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 变 (三)

钓雪原创

                                                                           文/独钓寒江雪

                                     

   

                         (三)

 “轰隆隆,哗!哗 !”

同一辆标有11路字样的公共汽车,刚从阳光灿烂的市中心驶出不过3站路,就一头钻进了水帘笼罩着的火车站。

“他妈的,太阳天下大雨,他妈的假晴(情)。”一离开家就格外精神的叶淮丹,用本地腔味极浓的普通话,在稀稀拉拉的乘客群中大声嚷嚷。

“啥叫假晴哟,你自己回头看看,那边的太阳明明还是那么大。”一个挤在叶淮丹身边的半大老头儿接过话头说。

“这是典型的‘东边日出西边雨’呐。”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一边说一边悠闲的走到半大老头儿跟前问,“大叔,你不坐呀,这位置空了好久。你不坐我就坐了哈。”

“你坐,你坐,我马上就到站了,下车了,下车了。”半大老头儿貌似老让小的碎叨谦让着。

“个老行头,我们一上车他就在我跟前挤来挤去的。”叶淮丹在边怀乐的耳边蔑笑道。

“是不是哟,”边怀乐斜眼瞟了一下叶淮丹所述的“老行头”,深有怀疑的问道,“我们可是起点站啊。”

“那不是啥?”叶淮丹漫不经心的说,“为个老行头,我骗你值得吗?”

“火车好长哟”。虽然这是个座落在大山窝子里的四等小站,边怀乐还是被第一次见到的橘黄色长龙所震惊,所以就没有接着关于“老行头”的话题,继续论证下去,而是暗自吃惊的在心里诧异。

……

  “边姐,帮我拿一下箱子,我好给你打伞。”兴许是叶淮丹怕把手机给淋湿了的缘故,所以在撑开伞的同时,要首先提起吊在胸前的一坨零碎儿,顺着胸前V型领的最低处溜将进去,这才踩着松糕鞋打开伞,急匆匆的催促道:“快,还有十几分钟就上车了。”

……

 

边怀乐蜷缩在硬座8号车厢的108号座位上,似乎对车厢里间或飘来“发,要你发”之类的数字吉祥读解,并无多大兴趣。而是默默无语的扭头注视着窗外,不知是对即将离开家乡的恋恋不舍,还是搬运行李给搬累了,反正脸上没有一点喜气的意思。

极具隔音功能的双层玻璃外侧,有缕缕微波链条样的流水痕迹,无声且不断的向下流去。可朝边怀乐脑袋上涌而来的思绪,却是刚过去不足两天的那点亲身经历——

 

    “叽咕——”。

边怀乐把自己置于门框的中央,一手拉着门的把手,陈旧的木门随着手的轻微摇动,而发出老旧的“叽咕”声。

“嗨——”边怀乐的另一只手攥着钥匙,心情颇为复杂的把整间屋子巡视了一遍,从心里轻轻的“嗨”了一声。

“舍不得吗?一间烂不朽朽的木头房子,快走嘛。”老江湖叶淮丹给即将的新手打气说,“又不是不回来了。”

“叽咕——咔!”

在最后拉死房门,又顺势反锁好门的那一刻,边怀乐的心尖儿忽然“倏”了一声,似乎在微微莫名的颤抖了数秒钟,这种感觉很像一个患有颈椎或腰椎之类疾病的患者,正在接受医生电磁疗法的医治,医生给扎上针灸之后,又随手钮开能源开关的那一刻,一股极似静电反应的微电流,瞬间就麻酥酥的在心里一闪而过,说不清是某种快感,还是依依不舍的某种情结,尚在无言的流露着真情。

也难怪,再怎么说,这条古旧巷子里的这间古旧房子,也是她边怀乐存身四年多的闺秘之所,而且,她和三娃子奉子成婚时的花烛之夜,还是哥们姐们在这里给他们闹的洞房呢。

正午后的太阳确实有点火爆,白厉厉的街道和大路上,矗立着两溜焉趴趴的泡桐树等绿色植物。新铺就不久的沥青路,似乎还冒着热气腾腾的怪味蒸汽,路边的屋檐下等相对阴凉处,有三两只闭眼趴着的土狗,伸着长长的血红舌头,呼哧呼哧的连出一条仿佛没完没了的黏液之线。

“妈哟,这路走起来真他妈累人。”松糕鞋踩在沥青上,粘乎粘乎的过着马路,致使老江湖也有了一股莫名的怨气在脑子里升腾,想想又找不到更合适的发泄对象,就只好拿以后的同路人来开涮,“个边婆娘,还不球来拉一下箱子。”

即便是这样烈日炎炎的天气,边怀乐却貌似若有所思的漫步而行,还眯着双眼左顾右盼,躲躲闪闪的总怕遇到熟人似的。

    “嗨!边姐哟,这大热连天的还出来晒,干啥呀?”,曾经的组员,全厂最著名的耙耳朵同事阮尔冬,手拿半个冰冻的西瓜,巧遇曾经的这位最低领导,就随口礼貌性的打探道。

    “哦,哦,”边怀乐稍作迟疑的嗓门噎了一下,旋即眼睛一闪,就狡黠的转移话题道,“你这不也在出门晒太阳吗?是不?那你在干啥呀?哈哈哈。”

“我家小丫要吃冰冻西瓜呗,这些跑腿攒劲的事,我这当爹的不做,还该谁做呢?总不能喊她妈出来晒得漆黑吧,不然,晚上一关灯把丫头吓着了咋办。哈哈哈,你说是不?”阮尔冬喜孜孜的插诨打科道。

“你是怕小家伙给吓着了,还是你自己给吓痿了?呵呵呵。”边怀乐随即就笑嘻嘻的还以颜色。

“还是边姐老练,佩服佩服。”阮尔冬貌似败下阵来的恭维道。

“哈哈哈,那是那是,哪个不晓得老弟是全厂有名的耙……”聪明的边怀乐不想继续打趣下去,嗓子便突然再次迟疑的噎了一下,话锋一转便夸奖道,“‘模范丈夫’呢?我回娘家去看看儿子去。”

    “看儿子?该!该!该!那你就慢走哈,我就不送你了哈。”阮尔冬的话音未落,就急匆匆的转身送西瓜回去了。

     “乐姐,你今天这是咋啦?老在后面磨磨蹭蹭的?”,刚打发走了阮尔冬,叶淮丹又在前面大呼小叫的咋呼起来。

“丹女子,你自己先前面走呗,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再说,我想跟儿子告个别,我马上到车站来找你。”边怀乐来了个急速的九十度大拐弯,朝就近的一条小巷子找公用电话去了。

 

    “哎呀,不就一个市内电话嘛,用得着顶起大太阳到处找公用电话吗?快来哟,用我的手机不就解决了?”,叶淮丹一手拖着皮箱,一手晃着吊在胸前的西门子,很是大度的说。

    “还是我自己打吧,你那可是长途啊,划不着。”边怀乐的嘴里在婉言拒绝,心里却在嘀咕着老实话,“在这儿跟你大张旗鼓的一起上车,恐怕人还没出门,就遭口水呛死喽。”

    “怕啥?这是回来才换的本地卡,到那边了就换那边的号码,我还怕话费用不完呢。”叶淮丹干脆拖着皮箱回走几步,很仗义的说。

    “那好嘛,到车站再打吧。这热球的”边怀乐咬咬牙紧走几步,破釜沉舟似的与丹女子并肩而行,于是,被炙烤得白厉厉的一方乡土上,就有了两个黑白分明的倩女芳影,在烈日的照耀下互相衬映。

    “嗒噗、嗒噗、嗒噗……”

    小巧精致的西门子手机,坠吊在叶淮丹的肚皮上,颇有些炫耀之意的浪来荡去,有一搭没一搭的嗒噗磕碰。就在这一磕一碰的间隙,有个完全不加掩饰的肚脐眼儿,在她那短得不能再短衣裤着装,造成了白衣白裤的连接处,相互之间根本就拉扯不拢,使其若隐若现的大胆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加上一条巴掌宽的血红腰带,斜哩胯拉的拦腰一扎,既与她那鸡血红的嘴唇相互呼应,又使得她这一身纯粹的乳白更加醒目,极具眨眼挑逗之能事。至于那些五颜六色的塑胶卡通画,或坠或贴在其上的手机套、挂机绳,就是一种挑逗色彩的调味剂了。

    “快看,快看,这丹女娃子又出门挣大钱去了。”面朝麻将馆门口的一位胖大嫂,在推到重来下一盘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调侃着向众麻友们速速通报道。

    “人家有那本事,咋,胖嫂,眼红了?嫌这一块钱的生意太清淡了?跟着人家去呗,过年回来借我几千块,我好陪你搓十块钱一手。哈哈哈。”坐下手的那位碎嘴姐拿胖嫂开涮,絮絮叨叨的说。

    “好,等我们这摊子拆了下班了,我就去医院量量脸皮上这点肉增加没,长厚没,这才决定能不能去不去挣大钱吧,出牌喽,哪个要?来,你们哪个抢到是哪个用。幺鸡。”胖大嫂“啪”的一声,坏笑着拍出一张一条。

    ……

    某种意义上的“脸皮始终长不厚”,是胖大嫂们的骄傲之言,而刚才这一忽而的抽空调侃之词,全都是针对叶淮丹而去的,她们还说:“丹女娃子”的那一身打扮,是电视里教的“小姐”式标准着装……

    这时的边怀乐甚至有点土:那一身深黑色的西服套裙,是在那年的“三八妇女节”上,她作为机修车间的焊接操作能手,总公司以资鼓励奖给她的物质享受,还说这叫“行政套装”,是白领待遇呢,好多女同事们都想要呢。而刚买的双肩包呢?又因为天热,不能派用背上“双肩”的标准功能,而是轻轻松松的单手一提,就优哉游哉的溜达在外了,纯粹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路人甲。就凭这,哪怕跟丹小姐一路同行,也不太可能把胖大嫂们的思路和眼光,引导到“小姐”的误读上去吧。

 

    “嘟嘟——”。

    直达市里的中巴,终于在乘客们的无尽期盼中,欢快的驶出了车站西门。

    “给,乐姐。”叶淮丹潇洒的从脖子上取下西门子,大大方方的朝她乐姐递了过去。

    “给我手机干啥?”边怀乐好像一头雾水,不知就里的说。

    “嗨,你这才怪哟,”这下该叶淮丹一头雾水的问了,“你不是说要打电话吗?”

    “哦,算了算了,不打了,儿子还在幼儿园呐,下午五点半才放学。”边怀乐理由充分的礼貌回绝了。

    其实,边怀乐刚才说要打公用电话,是不想在老乡们面前和丹女娃子这样的人一起招摇过市,找个借口而已,既然现在她们已经一路招了摇过了市,也就没有再去实现这个借口的必要了。

    从镇上直达市里的中巴,不但不必绕行新搬进县城的娘家,相反还要与之背道而驰四十多公里,正经的车票钱就少了好几块,更甭说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开车的也捡了两回不交过路费的大便宜,师傅和乘客皆大欢喜,大家何乐不为呢?只不过要经受四十多公里的老路颠簸之苦,这种以碎石子黄土块相混合的路面,以前专门的养路段撑着维修,还将就能用不怎么颠簸,人生几十年也就这么过来了。可自从全国一致,大力裁弯取直整治交通网络,大上快上硬化路高速路的时候,这几十公里的老公路,也就成了昨日黄花,没人呵护没人灌绝了维修绝了管,所以,这路况的每日愈下,也就太正常不过了。

    一段几乎被历史遗忘了的所谓“公路”,也只有这种号称“农用运输车”的旧中巴,才敢在上面载人飞跑。

 

    “硿咔咕——”离开车站运行了约摸五公里的中巴车,突然高高的跳起又重重跌下。

    “啊——,妈嘢”,包括边怀乐和叶淮丹在内的十多个乘客,几乎异口同声的惊叫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这个坑儿像三人床垫,太大了,再高的技术都是绕不过来的。”驾驶员稳稳神,回头一笑的安慰道。

“哈哈哈,老板娘,”很有人来疯习惯的叶淮丹,手里悠荡着手机朝车头方向笑谈道,“你们家的席梦思是三人睡呀,哪个捡便宜呢?”

“多出来的位置给你准备的呀,咋,你还没试过?嘿嘿嘿”,驾驶员偏着头朝车尾方向调侃一句。

“唉,以前的这一节路,是最好走的路,又宽敞又平整,比高速路还宽。唉,现在哟……”乘务员(驾驶员她老婆)没有接着调侃下去,而是一连两声的叹息,追忆着过去的好时光。

    “以前?以前我们还经常站在这儿,骄傲的迎送人来车往呢。”边怀乐的目光满含感慨,无声地投向锈迹斑斑厂大门,心里猛然涌上一丝酸楚的遗忘。

    经过这一阵酸楚的回忆,曾经的同事边怀乐和叶淮丹,再也没了一路叽叽喳喳,以打发旅途寂寞的兴趣,都默默随中巴的摇晃而摇晃,最坑坑洼洼的路段过后,她们就昏昏欲睡了。

 

   “呸!”,边怀乐很利索的在拇指和食指上,轻轻的吐上一点唾沫。

   “咕咕。”边怀乐又将食拇二指的肚皮紧贴,相互的磨蹭磨蹭,感觉有了足够的摩擦力,这才喜滋滋的抓起一堆钞票,面值有大有小,最小也是皱巴巴的十元票面。

   “一十、二十、三十,哈哈,这是五十,这是一百……”,边怀乐喜出望外的清点着收入,大大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

    ……

   “咔嚓!轰隆隆……”,一声干树断裂般的响雷,不但轰隆隆的滚向了天边,也击碎了边怀乐的数钱梦。

   “哦,下雨了。”,边怀乐一巴掌擦去流到下巴上的哈喇子,懵懵懂懂的嘀咕道。

   “雨还不小呐,”,跟着醒来的叶淮丹四下里瞅瞅,很快辨别出了方位,“快到站了。乐姐。”。

    ……

    “乐姐,把我的箱子拉上哈,我的鞋后跟太高,湿漉漉的地板不好走,我去买伞吧。”年轻的老江湖叶淮丹吩咐说。

    “我在哪儿等你呢?”还没见过火车站的乐姐,惴惴不安的说。

    “那儿,看见没?”,叶淮丹熟练的指着候车室说,“那儿还可以躲雨呐。”。

    “好嘛,我就在门口等你嘛。”,边怀乐很听话,一手提着自己的双肩包,一手拉着老江湖的大皮箱,冒雨奔向候车室。

    “火车站的东西太贵,外面十块的折叠伞,他们要卖三十,我们不买了哈,反正,一直到车上都不淋雨了。”,溜达一圈回来的叶淮丹,头头是道的安排道,“把你的火车票给我,我们一起检票,人太挤你别搞丢了。”

    “嗯。”,没出过远门的边怀乐,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一片脑袋,真的怕自己丢了的频频点头。

    ……

   

    “乐姐,放行李架上去吧,你个子高,又是平底鞋。”,老江湖叶淮丹满有理由的吩咐道。

    “你箱子这么重,我一个人恐怕不行吧。”,号称“乐姐”的边怀乐,貌似有点怀疑自己的臂力。

    “我在下面撑着,你一举一推就行啦。”,老江湖叶淮丹教导着自己的“乐姐”说。

    “一二三,起!”,随着叶淮丹的一声号子响起,边怀乐站在座位上,双臂一较力,大号行李也稳当当的滑进了行李架凹槽里。

    “我就她拉的一壮丁。”,安排就绪这一切之后,边怀乐这才渐渐回忆起,上火车这事并不复杂,初步的总结一下,就得出了这样的经验。

    “妈的。”,细细琢磨起来,心里总有一点窝火的感觉。

 

                               【未完待续】

                           (本节字数:5027

 

    

 

文章评论

独爱杀阡陌

失眠之夜,感慨万千,看此佳作更是人生一大幸事

青青

[ft=,2,]下次再来[em]e182[/em][/ft]

紫陌红尘

[ft=,2,]有事 [/ft][ft=,2,],没看完,回来再欣赏。[/ft]

梦如烟

[ft=,5,]欣赏佳作 辛苦了[em]e160[/em][/ft]

蝶舞天涯

[ft=,2,]佳作,意犹未尽,期待。[em]e160[/em][/ft]

忧郁草

[ft=,2,]就这么一步步走上变坏之路?[/ft]

烛火

[B][ft=#ff0000,4,楷体_gb2312]“...边怀乐的心尖儿,似乎在微微的颤抖了一下,这种感觉很像正接受电磁疗法,医生给扎上针灸钮开开关,一股极似静电反应的微电流,麻酥酥的在心里一闪而过,说不清是某种快感,还是依依不舍情绪流露。”[/ft][/B] [B][ft=#ff0000,4,楷体_gb2312]经典的描述,大有静电反应的同感,微妙、细腻!只有小说作家特有的描写。学习、欣赏、期待。[/ft][/B]

紫陌红尘

[ft=#cc00ff,6,]大作家的笔法就是不一般,看着剧本,就像在欣赏一部优秀的电视剧,情节细腻,感情丰富,学习+欣赏[/ft]

在水一方

[ft=,5,] 叶要把边带进火坑,所以这一路要慢点走,拢了就没好事。[/ft]

[ft=,2,]坑坑洼洼崎岖不平的旅程之路,也就是边怀乐今后要走的人生之路吧。独钓呀,拜托你早点动笔吧,草儿等的花儿也谢了。[em]e128[/em][/ft]

艺术人生

[B][ft=#ff0000,5,]期待下集更精彩[/ft][/B] [B][ft=#ff0000,5,]独独辛苦献文来[em]e129[/em][/ft][/B]

冷若清秋

[ft=,2,]这个周末午后,手捧茶香,欣赏独钓的文,好悠闲[em]e121[/em],谢谢您送的空间礼物,清秋敬茶[em]e160[/em][/ft]

单纯的心

[B][/B] [B][ft=#6666ff,4,楷体_gb2312] 企业破产了,曾经的辉煌不在了,为了挣钱,脸皮子要长厚了。这主人公的拿过将是如何呢?且听下回分解了。有些味道值得回味。辛苦了,独钓![em]e160[/em][/ft][/B]

空芜

[B][ft=#cc00ff,4,楷体_gb2312]“我就她拉的一壮丁。”!有这样的觉悟和取这“乐”为名该是作者的巧安排吧?[/ft][/B]