年纳税59995.52万元，在深圳828亿地税中只占0.7%，而华为当年的纳税则是226249.98万元。
      
      
    
       在这里，并不是对富士康有偏见，说他的阴暗面怎么的，其实大陆所有的工厂都差不多，自从80年代中国引进劳动密集型产业以来，类似的制造业如细胞分裂一样迅猛发展，也曾获得了“世界工厂”的名声，无论好坏，他代表了一种现象，一种客观存在，一种笼罩在你、我、他周围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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