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 道 就 够 了

佛在人间

隆波帕默尊者

Sala Lungchin, Nonthaburi,

November 18,2007

20071118

    真正的法的教导是自然地以心传心,而非来自于经典。禅修时我们所听到的法是恰如其分地针对我们的当时的情形而说的。这和书本学习很不相同,我们不需要刻意地去听,去想,也不需要记笔记或提问题。现在让我们放轻松来听法。能不能吸收你所听到的话的全部内容,这并不重要。很难在我说的话找到许多感觉。我一直讲同样的主题,然而令人惊异的是同一个人持续过来,一次次反复听。

    法谈主题是关于正念。正念(觉知或知道)是关键,它是所有法的承递链接的最重要的一环,而它在别的宗教中已失传了。别的宗教中也有禅修和道德教育,如佛教中一样,但他们的经典中缺乏对正念的教导,及观察自己身心和向自己身心学习的教导。如果一个人接触了佛教而忽略了对正念的修习那将是一件令人感到遗憾的事。正念是引导我们走向涅槃,净化解脱我们的心的唯一的道路。没有它,我们顶多只是获得暂时的平静,而这种暂时的平静不能解除我们心中的苦恼。

    正念不是指我们知道我们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或知道做正确的事。正念比这些含义要更深些。大多数人完全迷失在思考与揣译中。我们整日整夜地思考。当我们晚上睡着了时的思考,称之为梦。无论什么时候,我们一思考,我们就忘记了自己的身和心,就忘记了念处。比如,若我们想要做一件好事,如帮助一位陌生人或做布施,此时心处在善念之中。可是此时若我们如果不知道善念已升起,那么我们就没有正念。我们需要知道当下身在做什么和当下什么在心中发生,而不是指知道心所编的故事,或知道头脑里的声音。

    为什么身和心是正念的基础(念处)呢?为什么我们需要知道当下身心内什么在发生?很简单,为了让我们能看见身心实相。通常,禅修者禅修时,他们对学习身心实相不感兴趣,基本上他们都在试图控制身心。比如,我们也许会尽量以某一固定的姿势坐着,以便不体验疼痛的感觉。或者如果我们已感觉痛了,我们就反复琢磨应该怎样坐着才能对付得了这疼痛。在这个例子中,我们对过去所体验的疼痛感兴趣,而没有希望去看身和心的实相。 

    我们可能试图去确定一个理想的坐姿,以便我们能安静舒服地坐着,坐得更久些,甚至可能舒服数天。当我们如此做时,就表明我们仅仅对怎样控制的措施非常感兴趣。心思考,编故事,东跑西跑,有时友好温和有时粗暴刻薄,有时高兴,有时不高兴,这些都是心的自然状态。心的功能是去看、去听、去闻、去感觉、去想,它总是不停地运动变化着。但是当我们想到禅修时,我们总是想方设法让心静止下来,让它停止思考。许多人问我怎样让心停止思考,而不知道心的功能就是去想去思考!心不是一棵树或一块石头。解脱了的圣者同样也思考。我们禅修不是让我们的心变得不正常,或者强迫它不再执行它的功能。我们观察身心修念住是为了让我们看见身心实相。

    身体的实相是它就是物质,一堆物质元素的集合。我们需要正念,以便能客观地看待身体,它不过就是一堆物质罢了,它如同一个机器人,它会行住坐卧,它通过呼吸、吃进食物、排泄废物处理过程来保持这堆元素的进出更新。这个身体不是我们,也不是我们的。我们从这个世界上借来这个身体,用它。刚开始时我们借用父母的元素来到这个世界,出生后元素的进出更新是通过吃喝拉撒及呼吸来完成的,最后我们死后要把这堆元素还回给这个世界。好好观察身体,看到身体不是我们,它不是一个人或存在物,不过就是一堆元素。

    它也不是一个特别的物质集合,事实上它是一个苦的集合。连我们坐着,我们也要体验疼痛。年轻时可能难以觉察到这点,随着年龄的增加,如果没有做什么我们坐一会儿都感到疼。有些人,带着好的愿望,希望他们的禅修老师活一百岁。如森林比丘传统体系中的尊者所说,那些希望别人活一百岁的人是从来没有体会过年老是怎么样的人。

    事实上我们身体最健康最强壮的时段只延续到大概35岁,过了35岁,身体就走下坡路了。即便是年轻人也能看到身体受苦。长时间静坐着不动,我们会感到疼,我们需要调整坐姿来缓解这种疼。

身体确实是一个苦的集合体。你试试看只吸气不呼气,很快我们会发现我们得呼出一口气以缓和这种痛苦。如果我们只呼出而不吸气,同样会遇到这种痛苦,我们得吸进一口气以舒缓它。即使是呼吸,它都是这么一个不断重复受苦及舒缓苦的过程。我们每做一件事,苦压迫着我们的身心。如果我们有正念地觉察呼吸、行、住、坐、卧,我们就清楚地看到身体是一堆物质元素的集合,不断运动着,不停地受苦,它不是我们,也不是我们的。 

    我们许多人都愿意内观禅修,然而,真正的内观是必须看到身和心的三个特征(无常、苦、无我三法印)。如果我们只是对身心保持正念,那还没有达到内观。内观是清晰地看见三法印。通过非常特别的方式,让身和心的三个特征呈现出来。我们不断反复地练习直到我们达到涅槃的第一个阶段,入流果(须陀恒果)的阶段。此时,我们会清晰而深刻地知道身和心不是我们。

    观察心,我们会看到心从来不会歇停在同一状态。观察身,我们会看到身受苦。身体变化显得慢,我们难以看到身体的变化。心则不同,片刻片刻地变化,从来没有停留过。每次当它接触到新的刺激物时,它就变化了。我们看到小伙子时,喜欢他;看到女孩子时,不喜欢。我们容易看到心的无常变化。心一直变化着。

    通过观察心,看到它不受我们掌控,我们可以看到心“无我”。心情有时高兴,但我们不能命令它高兴,也不能以任何方式留住这高兴。我们不能阻止痛苦的产生,我们不能命令痛苦消失。同样我们不能强迫心在一种善念的状态中。心不受控制不能强迫处在任何状态中,这种特质就称之为“无我”。

    当我们看到无常、苦、无我时,我们就看到了身心实相。清楚地看到真相后,我们会厌离身心及我们所经验的世界,不再对它们抱有幻想。世界对我们来说,它已失去了味道,不能再诱惑我们。我们对获得某种状态或达成某项事情已失去了兴趣。我们开始感到这世界没有意义、没有感觉,没有味道。当不同的心理活动生起时,我们不再迎取它们或抓住它们。快乐来了时,我们保持平静,心不再动摇,我们不试图保留快乐或贪求更多快乐。痛苦来了时,我们不会跑开,我们不会试图阻止它以保护自己。当心理活动结束时,我们不会卷入其中,编故事或造作个人的经验。当关于我们自己及这个世界的旧故事消失时,不再杜撰新故事了。

    这个并不难,实际上很容易。我过去修练时很长一段时间内和大家一样,也认为这非常难。老实说,尽管这点非常容易,若要达到体证到这一点如临死一般难的。我们必须经历无数次死亡,才可以中止存有。在战争中,我们只死一次。可是在这个游戏中,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死去,为的是让心变得足够成熟,拥有足够智慧,完全洗掉所有的无知、所有的贪着、所有的嗔恨,那些染污我们的烦恼。当心最后完全摆脱了烦恼时,我们就不再出生,没有我或别的存有了。 
    我们不再轮回出生的因是我们清楚地看到身心的实相。为了有正念看到这点,我们需觉知身和心。那些参加过很多禅修的人知道我们常常会忘记我们的身和心。我们只知道我们念头的内容。我们整天地想,知道我们所想的内容却不知道身和心在做什么。如果我们不知道身和心,我们就不是在修念住禅。如果我们不觉知身和心,我们就不会知道身和心的真相。如果我们看不到身心的真相,我们就被它们迷惑,就不能摆脱对它们的粘着。如果不能摆脱对它们的粘着,我们就不能从苦中解脱,涅槃就不能实现。

    首先我们要看到没有人,没有存有,没有我,没有你,没有他们。我们把这世界看作一个空的客体。“我”只有在思考的时候才产生。我们迷失在思考里时,这样“我”“你”这些假名就出现了。当我们从妄想的世界里醒过来时,我们就会看到“我”确实不存在。我们一旦理解了这点,就会感到很容易,但如果不理解就会感到很难。我们不理解时,我们就会变得不满意,就会想我们应该做点什么才会修得正确呢。

    所有禅修者试图琢磨他们应该做点什么才修得正确。当他们这样想时,他们是在想要什么或想做什么。在四念处中,佛陀从来没有教我们做什么。可是我们开始练习时,我们总是想做些什么:“为使修行正确,我要做些什么呢?”“为了更好,我要做些什么呢?””为了解脱,我要做些什么呢?“ 佛陀教导修行时,他没有用“做”这个词,他说“知道”就够了,知道身体,知道身体的行、住、坐、卧。

    如果我们知道呼吸,有正念地觉知它。呼吸短时知道呼吸短,呼吸长时知道呼吸长,呼吸消失时知道呼吸消失。心情快乐时知道心情快乐,心情不快乐时知道心情不快乐,心情既不快乐也不痛苦时知道心情处于中性的状态。心粘着时知道它粘着,心生气时知道它在生气,心担忧时知道它在担忧,心焦躁不安时知道它焦躁不安,心迷惑时知道它迷惑。主要的动词是知道。可是我们不想去知道,不是吗?我们想做些什么。我们想知道做什么,这时心就根据我们的偏好出现这样那样的状态。我们身体也是如此。

    “做”这个词会使我们干预我们的身心的自然运作。我们就会控制我们的身心来取代看见身心的自然状态。我们能控制身心吗?我们只有在修奢摩它时暂时地控制一下。比如生气出现了,我们念咒或观呼吸来入定,或修慈心观,或集中注意力观察生气上直到它消失,这样生气消失了,我们就认为我们修成功了,我们认为我们好伟大。你是否看到我们没有认识“无我”的真相,反而抬高了“我”的感觉?因此,不要试图控制任何东西,也不要寻求任何解决办法。做任何事情都是错的。

    我曾经在泰国东北部的Surin省的一个寺院里修行。一天早上,我走出我的小屋,发现一个美丽的小池塘边有一棵树,树下有椅子,我心里想这里就是我今天修行的好地方了。正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对岸的一位和尚对我大嚷:“嘿,帕默!想要禅修就已经错了!”我怎么错了?我是错了是因为我不知道“想” 或“想要”在发生,那刻我没有觉知。

    “知道”这个词在佛教里是最重要的词。“佛陀”意思是知道的人,觉醒的人。当我们忘了觉知时,我们就远离了佛教,我们走向了自我控制的宗教。许多宗教有他们的信仰,有的是关于爱。如果我们希望拥有佛教徒的人生,我们必须知道和看到身心实相。

    我们应该保持知道,持续不间断地知道。这里有人不知道的吗?(有人举起手说他不肯定)你知道你不肯定,这已经是知道了。你也许会注意到:当你听讲时,不去思考任何东西时,就没有自我怀疑只要你开始去思考,怀疑就在脑子里产生了。当我们看到某些疑惑产生时,我们不要继续往下想(一想就助长了它),这样疑惑就自动消失了,因它没有继续存在的因了。我们看到每个心理现象或心理状态基于某个因而产生,当因消失时,这现象状态随之消失。有人会不知道的吗?这里有人从来没生气过吗?有人不知道贪是什么样吗?有人不知道心胡思乱想时是什么样吗?有人不知道担忧、不安、高兴、悲伤、诸如此类的情绪状态吗?我们都知道这些。

    因此无论什么时候任何一种心理现象产生了,知道它产生了。正确看待心理感受或情绪的方式,是象看待一群不速之客一样看待它们的来来往往,不把它们当作我们自己。生气或怀疑不是我们,它们不是人或存有的生命,没有人把它们当作人来看。因此不要给予它们身份的认同,只把它们当作来来去去的陌生物。某种因导致它们产生了,那个因消失了时它们就消失了。我们持续学习,不断知道,直到我们真正看到什么也没有。

    我们也不会从修行中得到任何东西,我们学习佛法修行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很多禅师曾经说过解脱后我们无得也无失。解脱后我们不会得到任何东西,是因为阿罗汉不会再粘着世间的任何东西。甚至我们想要达到的涅槃,它从来不会发生。所有的欲求和粘着都必须放下,包括涅槃。解脱后我们不会失去任何东西,因为从一开始我们从来没拥有过任何东西。身体只不过是我们从这个世界上借来的一堆元素心不过是基于某些因而产生,它会随着因灭而灭去,它伴随着每个心理现象不断生灭。最终无得亦无失。

    如果我们定要说有得到什么的话,那就是理解得到提升。我们如实知万物。在我们修行四念住(身受心法)过程中我们如实知道的理解能力生起。我们会看到四圣谛:苦、集、灭、道。如果我们能清楚地看到四圣谛,我们就中止了生死轮回,苦就完全止熄了。

    我们阅读圣谛时,好象看起来很容易理解身心是苦,但是实际上要体证到这点是最难的事。通常我们只在某些时候看到身是苦,而很多时候体会不到身体是苦,对它很满意。同样对于心是苦,我们也不一会儿知道一会儿不知道,在满意与不满意之间摇摆。我们看不到身心时时刻刻全是苦的真相。我们也不能清楚地看到苦之因,第二条圣谛。苦之因是贪爱。一些人理解苦之因是因为他们没有得到他们所要的,当他们得到他们所要的时他们就高兴了,这是最肤浅地理解。禅修者会理解深刻一些,他们看到无论什么时候贪爱生起了时苦就产生了,这仍是相当浅层的理解。当我们清楚地看到真相(法)时,我们会看到身和心本身不过是一堆苦的集合。因而,当苦生起时我们再贪求快乐和自由时,心会挣扎,那是在原本已苦的苦堆顶上再加多剂苦。这时苦就无止尽了。

    第三条圣谛是苦灭,人们常常错误地理解为死亡或死后去的地方。灭谛是指当我们活着时我们从苦中解脱出来。身和心会继续受苦和变化,但我们不再粘着它们。解脱者身体死亡时不仅仅是从存在的苦中解脱,而所有苦的完全止熄。

    第四条圣谛是八正道,这也很难理解。(八正道:正见、正思惟、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 人们认为这是修行路上的八个不同的阶段,但实际上八正道就象蜘蛛的八条腿,八条腿合起来来开拓这条路,不是一条腿能开拓这条路的。如果我们有正念(sati)时,八个因素会得到恰当地发展,八个因素和合成正道。当我们有正念时,我们会以正确的方式(samma ditthi 正见)看待事物,我们会正确地思考、正确地说话、作出正确的行动。我们会正精进,已生之善法增长,未生之恶法不生。正念会导向正定。正定时心会中立、稳定、不粘着所生起的现象。因此我们的责任是去修行,以四念处为住,学习身和心。请持续地观察,不断学习,真相将会显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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