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钓寒江雪

                                           文/独钓寒江雪

            稀稀拉拉的几只乌篷船，咿咿呀呀的停靠在码头边，一溜串木石结构的码头泊位，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拥挤和喧嚣，而是格外的冷冷清清。

    “喺喺！”。

    最后一个弯腰钻出船舱的蓝菲蓓，蹬上刚清洗利索防滑的竹底儿防水鞋，在湿漉漉的船板儿上磨行着，蹭出一串闷声闷气的音响，一层冥冥的薄雾，轻浮在依然清绿莹莹的江面。

    这样的冷清氛围，使得一直想着三哥的蓝菲蓓，不禁打了一个很短促的寒颤。

    深秋的江风，围绕着蓝菲蓓的脖颈和脸颊打旋，也是冷冷清清的，似乎也在喺喺作响。

    “吱嘎吱嘎……”。

    蓝菲蓓和稀稀落落的几个同船渡客，在韧性十足的跳板上，起起伏伏的弹蹦了几下，就安安全全的落定在实地之上了。

    她抬头望望有名的六十六级青石台阶，以侦察兵的锐利目光，才能隐隐约约的看清：六十六级台阶的两旁，杂草丛生，经年堆成的厚厚青苔甲垢，和陈积时光的腐枝叶尘，无不诉说着小城的悠远历史。移目更高处，阴沉沉的台阶尽头，有冷森森的钢盔微弱反光，和寒飕飕的枪刺之光在游荡，无不炫耀着它们的武运久长。

   “蹭蹭蹭……”。

    还是粗布蓝底白碎花，大对襟衫打扮的蓝菲蓓，把女儿家们引以为骄的曼妙小蛮腰，全都隐身于大笼大袍的农妇装饰里，生怕露出一丝丝面容姣好的痕迹。

    蓝菲蓓挽起家家都有的青竹篮儿，随手捏捏乌黑的发髻，觉得发髻依然紧结一团，这才大踏步的拾级而上……

    “站住站住，干嘛的？检查检查，都得检查。”。

    刚上完最后一级台阶的蓝菲蓓，还没来得及平息平息呼吸频率，一阵乱糟糟的喧闹声，猛地刺进了她的耳膜，循声望去，只见上刻“德盛门”的城门洞子外，左右各有一圈矮矮的麻袋围子，每一圈麻袋围子的圈梁上面，都架有一挺铅亮铅亮的歪把子，每挺机枪的屁股后面，各有一个说不清是站还是跪的小鬼子，在那里虎视眈眈。麻袋围子的外侧，杵着两行歪戴帽子斜穿衣，或端或两手耷拉在横挂背后的三八大盖，人称“黑狗子”的二鬼子，二鬼子的排列走向，大致与两个木栅栏的张开走向平行，木栅栏上饶满了刺蓬样的铁丝，他们根本不敢靠在上面。其中只有一个唇露两颗大号黄板牙，叼着烟屁股狠抽的鬼子帽，手按“王八盒子”的枪把儿，杵在哪里对一个瘦小羸弱的小老头儿，恶狠狠的瞎咋呼。

    “老老总，俺俺家就一只嫩鸡仔儿了，卖了好给老伴儿抓药。”，小老头儿的牙根有些松动，声音就结结巴巴的直漏气。

    “奶奶的，第一个就碰一穷鬼，真他妈晦气，滚滚滚。”，黄板牙满脸不悦的歪了歪头。

    “老老总，好好好人呐。”小老头宝贝似的抱着小鸡仔，对黄板牙感恩戴德的连做俩揖。

    “去去去，下一个。”，黄板牙貌似烦不胜烦的挥了挥手。

    “嗦嘎，鸡的，带走的，大大的不行。”，黄板牙的话音刚落，却听到他们后面有监军的口气在叫。

    “太太君，行行好吧，老老伴等着抓抓抓药啊。”，小老头儿紧紧的把小鸡仔护在怀里，发音的声线，更加哆哆嗦嗦的了。

    “八嘎，犒劳皇军的不干，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坏了的。”，一个五短身材的小鬼子，眼睛瞪得像猪蛋，不由分说的一把掏进小老头儿怀里，生拉活扯的拽过鸡仔儿。

    “老老总呀，太太君呀，救救救命的呀……”，小老头儿语无伦次的扑向鸡仔儿，扑簌簌的老泪，在脸上那极度松弛的沟壑里纵横。

    “八嘎呀噜，你的，良民的不是，死啦死啦的。”，另一个小鬼子的身材更短，只是目露的凶光，和它的同伴差不多。

    “哎哟、哎哟、哎哟……”，随着小鬼子三八枪托的伦圆，和几次没命的砸下，瘦弱不堪的小老头儿，捂着皮骨嶙峋的腰部，瑟缩成团的痛苦呻吟，和越来越小了的声息。

    “哈哈哈，米西米西，哟西。”，刚在大施淫威的两个小鬼子，好像没看见地上有人似的，枪刺上挂着稚声嫩气的小鸡仔，一路嘻嘻哈哈的踏进了厨房。

    “干嘛的？”，黄板牙发问的声音，明显的柔和了一些。

    “去‘仁爱医院’，有事。”，蓝菲蓓晃晃青竹篮儿，神情自若的说。

    “去医院要空瓶子干嘛？”，黄板牙边检查边问。

    “买酒精和碘酒，要如数返回空瓶子。”，蓝菲蓓实话实说。

    “什么？这些可都是皇军的控制物资压，你还能买？”，黄板牙满是疑狐的追问道。

    “我是江心岛‘贵仁诊所’的护士，给人做针灸要用，”，蓝护士还是实话实说。

    “是吗？进趟城就几个空瓶子？”，黄板牙心有不甘的追问，“就不办点别的啥事儿？”。

    “岛上的‘矶谷龟二’太君，明天针灸就没消毒的了。”，蓝护士貌似答非所问的说。

    “哦，也是为太君服务的呀，嘻嘻嘻嘻，开路！开路！”，黄板牙一听到‘龟儿’俩字，就像见到了他仙人板板一样，不用说也一脸媚笑的立马放行了。

    “哆、哆、哆……”。

    刚通过通关验行的蓝护士，穿行到小城门洞的尽头之时，一个似曾相识的孱弱背影，在她的眼前，漫无目的的郁郁而行。

    苍老的背影，古老的城门，一幅小城沧桑的灰色油画。

    “大叔，还疼吗？”，蓝菲蓓几步赶上背影，关心恻隐的问。

    “什么？姑娘，你是在问我吗？”，背影闻声抬起头来，声音洪亮的反问道。

    “哦，对不起，大叔，我认错人了。”，蓝菲蓓这才看清此背影，并非彼背影，因为“哆哆哆”的声音，来自此背影指点路面的盲杖，门口那个小老头儿，不是盲人。

    “没事没事，好心的姑娘，”此背影感激绵绵的说，“我到城里来讨点饭吃，已经两月了，你是第一个叫我大叔的，菩萨会保佑你的。”。

    “还没吃饭吧，大叔，家里没人管您吗？”，蓝菲蓓给此背影买来几个火烧饼，随口聊到。

    “唉，哪还有人哟，姑娘，”，此背影长叹一口悲气，心有余悸的回忆道，“全村的老少爷们，都叫小鬼子给枪杀了，姑娘媳妇更惨，鬼子把她们糟践了才杀的呀，唉。”。

    “您们是哪个村？”，蓝菲蓓问这话的时候，是把牙槽子死咬着说的。

    “清风村的，我那天是在林子里睡着了，才活到今天的。”，此背影那空荡荡的眼窝里，渗出了几滴近乎干枯的泪水。

    “天呐！清风村。他妈的菅枝部寺朲，他娘的司卟尧涟，他奶奶的日本杂种……”，蓝菲蓓的心里，越来越怒火满腔了。

    “嘀嘀嘀——”。

    还沉浸在怒火中的蓝姑娘，突然听到斜刺里传来一阵骄狂的鸣笛。

    “哗——”。

    一辆屎黄色的军卡，疯狗似的飞奔而来，碾得一路积水，肆意飞溅，行经此地的路人，纷纷四下里躲闪，好像路遇瘟神突降，唯恐避之不及。

    “哎哟！”。

    眼看就撞上屎黄色的此背影，一声惊叫的连扑带滚到墙根，好歹躲过了致命的一劫，但是，污积的浊水，还是溅得满身都是。

    “哟西，支那猪的，死啦死啦的，活该。哈哈哈……”。

    一阵戏虐的狂吠，随狗皮膏药鬼子旗的飘摇而飞散。

    ……

   “咦！大叔呢？”，人气渐高的时候，经这一番鸡飞狗跳的折腾，蓝菲蓓一回头就发现“此背影”没了踪影。

   “最要紧的事，是找到三哥。”，蓝菲蓓四处看看，再次捏捏乌亮亮的发髻，心若明镜的安排了自己眼下工作。

    拐了拐去转去转来，多以青石为砖的小城建筑，古朴坚实又随心所欲，布局貌似无规无则的石巷子。

    蓝菲蓓胸有成竹的在巷子群里钻进钻出，很顺利的就找到了，那个不太起眼的“红十字”标志，她更关心“红十字”下面的吊牌——仁爱医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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