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模样

个人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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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迅先生的相貌长得就是不一般:看上去一脸的清苦、刚直、坦然,骨子里却透着风流与俏皮……他拍照片似乎也不做什么表情,就那么对着镜头,好像是说:怎么样?我就是这样。那种骨子里的儒雅凝练、脱略虚空仿佛与生俱来的,所以,鲁迅先生的模样真是非常非常地配他,配他的文学,配他的脾气,配他的命运,配他的地位与声名。我们说起“五四”新文学,都承认他是头一块大牌子,可他要是长得不像我们见到的这副样子,你能想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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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迅的时代,中国的文艺差不多衔接着西方十八九世纪,人家的文学史上,法国人摆得出司汤达、巴尔扎克,英国摆得出哈代、狄更斯,德国摆得出哥德、席勒,俄国摆得出托尔斯泰或者陀思妥耶夫斯基,二十世纪的印度还有个泰戈尔,也是好样子——现代的中国呢,“五四”过后,总算留下鲁迅先生这张脸摆在世界文豪群像中,不丢我们的脸——大家想想看,除了鲁迅先生,哪张脸摆出去比他更有分量?更有泰斗像?更有民族性?更有象征性?更有历史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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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鲁迅先生非得那么矮小,那么瘦弱,穿件长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站在那里。他要是长得跟萧伯纳一般高大,像巴尔扎克那么壮硕,便是致命的错误。可他要是也留着于右任、张群那样的长胡子,或者像吴稚晖、沈钧儒那样的光脑袋,古风到是古风,毕竟有旧朝元老的气息,不像他。他长得非常地“五四”,非常地“中国”,又其实非常地摩登……他既非洋派,也不老派,他长得是正好像鲁迅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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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好比中国画的墨色,可以将西洋的七彩给比下去,你将鲁迅先生的相貌和西方文豪的模样摆在一起比比看,真是文气逼人,然而一点儿不嚣张。

       多少年来,鲁迅这张脸是一个简约的符号、明快的象征,如他大量的警句,格外易于被观看、被引用、被铭记。这张脸给刻成木刻,做成浮雕,画成漫画、宣传画,或以随便什么方式翻印了再翻印,出现在随便什么媒介、场合、时代,均属独一无二,都有他那股风神在,经得起变形,经得起看。延安时期粗糙的鲁迅木刻肖像、老先生出殡时游行队伍捧扶的大肖像、“文革”时期被百般夸张的鲁迅像,都并不像他,然而鲁迅的形质与神采总能穿透笔墨的歪曲,扑面而来,宣称这是他自己的容颜,不曾遗失、不曾损伤、不曾消淡。他的容颜在他殒灭后继续活在无数图像中,以致这些图像竟能被任意引用的方式,继续捍卫他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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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随便哪张脸都能够蕴涵这种如命运般难以左右的图像效应的。

       有人会说,这是因为历史已经给了鲁迅莫高的地位,他的摸样被引用太多了,早已经先入为主成为后世公众的视觉符号。是的,很可能是的,但这形象效应是互为因果的:时代凝视这形象,因这形象足以换取时代的凝视,这乃是一种大神秘,俨然宿命,而宿命刻印在模样上——鲁迅那笔小胡子,是应该写写‘阿Q正传’的。当鲁迅随口给西洋人看相,说“尼采一脸凶相,叔本华一脸苦相……”这些话与鲁迅的模样也很般配。

      也许有人会说这不是以貌取人吗?是的,在最高意义上,一个人的相貌,便是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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