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嵌在粉墙上的“剪纸”

个人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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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州园林不是“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也不是“风生梁栋间,云出窗户里”,而是在张生和莺莺私订终身的地点,是“前堂后堂罗袖人,南窗北窗花发春”,是“支窗独树春光锁,环砌微波晚涨生”,虚虚实实,似断非断,影影绰绰,男女、世情、风景,如此才有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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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聿铭说:在西方,窗户就是窗户,它放进光线和新鲜的空气;但对中国人来说,它是一个画框,花园永远在它外头。
    在苏州园林中,无法不去注意窗。正方形、长方形、六角形、八角形、葫芦形、半月形,雕花、素白、描金、彩色,既让人印象深刻,又繁复得失去了重点。等到看惯了清淡的瓦窗粉窗,在狮子林燕誉堂乍见彩色玻璃窗,更觉新鲜,那粉红、嫩绿、天蓝、橙黄的玻璃在晚清时进入这古老的庭院,足见前人一样喜欢摩登。
    窗和门不同,门能够进出,无论是大门、偏门,前门、后门,总是要千人踩万人过的。而窗户只允许眼睛的穿越、光线的投射、风景的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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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近在咫尺,却光影迷离,透过漏窗,人在墙边走,景在眼前移,隐隐约约是一树玉兰、一汪清水,听得到轻巧的说笑,墙那边的景致若隐若现,似隔非隔,这种暧昧的距离感是一种诱惑。
    窗最早的功能也是透光,可是一旦人文发展起来,雕琢就无法避免。苏州的窗的式样之多,号称世界之最,光窗框有矩形、菱形、多边形、圆形、月芽形、宝瓶形、桃形……中间的窗芯更是成百上千,定胜、六角景、菱花、书条、绦环、套方、冰裂、鱼鳞、钱纹、球纹、秋叶、海棠、葵花、如意、波纹……就算在外围墙上也做作成假漏窗模样,仅仅装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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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简直可以说是苏州文人的心之七窍,要包孕映衬、虚实,曲直、开合、动静、隐显,要取舍朝晖斜阳、日光月影、雾雪霜露、芭蕉夜雨。为了开窍,费心费力费钱,沧浪亭在游廊中间隔以粉墙,成蜿蜒曲折的复廊,中间分隔墙上嵌设漏窗,一字排开,连绵不断,这样对视成景,在园中可以透过漏窗看悠悠碧水,看对岸的杨柳依依;在园外则可透过漏窗望见枝头春意闹,山池亭台在花树中若隐若现,有如丹青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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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可借景,也可漏景、框景,本身也是景。平直的墙面有了它如同有了眉眼,顾盼有致。在不同的光影照射下,花窗的花格会形成多姿多彩的落影,为粉墙打上古典的涂鸦艺术,添几分活泼的生气。在漏窗内看,玲珑剔透的花饰,透过漏窗,竹树摇曳、楼阁隐现,片山有致,寸石生情。更有旭日夕晖,春华秋实都可应时而借,“山之光、水之声、月之色、花之香……真足以摄召魂梦,颠倒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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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州园林颇多漏窗,似窗非窗。漏窗是一种满格的装饰性透空窗,窗洞中装饰着各种镂空花纹,用以装饰墙面和点缀园林景色。其功能有三,除了通风、采光之外,便是审美价值。图案各异,对称工整,内容有树木花卉、飞禽走兽、人物戏文等,无所不包。有时斜阳射之投地,随日光移动而变幻,美不胜收。窗花,是贴在窗户上的剪纸,而漏窗本身就是一幅巨大的“剪纸”,镶嵌在粉墙之上。漏窗相隔的两处景色,互相交融,互相渗透,生出许多情趣。

  漏窗中部的窗芯弯曲变化繁多、姿态繁复,不下数百种。漏窗本身有景,再加上窗下栽植的南天竹、石竹、罗汉松,四季常绿,与粉墙漏窗相配,窗内窗外之景又互为借用,隔墙的山水亭台、花草树木,透过漏窗,或隐约可见,或明朗入目,倘移步看景,则画面更是变化多端,目不暇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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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窗构筑内容多为花卉、鸟兽、山水或几何图形,也有以传奇小说、戏曲及佛、道故事的某些场面为题材,如狮子林的“四雅”漏窗,即琴、棋、书、画四漏窗,四个不同形状的漏窗中,依次塑有古琴、围棋棋盘、函装线书、画卷,指的是古代文人所喜爱的琴、棋、书、画四桩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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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州现存最古的园林沧浪亭,以漏窗著称,特点是数量多、体量大,变化多,全园共有漏窗一百零八式,图案个个相异,犹如108幅大型剪纸镶嵌在白墙上,蔚为大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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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园林的漏窗也各具特色。譬如,拙政园东部与中部交界的复廊白墙上,长长一串漏窗十分有气势,二十五幅漏窗,将中部美景若隐若显地呈现在游客面前,绰绰约约,让人陡生先睹为快的冲动。而且,二十五幅漏窗,像二十五幅大型剪纸,图案绝无雷同,有海棠花形、菱花形、竹节形等等,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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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园的好,在峰轩北墙的三扇窗外,一堵粉墙,数竿青竹,几点湖石,投在墙上淡蓝色的影子,组成一幅写意画。从曲溪楼看出去,窗户框出的景色满是浓浓的绿色,映得可亭、池水、经幢都没有清幽的感觉了。留园古木交柯对面的粉墙上有六幅尺寸很大的漏窗,从几何图形来说,有棱形、圆形、六棱形、八角形、工字形等等,象征的花卉有海棠、梅花、藤蔓等等,结合而成的图案寓意家族绵延兴旺、富贵幸福满堂等等。这六幅巨大的剪纸是镂空的,后面展现的是园子的中部美景。留园长廊的三十多种漏窗,名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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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狮子林九狮峰后面的白墙上,有四扇漏窗,外形是不规则的,而且各不相同,有的呈椭圆形,有的呈定胜糕形。中间分别是古琴、棋盘、书函、画卷的图案,并背衬着冰裂纹等几何图形,分别象征古代文人墨客喜爱的琴、棋、书、画四大雅事,投目望去,更具有剪纸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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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吴江退思园的九曲回廊中,有九扇装饰图案各不相同的漏窗,每扇漏窗的中心镶有约一尺见方的石鼓文,字呈黑色,连起来就是:清风明月不须一钱买。撷取自唐代诗人李白的《襄阳歌》。石鼓文属先秦刻石文字,因其刻石外形微凸似鼓而得名,也称大篆,距今已有近三千年历史。下句应是:玉山自倒非人推。意思是说山水美景如画,宛自天开,令人陶醉倾倒,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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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方窗里最出色的应该是芭蕉,拙政园的听雨轩、网师园的殿春
、沧浪亭的翠玲珑,窗外都是芭蕉。大叶子被细细的窗格分割成局部,各自成为一幅小小的静物写生。风来的时候,又成为立体的画面游移在窗前。李渔最推崇的也是芭蕉,“幽斋但有隙地,即宜种蕉。蕉能韵人而免于俗,与竹同功”。蕉比竹好伺候,一二月即可成荫。他还说可以在蕉叶上写字,让小雨做橡皮擦,这也太刻意高雅了。

或者,高雅总需要一点点刻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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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圃算是窗最少的。浴鸥门前实在幽而美,一株红枫,一方山石,山石上随意攀着绿藤在近前,那圆洞门就让人不忍贸然穿越,只希望永远地凝视,坐等春夏秋冬一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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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典的中国春天,还在苏州园林的墙边,是花窗里探出的那一缕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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